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长手长脚,但白白净净一逗就笑,普通话又说不利索,伊莎贝好像特别喜欢看他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样子。
“什么意思?”不出所料,总觉得有很多文化差异,需要虚心学习的贾斯汀又上钩了。
“给你讲个故事啊。古时候呢,有一帮绑架犯,他们最喜欢绑架有钱人家的小孩子,因为回报高啊,对吧?父母愿意出很多赎金。但是,怎么分辨绑来的小孩子里,谁家有钱谁家穷呢?”
她瞄一眼贾斯汀,正手撑着头认真听着,她一乐,继续说:“绑匪想了个办法,给这群小孩吃鱼,一筷子就朝鱼肚子夹去的是穷小孩,而专挑鱼腮帮子那一小点肉的,就是富小孩啦,可以向他父母狮子大开口了。所以说啊,有钱的小孩,出门在外,言行举止都要小心啊。”
故事讲完,她斜睨他,他显然听懂了这个故事,影射的就是自己轻易向她这个“绑匪”透露家庭背景。
看着她沾沾自喜的样子,他决心回点颜色,轻松的语气说:“这样啊,那我安全啦。”
伊莎贝杏眼一瞪,“为什么?”
“因为在香港,我们认为鱼皮是最好吃的,难处理所以珍贵。所以,那位古时候的绑匪大概会觉得我是饭店伙计的儿子,没钱,就把我放了。”
伊莎贝没想到他没被唬住反将自己一军。心想,不按常理出牌啊,这人到底是灵光一闪还是扮猪吃老虎呢。
自己无话反驳又不愿认输,用喝酒掩饰自己的尴尬。
贾斯汀看她赌气的样子,主动开始新话题:“你去过香港吗?”
“嗯。”
“喜欢吗?”很好听的咬字。让人想到为女友戴上项链后,下巴放在她肩头轻声问“喜欢吗?”
她一时有些懵,分不清他问自己喜欢什么。还靠在沙发前侧,身子转向他这边,朝他确认:“什么?”
“喜欢吗?香港。”从他嘴里说出香港两个字,是另一番风味。
她试探道:“如果我说不喜欢,你会不高兴吗?”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心碎,问:“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麦当劳。”她已经微醺,说话更慢了,眼睛被热气烘得微微眯着。他歪着脑袋,沉溺在她眼下两团红色中。这才是圣诞节该有的红色?
她语无伦次地说:“那次我出差去深圳,想着顺道去下香港吧。提前在 booking 上订酒店,发现都好贵啊。找了半天定了个接近一千块的,觉得随便睡一晚,应该不会很差的。结果到了就给吓到了。住的地方在一个很高的楼上,电梯,按照大陆的标准应该是很老很危险了。前台是一张木桌子,一个外国男人接待我帮我办好手续,他说带我去房间。我说你给我房卡我自己去就行了,他说没有房卡,并且房间不在这一层。于是他带我坐上那部危险的电梯到了某层,推开一扇门,在靠近门的右侧拉开了一个布帘子,我看见一个宽大概一米二的隔间,里面有一张不能称之为床的床,还堆满了其他杂物。他说这就是你的房间。我们说话的时候还有其他外国人从这个大门进来,走进里面的其他房间。我问他,这个隔间有门吗?他说,不用门,这个帘子就行了。然后就走了,还祝我 have a nice evening。我当时心一横,本想就在那睡一晚,可是当我躺在那里,听到隔壁鬼佬 party 的鬼哭狼嚎声,我的门帘子随他们不断进出带起来的空气而飘动,我害怕了。然后我收好东西,走了。我出去吃了排名很高的云吞面,吃了很久,就是想多捱点时间。然后就在街上晃,最终走进了铜锣湾的麦当劳,在那里面坐了一夜。我当时心想,什么狗屁资本主义殖民地,什么亚洲小龙,街道又窄又脏,还有流浪汉...”
