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月摇了摇头,很诚实地说:“我不会。” “我会,我可以教你。”小孩儿也不见外,直接盘着腿坐在了地垫儿上,拿起了一块鲁班锁,一边娴熟地摆弄一边说,“这是顾阿姨专门给我做的玩具。” 一般人应该都能够听出来毛三这句话其实是在宣告这堆玩具的所有权,但周唯月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是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和你一起玩么?” 毛三很大方地点头:“当然可以!” 然后这俩“小朋友”就一起愉快地玩耍了起来。 司徒朝暮他们四个先是面面相觑,紧接着,同时朝着宋熙临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宋熙临先看了毛三一眼,然后用眼神示意几人跟他出来,来到院子里之后才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毛三。 这孩子今年七岁,亲妈是本村人,亲爸不是。他亲爸自称是一位旅行艺术家,八年前来到碧屿村写生,结识了毛三亲妈,在村里住了俩个月,离去前信誓旦旦地向毛三他妈保证等自己回到家中告知父母之后就一定会回来娶她,但事实却是他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并且在他走了之后没过多久毛三他妈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全村人都心知肚明这男人绝对不会再回来了,唯独毛三他妈坚信他一定会回来,无论别人这么劝说都一意孤行地要把孩子生下来,结果却因为生产大出血死在了被送往医院的途中,这也就导致了毛三从出生起就没见过他爸妈,从小是被姥姥带大的。 但是这两年他姥姥的身体也不行了,疾病缠身,长年卧床不起,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更别说照顾小孩了,于是毛三就变成了村里的流浪小孩,靠着东一口西一口地吃村里的百家饭活着。 “这小孩儿还挺可怜的……”司徒朝暮心疼又无奈地说,“上辈子犯了天条么?竟然同时遇到了没人性的亲爹和恋爱脑亲妈,从出生开始就要受苦受难。” 闻铃用力点头表示赞同:“就是!欺骗偏远地区无知少女的单纯感情可恨,但是恋爱脑一意孤行的要生孩子也好可恨啊,一点都不考虑自己和孩子的以后。” 裴星铭却完全不理解她俩为什么会这么想:“你们这也太上纲上线了吧?生孩子本来就不容易,还要被你们说是恋爱脑,那万一人家就是单纯地觉得孤独寂寞,想要个孩子陪伴自己呢?” “我们什么时候否定‘生孩子不容易’的事实了?也就你这种渣男才能说出来这种恶心人的话!”司徒朝暮瞪着裴星铭,气急败坏地说:“生孩子就意味着要对一条崭新的生命负责一辈子,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不是为了给自己排解寂寞。这世界之大波澜壮阔,也只有看不到海阔天空的人才会想要生个孩子陪伴自己!” 闻铃:“就是!你不心疼她为什么看不到海阔天空,反而要为了她给渣男生孩子找借口,就好像她是心甘情愿被骗的一样,你可真是会弱化渣男的不负责行为!” 紧接着,闻铃和司徒朝暮异口同声地唾弃裴星铭:“呸!大渣男!” 裴星铭无语又不服气:“我他妈就说了一句,你们俩恨不得怼我十句,还有天理没了?” 司徒朝暮:“你活该啊!” 裴星铭无奈叹了口气:“你们女生就是心眼儿小。”说完还看了宋熙临一眼,似乎是在寻求声援和认同,同时也在表达自己对他被司徒朝暮记仇的理解和感同身受。 然而,宋熙临却极为严肃又认真地对裴星铭说道:“我妈也是女人,其他的事情我不知晓,但我明白她一定是因为爱我和我……才会生下我,并不是为了排解寂寞。” “和我”之后,他的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司徒朝暮他们几人自然而然的将这个字后面的省略词理解为了“父亲”。 随后,宋熙临又说:“我家这满墙的兵器,其锻造技法无一不是出自女人之手,如果她们真如同你说的那样小心眼,绝对不会打造出如此锋利无匹的武器。” 顾家刀的第一任刀主就是女人。 虽说现在顾家的那把传世宝刀在他的手中,但顾家刀的“刀主”并不是拥有一把实体刀的人,而是继承了顾家锻刀法的人。 一位姓顾的女人,开创了顾氏锻刀法,所以继那之后,顾氏后人中无论是男是女,无论是嫁是娶,只要继承了顾氏锻刀法,就必须姓顾。 也正是如此,顾氏一脉极为尊重女人,女性后人锻刀的悟性也比男性更高,顾家甚至有一条极为明确的家训:当家刀主不可被世俗之见所蒙蔽,选定传人之时更不可偏男轻女,若逢双生,体强为上;若逢龙凤,娇凤为重。 他就是那对双生中的体强者,而他的母亲则是那对龙凤胎中的娇凤。 最后,宋熙临又斩钉截铁,直白了当地对裴星铭说道:“所以我不认可你的话。” 司徒朝暮突然就原谅了宋熙临那么一丢丢,趾高气昂地瞧着裴星铭:“看吧!只要不是渣男,就不会对女孩子产生偏见!” 裴星铭一脸不屑:“他就是为了讨好你。”说完,又看向了厅响,“是吧,兄弟。” 厅响挺为难的,不想让裴星铭尴尬,但是吧…… “咱俩不一样啊。”厅响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跳出福圈你就明白了,尊重她们的一切才是最爷们儿的态度,即便撞南墙也开心的。” 闻铃怔了一下,呼吸一滞,猛然咬紧了牙关。 司徒朝暮注意到了闻铃微微泛红的眼圈,却假装没看到,一心一意地盯着裴星铭,看看他还能怎么狡辩! 只见裴星铭愣了愣,然后蹙眉,一脸懵逼:“响子,你是不是背着哥读书了?