张惕守捂着额头起身:“上次我的得力一把手被你们搞得半身不遂,正好元旦这天把账一次性算清了,既往不咎还是朋友。” 邬北狂妄地吹了声口哨:“行啊,你敢动我的人,我今天他妈的把我女人的账一并算了。” 说完一脚踹开拦在身前的男人,硬着拳头往手下身上砸。烟灰缸酒瓶的碎裂声和闷哼声在包厢此消彼长。 隔壁包厢的人听见动静过来,一个酒瓶子从里面飞出来,张开五指尖叫着四处逃窜。 邬北染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张开,妖冶而恣肆,拽开了身前半死不活的西装男。 他左脚掌在桌上猛力一踩,揪住张惕守衣领:“怎么,想把洗钱的门当公诸于众?” 一开始还幸灾乐祸笑的男人表情骤变,双眼瞳孔剧烈地收缩,难以抑制的恐惧涌动而来。他牙齿咯咯作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京压根不知道姓时那女孩在哪,怎么她路过趟你这,王京电话就来了。”邬北悠哉似的舔了下嘴唇,改抓着他头发往后扯,脑门上青紫色大包还在源源不断溢出鲜红。 “你说你不知道,人教人教不会人,老子今天就用事教你成长。” 夜与黎明不同岸,黑白两道的东西在那一晚被狂乱地搅碎。 男生像倏然崩塌的凛冽冰川,扰乱了女生身体里的风。 一片凌乱与硝烟中,林觅看着邬北。 “解放北路迷迭香KTV,我要举报有人蓄意挑事斗殴。”
第43章 第四十一次失控 林觅侧眸看着车窗外, 黑夜渐渐有了褪去的痕迹,路边走的不是通宵的年轻人就是早起为全家买菜的老人。 身侧坐的是一名穿制服的女民警,安慰她说:“等会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 到了警局那群混子不敢为非作歹,放宽心。” 林觅勉强笑了下。 事实上, 就算和他们在警察局以外的地方相遇,林觅也不会感到害怕。 她更想拽着那人衣领,质问他和父亲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以至于需要把林家逼到绝路。 印象中的林靖书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能做到极致。从主府分出来时手上没剩几万积蓄, 但他对未来商机的判断能力准确,抓住了风口, 短短三年便聚资了泞京的人际网,招惹来的却是内部的诟谇与嫉恨。 林觅手扶住椅背,侧身看向紧跟在道路后的一辆警务大车, 邬北和那群人带着手铐坐在上面。 看刚才那架势, 邬北应该也受了不少外伤,指骨间隙里流的都是血。 他有的血腥事迹仅存在于传闻中,却没有一人怀疑其中真实,他敢骑在别人脑袋上天地任我行, 那么一定经历过一段近乎苦行僧般的压抑日子。 这种人最狠, 最不能惹。 驾驶座后方的刀片刺网泛着银光, 里边一片黑, 像人间炼狱。 林觅定定看着网状孔中的俊峭面庞, 他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眸似乎对上了她的, 爱意缓缓翻滚,宛若漩涡般深沉。 手机铃声恰逢其时地响起。 林觅像被烫到般收回眼, 未知IP的手机号码,数字排序方式不像大陆的。 征得女警同意,她接下电话。 沉寂须臾后,在耳畔响起的是失联数月有余——林靖书的声音。沙哑,沧桑。 “觅觅,是爸爸。” 林觅早有预感,但当真正听到亲人声音的这刻,她依旧忍不住瞪大眼捂嘴唇,肩头微微振动。 女警瞧她一愣:“你还好吗?” 林觅吞回尽数呜咽,继而摇头:“是我家里人,太久没打电话了,抱歉情绪有些控制不住。” 女警平时在派出所也见惯了人情世故,表示理解。 电话里头林靖书说:“这才五点,老爸还想着你应该在睡觉。” “没事,你和妈在那边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出问题?什么时候回来?” “你妈现在……” 对面忽然停住,五秒后传来鼻腔一声浓重的叹息。 林觅一颗心被紧紧握住,瞳孔乱颤:“爸,你跟我说实话,我等不了了,我已经怕了好久。” “你妈性命是保住了,但是状况不乐观,我想先把她送到国内医院治疗。” 至少不是“死”或者“去世”的字眼,比她想象中最差的情形好上一点。 林觅抑制着颤抖,太阳穴筋脉一下一下牵扯着跳动,透明液体蔓遍眼眶。 林靖书:“我被几路人盯着,找不到正规医院,这里的华佗说你妈大脑皮层受损严重,进入了无意识状态,想保命只能回国治。” “那我到时候怎么去看妈?” “听着觅觅,我现在念给你主治医师的联系方式,12xxx……。” 几乎是最后一个数字落地的瞬间,像是被某种信号干扰,电话忽然中断。 嘟嘟嘟。 屏幕从耳廓缓缓滑落。 顶着女警探究的目光,林觅再一次在心里重复那串电话号码。 …… 清晨六点钟,男生一身黑衣黑裤从车里下来,棱角硬朗挺括,眉眼掺着稳如泰山般的镇定之色。 