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宋清月。 知道她小号的人,看过聊天记录的人,只有宋清月。 暗恋是一个人的独角戏,没有任何人,愿意这场戏被围观。尤其像现在这样,她的心事被完全铺陈,赤裸裸地呈现在大众面前。 漆夏静静坐着,双手捂住脸,大脑一片空白。 心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被发现就被发现。另一个激烈反抗:没人喜欢被欺骗…… 可是,明明不是那样的,她并没有主动加陈西繁,除了送邮票那件事,也没有骗过他什么。 陈西繁会看见这条帖子吗? 宋清月现在没说她的名字,但之后呢? 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之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漆夏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感觉。 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有头绪。 这时候,访谈已经结束了,宾客陆陆续续退场,温野过来找她:“漆夏,该回去了。” “好。”她声音有些哑。 打车回杂志社的路上,漆夏都有些不在状态。好在今天工作不多,没一会就下班了。 收拾好东西,漆夏正准备下楼,看见一条消息。 沈橘:【漆记者,什么时候有空?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漆夏看了看时间,【刚下班,现在就可以,有什么事?】 沈橘:【我接了一部现代职场剧,职业是记者,这不是没经验,想向你取取经嘛,我开车来接你?】 漆夏:【可以。】 等了十来分钟,沈橘的保姆车就到了。车上人不多,沈橘热情地邀请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一路上都在请教记者相关的问题。 晚餐吃的法国菜,又贵又少,漆夏没胃口,吃了两块可丽饼就没动了。 职业相关问题聊得差不多,沈橘问:“怎么吃这么少?有心事啊?” “嗯,遇到点麻烦。” “说来听听。” 漆夏把今天在贴吧看见的说了一遍,沈橘气得差点骂脏话:“不是,那女的有病吧,泄露别人隐私可以直接告的,我把我律师借给你。” “或者,我找找人,把那帖子删了!” 漆夏震惊:“你还有这种本事?” 沈橘大笑:“混娱乐圈的,删帖捂嘴是团队常用的手段啦。不过附中贴吧毕竟无关娱乐圈,我不敢保证一定能删。” 她们的位置靠窗,晚风吹来,漆夏拢了拢长发,心情也舒缓很多。 她抿唇浅笑,“还是不要删了,那个帖子存在这么多年,有很多人的青春记忆,而且,删帖大概会激起网友的逆反心理。” “你倒是很懂公关危机嘛。”沈橘喝一口红酒,“其实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让陈西繁知道,你就是七号同学?如果是我,默默为一个人做了这么多,肯定要全部,乃至添油加醋地告诉他。” 一时间,漆夏没回答,她想到一件往事。 大学那会,她的室友婉婉也用q/q小号添加了暗恋的男生,线下见面那天,虽然不美好,但后来两人兜兜转转,还是谈起了恋爱。 这段关系维持得很艰难,因为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 婉婉因为暗恋对方太久太久,相处过程中,没有安全感,计较得失,迫切地为自己过去的付出,讨一份回报。而男孩也因此感到愧疚疲倦,不到一年,两人不欢而散。 漆夏始终认为,暗恋陈西繁是她一个人的事,是她自讨苦吃,是她飞蛾扑火,她没想过要因此,向他索取什么。 她害怕陈西繁认为那是一种欺骗,也担心小号败露后,她会变得和婉婉一样,斤斤计较曾经的每一个细节。 那对彼此来说,都是负担。 漆夏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心脏如装满了水的海绵,沉重潮湿,快让她无法呼吸。 也许是春天的风大,抬头时,她的眼睛有些红了,淡淡笑道:“你知道吗,去年再见到他的时候,我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再痴心妄想,可是没用,一看见他,听到他的任何消息,我就……就又变回曾经那个义无反顾的少女了。” 那时漆夏才明白,靠时间忘记的人,不算忘记。 过去的很多年,她只是一遍遍,重复自欺欺人的过程。 如果再重逢时,陈西繁不那么好,像大部分男性那样,恶劣可憎,或许她的暗恋会彻底结束,但是他没有。 记忆里那个张扬恣意的少年,踏破次元,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依旧耀眼夺目,甚至比从前,更风光霁月。他工作认真负责,明明生在罗马,却比谁都上进努力,这样优秀,明朗的人,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我在喜欢他的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九年,而他……他是最近才注意到我的,我们之间,本来就不对等。