当她一口气说那么多话,遣词造句还不带精雕细琢,就说明她醉了。
房间里寂静无比。
这种寂静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太冒犯了。马上闭上嘴,也不敢再去看贾斯汀。
贾斯汀一直看着玻璃外光怪陆离的上海夜景,隔了足足半分钟才幽幽地说:“陌生的城市,都是因为有了一些人或者一些事的牵绊,才值得留恋。”
伊莎贝感到自己非常失礼,尴尬的去茶几上摸酒杯,却碰掉了一边的发卡。发卡掉在她和贾斯汀中间的地上,她俯下身去捡,却被贾斯汀更快地捡到了。
抬起头时,对方的脸近在咫尺,两人都定在那里。
每个人有自己对异性特定的审美,而且相对稳定,这就能解释一个人所交过的男/女朋友总有一些共同点,以至于相熟的朋友介绍对象时会说,这人是你的菜。
更具体一点,这种相对稳定的喜好甚至是对长相或气质的某个方面的下意识执着。比如戴眼镜、比如单眼皮,比如阿文喜欢阿尔法气质的男的。
而伊莎贝的 DNA 呢,永远为干净的男孩脸而动。
从前都保持着正常社交距离,可此时的凝视让她想起导演李安评价乔阿尔文那句被奉为描述“男孩感”圭臬的话,“他有一张看起来 12 到 21 岁左右的脸,又大又湿润的眼睛可以一秒钟内完成喜悦、希望和痛苦之间的切换。”
贾斯汀是货真价实少年到青年之间的脸。欧洲人的蓝色大眼睛是好看,但伊莎贝认为亚洲男生双眼皮大眼睛不耐看,甚至容易俗气。贾斯汀的眼睛大小正符合三庭五眼,眼头尖尖线条纤细。
他传神的“湿润”眼睛,才是让她联想到那句话的关键。这种湿漉漉的眼神,可以天真可以深情可以脆弱,不动声色却摄人心魄。他的眼睛扫过,好像被猫微凉湿润的鼻子蹭了一下,皮肤上的触感够你回味一会儿。
此时他身上没有进攻和侵略性,却沉静,像深夜燃烧的篝火。随热空气散发木材的味道,偶尔发出细微的炸裂声,“啪”。
伊莎贝被这热气包围、炙烤着。红酒让她吹过寒风的脑袋更烫更晕眩,脸颊像摸过雪后回暖的手,从皮肤里面开始燃烧。
她觉得自己是一个被随手捏出来的潦草的小雪人,调皮的孩子把她拿到火炉前,冲着炉膛里橙红色的火团—就是他。雪人的身体在一层层融化成水,距离支撑不住塌倒在地,化成一滩雪水混合物已经不太远了。
她太累了。
他缓缓靠的更近,呼吸声扣人心弦。
她垂着眼看到那个自己仔细描绘过的下巴,看到宽厚的肩膀和挥球杆的结实手臂。没有毛手毛脚,缓慢而自持,足够绅士等待她的允许。
她知道,如果垮塌下去,会被这对臂膀稳稳接住。她就能获得轻松,哪怕只有片刻。
她想闭上眼睛,任事情发展下去。
可终究还是没有。
她是即使生命还剩三个月,也不会放纵自己的那个人啊。意志,或者是身体,在那一瞬间发出警告。
她深吸一口气,退回安全距离:“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抓起衣服就出了门去。
留下还保持着刚刚姿势的贾斯汀,等他反应过来想送她,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了。
那晚上,他面对城市夜色天际线,呼吸她留下的空气,看她坐过的地方,喝过的酒杯和他手里那只发夹。
在这次的复盘里,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从她微醺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东西。像趁着篱笆松动才敢探头向外张望的小羊羔,它纯真好奇又机敏警惕,外面风吹草动都让它警觉,只能等有一天它不再害怕,自己跨出篱笆。
第21章 阿雯发出了一个女人内心深处的呼声“我好久没有这种被人疼的感觉了,我太需要了”
早上闹钟响时,伊莎贝又是从哭泣中醒来。
这次梦回医院里给已经走了的父亲穿寿衣。姐姐在背后撑起父亲的上身,可自己却怎么无法把他的胳膊套进那个袖子。父亲的肢体在渐渐变硬,手失去活人的光彩,变成一种泛绿的灰色。
她的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旁边的长辈却厉声道:不要哭!眼泪不能滴在你爸爸身上。她拼命吸鼻子,吞咽。手抖得不能自已。
还好闹钟响了。
也许是昨晚喝酒太多,才不慎走入了黑甜乡最深处。
她抹抹含满泪水的眼睛,心里默念一遍“爸爸...”没出声却听见浓重的哭腔。
父亲是家里最宠她的人,从小连一下都没打过。
坐起来给自己五分钟时间收拾梦的残局。
又是一天,举目无亲、踽踽独行的日子。
抓起手机分散情绪,有一条贾斯汀的未读信息,是昨晚发来的:注意安全,晚安。
她才恍惚想起昨晚的事。
很多情节已如隔世般记不清楚,唯一确信的是自己最终没有和贾斯汀接吻。因为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费了很多力才办到。
但现在显然没有心情重温昨晚一对男女间的逸事,就让它和悲伤一起,被朝阳驱散吧。
起床洗漱,画皮穿甲,准备今天的战斗。
还好有工作,让人无暇乱想。
这天是她负责的一个项目的重要 milestone里程碑事件,比如讲解方案、出结果的那些时候,她和瑞塔都在会议室里绑了大半天。和弗里拉仍然不对付,凯特也还是那副样子,自己手下明显有几个人乌合之众,board meeting 的计划还压在身上,这些都让她无暇温存。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小信封。信封拿在手里很有质感,纸质是象牙白色,上面压着银色的暗纹。正面写着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没有落款。伊莎贝把它翻过来,信封盖乖巧地插在盖槽里,安安静静地替送信人把守秘密。
圣诞节马上到了,是公司发给员工的节日小礼物吧?不过,这质感不像啊。
翻开信封盖,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照片背景是雪夜华灯初上的街边,橙黄色的灯光将一团团雪花晕染的毛茸茸的。照片中间站着一个长发女生,正满脸笑意、充满期待地看着一个卖糖炒板栗的小摊。照片上的人是她自己,是昨天她买糖炒板栗的时候拍的,所以她并不知道。
她为他画过一张相,他送了一张照片给她。
她又拿起信封,翻过去正过来看了又看,用指尖摸了摸那行手写的 Merry Christmas.
想起在英国看到的漂亮贺卡,那里仍然有送贺卡的习惯,节日、生日、纪念日主题的都有,设计得好看不俗。那时阿文像看见文物似的:“这年头谁还手写的浪漫啊。”
他应该已经上了回香港的飞机了。
伊莎贝工作忙碌,没注意到好友阿雯有段日子没有和自己联系了。
一天晚上正准备下班,收到阿雯的信息,她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个成都男的叫我幺幺,什么意思?”
伊莎贝大学室友中有成都人,所以她懂得一点成都话。琢磨了一会,幺幺不是孩子的意思嘛,一般是父母叫自己的孩子的爱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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