那身羽绒外套估计是干架前落钱柜了,林觅记得是某个五位数的北欧品牌,不过对邬北而言,价码再高也只是一件消耗品。 江子燃几个找了代驾开车过来,尤其他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 “北哥,兄弟真没想到居然有机会陪你来派出所。” 邬北笑了下:“站着说话不腰疼。” 张大炮也薅袖子:“我们刚准备一起揍人警察就来了,真他娘不甘心,现在老子就想跟这些个王八羔子大干一场。” 张惕守不屑地啧了下。 穿着蓝色正装的警察抱臂眯眼:“你也想进来配合调查是不是?” 人民警察的发话总是具有威慑力的,张大炮脊背僵了下,涨紫着脸不说话。 警察分成两排将人带进派出所,接待厅明亮的光线拢着邬北挺拔的身影,短袖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肘部血迹斑斓的。 他忽然回头,与林觅目光交汇。直白地,只望向她。 方才失焦的画面慢慢具象,他站在肃穆建筑下,发茬似乎比往前长了些许,光风霁月的模样站到哪儿都是瞩目的。 …… 林觅做完笔录出来时将近九点,徐媛顶着黑眼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早点。 她轻摇头:“我在这儿等邬北。”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走远了。 派出所对面是专门栽培的绿植林,松柏的树冠像小塔似的,树叶细细尖尖的,傲然挺立于冬日之中。 林觅就坐在那棵树前边的长椅上,不知第几次在脑中回荡那串号码。 念着念着,她直接拿出手机,拨号打了过去。 悠久的系统铃声响着,到一分钟自动播报无人接听的语音。 看来还不是时候。 林觅手搭在膝盖上,小脸空荡荡的,有些迷惘。 旭日从看不见到悬挂派出所屋檐顶上,邬北终于插着兜慢悠悠出来了,胳膊和脸上做了简单的应对处理。 一阵早风轻拂过,衣服包裹的皮下肌肉霎然显型,窄瘦有力而没有一丝赘肉,实打实的荷尔蒙味儿。 林觅坐那儿没动,看着邬北沉静朝她走来。 太阳升起时,那道晨雾便消失了。 温暖的街,澄澈的天,柔软的心。 邬北脚尖悠哉地抵住她的,低颈用上牙膛发出“当”一声。 “美女,一个人在这儿干嘛呢?” 林觅眨了眨眼:“我有男朋友了。” 邬北还有心思逗她:“他人在哪?” 林觅:“局子里蹲着呢。” “这不正好,我刚从局子里出来,替他。” “等他出来你再进去?” 邬北笑得肩膀微抖,捏了捏她可爱又经常惹人牙痒痒的小脸。 可她躲了躲,笑意未达眼底:“邬北,为什么就你出来了?” 邬北还没说话。 她继续道:“因为是太子爷?” 久违的,林觅在这个一向作风嚣张狂妄的人脸上看到了“难堪”二字。 邬北别开视线,松柏的叶影像剑一样落到他身上,犀利如锥。 “果然是你报的警。” 林觅说:“太子爷真聪明。” “啧,别这么叫我,”邬北烦躁地挠了一把短寸,“我们该怎么谈就怎么谈,跟太子扯不上任何关系,加了这层关系做什么都挺没趣。” “你是说我们感情不纯粹了?” “林觅,你当过家家呢提纯粹,老子看你第一眼往后就没纯粹过。” 头回见一名在名利场情场游刃有余的男生抓心挠肝的难受样儿,林觅看得稀奇,联想到幼稚园少年咬牙切齿穿针线的场景。 邬北内心一直觉得这称呼在二十一世纪挺中二的,也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四五十岁的老东西把“太子爷”叫得又土又痨,他觉得没脸。 偏偏还在林觅面前。 林觅问那些人怎么处理了。 他说:“拘留罚款,照公安流程办。” 张惕守是个窝囊的。 拿洗钱的话术钓一钓就上当以为败露了,调解过程中生怕得罪邬北一句,被警察知道他那些混账生意,诺诺连声把罪过往自家手下身上揽,他自个儿反而获得了最轻的惩治。 对金钱的憧憬过于急切,摧残人心的东西就更具力量。 - 往后两周,林觅一得空就去拨打那个号码,大概是在除夕夜的前一天晚上,有个陌生的男声接起电话,告诉她医院的地址和病床号码。 那道声明显经过了变声处理,不是正常人类发出的音调。 林觅并不在乎声音主人是谁,几乎是挂断电话的同一时刻,套上外衫换鞋子出门。 开门刚好碰见提着饺子材料回家的邬北,男生眉尾挂着一抹霜,山根鼻梁高挺,营造出眼窝深陷的感觉,看起来很有吸引力。 他抬眉问她:“去哪?” 林觅之前和他说过母亲的事,胸脯像风箱似的鼓动:“电话打通了,我要去人民医院看我妈去。” “那我开车和你一起。” “你在家包饺子等我回来好不好?”林觅咬着唇瓣,两颗黑葡萄眼里在焚烧,“我约的车已经到楼下了,有什么问题我随时给你发消息,走了!” 话音落,女孩不给邬北反应机会,弯身从他腰间灵活溜走,刚好电梯停在17A,她直接按键进去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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