我不想再仰望他了,想平等地被喜欢,你明白那种心情吗?” 沈橘被触动,握住了她的手:“我懂。” 暗恋的那一方,总是卑微一些,这是事实。 沈橘问:“所以呢?现在七号同学的事已经被曝出来了,你打算怎么做?要不,我想想办法,帮你删帖?” 这会,漆夏反而慢慢冷静了。 她摇头,“不用了,我要自己告诉他。” “哈?”沈橘一时间没明白她的脑回路,“不是不想被他知道吗?怎么又要说了。” 漆夏咬咬牙,“因为我不想再被宋清月拿捏。” 与其让陈西繁从别人口中得知,不如她自己坦白算了。 长久的背负秘密让她疲惫,漆夏很累了,不想再躲藏下去。 吃完饭,沈橘把漆夏送到半春里,下车前,漆夏和她道谢:“今晚谢谢你,我竟然会和你说这些,我们……也算情敌吧……” “得了吧。”沈橘摆摆手,“我男朋友都换十来个了,哪门子的情敌。” 沈橘若有所思,看着她认真说:“漆夏,我真心希望,你的暗恋能得偿所愿。” 这么好的姑娘,她一个女生都要爱上了。 回到家,漆夏翻箱倒柜,找出了高中时用过的那部手机。 七号同学那个账号,她已经七年没登录了,这个夜晚,漆夏忽然很想看看以前的聊天记录。 旧手机充上电但无法开机,应该已经损坏了,漆夏只好把它放回抽屉里。 睡前,她收到陈西繁的消息:【明天同学聚会,我来接你。】 【好。】 漆夏:【聚会结束后,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陈西繁:【嗯,明天见。】 * 第二天便是高中同学聚会,地点定在紫贝。 早晨漆夏收拾了一下房间,随便解决午餐后,坐在电脑前写了篇稿件,下午三点多,她换上黑色半身裙,上身搭配一件粉白条纹衬衫,简单卷了卷头发,给自己化个淡妆。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漆夏都觉得不可思议。高中时,那个总想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儿,现在也变得落落大方了。 这是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越接近约好的时间,漆夏就越坐立难安。五点钟,手机屏幕亮了。 是陈西繁发来消息:【我在楼下。】 漆夏打字回:【我马上到。】 陈西繁:【不急,慢慢来。】 漆夏挎上一只黑色链条包出门,一路上,心口好像有只乒乓球在蹦来蹦去。到了楼下,她一眼就看见,站在车边等人的陈西繁。 春日,阳光和煦,他今天穿了一件棒球服立领外套,拉链拉到最上方,运动感十足。他单手抄兜,原本低头看手机,看见她,微微勾唇笑了。 上车后,陈西繁单手掌着方向盘,偏头问她:“有事和我说?” 漆夏心不在焉,“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等聚会后再说吧。” “好。” 六点多,他们到达紫贝,漆夏原本有一点点紧张,但想到好朋友也在,紧张感渐渐缓解了。 深呼吸,推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三十多个人了。大家齐齐朝他们望来,认出陈西繁,纷纷上前打招呼。 “繁哥,你可算来了——” “听说你真当飞行员了?牛逼,我记得当年我们班二十多个人去参加招考,只有你过了。” “哎,等等,繁哥后边这个美女是谁?” …… 托陈西繁的福,很快有人注意到她。陈西繁看向她,笑着在那个男生肩膀上打了一拳:“我们班的漆夏,不认识了?” “漆夏?记得记得,哇,你变化好大,差点认不出来。” 漆夏笑笑,“你好啊,王贤亮。” 不一会,又进来几个人,大家一窝蜂堵在门口,很快有人发现陈西繁和漆夏好像是一起进来的。 孙筱洁问:“陈西繁,你和漆夏是在门口遇上了吗?” “不是。”陈西繁坦然道:“我们一起来的。” 一起来的这种话,简直令人浮想联翩,在场的人安静片刻,目光看向他们,探究又暧昧。 王贤亮招呼说:“同志们,别杵在门口站岗了,去里面坐吧,贺骁许幼菲他们在打牌,班长吆喝打麻将三缺一。” 陈西繁回头看她,“走吧。” “唔……好。” 包厢里各种游戏都有,除了唱歌,还可以玩麻将,桌游,台球,这会人还没到齐,大家找到熟悉的人打发时间。 许幼菲捏着一把纸牌,叫她:“夏夏,过来,我给你留座位了。” 漆夏坐到她身边,而陈西繁被几个男生堵住,非要和他切磋台球。 “夏夏,吃水果。” 漆夏接过许幼菲递来的哈密瓜,咬一口,觉得味道有点淡。 今天邢安娅原本也要来的,但临时被领导叫回单位加班去了,这会在三人小群里发牢骚,漆夏闷头和她发微信。 打完一局牌,许幼菲凑过来说悄悄话:“夏夏,你和我哥现在什么情况?” “什么?” 许幼菲揶揄:“不要骗我哦,你们两那眼神都能拉丝了,说没点猫腻谁信!” 漆夏无措:“就……就还是那样吧。” “什么?我哥这速度也太慢了!”许幼菲不满地抱怨,当即来了个助攻:“夏夏,我帮我哥说句话哈,他除了脾气有点差,其他都挺好的,比那个花心大萝卜林致远强多了……” 漆夏莫名:“这关林致远什么事?” “你不是暗恋林致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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