说话越来越哲学了。” 换言之:哥听不懂你的话啊。 司徒朝暮也看向了厅响,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厅响紧张又不知所措地挠起了后脑勺,闻铃在这时突然朝着宋熙临发问:“对了,那孩子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司徒朝暮抢答:“我记得,叫毛三儿!” 宋熙临微微蹙眉,忍耐片刻,还是没忍住纠正了她的发音:“不是毛三、儿,是毛三。” 司徒朝暮一愣:“我没说毛三、儿啊,我说得就是毛三儿。” 宋熙临认真又严肃地申明:“我们这里,没有儿化音。” 司徒朝暮:“……” 虽然、但是,没有儿化音,我们北方人该怎么说话呀? 与此同时,在心底呐喊:儿化音,儿化音,没了你我可怎么活啊! 闻铃懒得参与儿化音之争:“行,好,就算是毛三!”然后继续询问宋熙临,“毛、毛三儿、三,哎算了还是毛三儿吧,我觉得挺好听的!” 司徒朝暮用力点头:“就是嘛!” 裴星铭和厅响也觉如此—— “还是三儿听着顺耳。” “多亲切。”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下了纠正发音的冲动,却倔强地保持了自己没有儿化音的说话方式:“毛三怎么了?” 闻铃:“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么?性格好不好?不会随便欺负人吧?” 经她这么一提,其他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即看向了屋内,反应最快也最紧张的一人当属这三人之中最吊儿郎当的裴星铭。 宋熙临明白他们在担心什么,斩钉截铁地向他们保证:“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他并没有怨天尤人,绝对是个秉性纯良的好孩子,更不会随便欺负人。” 几人这才放心了。 紧接着,司徒朝暮又问了句:“对了,你刚才说毛三儿他爸是外来的人,那你们、”话都说到一半了,她才重新想起来自己和宋熙临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立即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收回来了,气呼呼地看向了裴星铭,再度恢复了没有感情的冷漠嘴脸,“你问问那个谁,他们村是不是经常有外人来?” 宋熙临哭笑不得,回答:“不算经常,只能说是隔三差五会来几个人。” 司徒朝暮不为所动,还是坚决不看他:“裴星铭,你再问问他,那些人来干嘛?” 宋熙临再一次地忽略了“裴星铭”这三个字,直接回答了:“有探险的,科考的,画画的,照相的,或者是迷路闯进来的,还有避世修行的。” 避世修行?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司徒朝暮啧啧称奇,同时又愤愤不平地说了句:“怪不得陈老四耍无赖的业务能力那么娴熟呢,一看就是个惯犯!” 闻铃附和着说:“长得倒是忠厚老实,谁知道竟然这么无赖,真是人不可貌相!” 裴星铭和厅响也跟着点头。 宋熙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陈老四也没有那么坏,虽然爱偷鸡摸狗,却也没做出过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对毛三也不错,经常会去毛三家给他和他姥姥送些东西,毛三很喜欢他。” 司徒朝暮不敢相信:“真的假的?” 宋熙临肯定点头:“真的。” 司徒朝暮的心情突然就复杂了起来,就像是她对陈老四的认知一样:不是什么好人,但好像也不是特别坏,甚至还会主动关怀弱小,让人不能对他讨厌的彻底,却又不可能一点都不讨厌。 但芸芸众生好像都这样,又阴暗又有闪光点,只不过现代化的思想约束了大部分人,让大家会为了“体面”二字而克己复礼。 “人情世故”这个词,就是保持体面的最终结果。 闻铃和司徒朝暮朝暮的感受一样,不禁感慨了一句:“你们这儿的人还真是……”却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厅响接了一句:“真实的彻底。” 闻铃点头:“对对对,真实的彻底,民风质朴!” 司徒朝暮也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闻铃所说的“质朴”在她看来不是褒义词而已,就像是宋熙临刚去到东辅的时候,也很质朴,不近人情、好赖不分,也不管什么人情世故,只管“真实”你,还“真实”的彻底,就好比他打伤裴星铭胳膊那次,冷漠无情地破除你的一切虚伪,让你颜面扫地、五体投地,想装好人都装不起来。 真实才是最无敌的必杀技。 不过他们的真实似乎也很好理解:就碧屿村这种鸡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偏远地区,人烟又如此稀少,哪来的那么多虚与委蛇和阿谀我诈? 大城市的纷扰与喧嚣这里是一点儿也没有。 所以说,宋熙临性格上的一切应该都是天生的,不加任何雕琢污染的,清冷感是,干净和纯粹也是,以及那股气死人的不知好歹,可能也是天生的……突然之间,司徒朝暮又开始生气了。 “裴星铭,你再问问他,这儿的人是不是都和他一样不知好歹!” 宋熙临:“……” 裴星铭无语死了:“你有话就直接跟他说,没必要一直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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