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三用自己的小手紧紧地攥着柿子和花生,泪眼汪汪地看着司徒朝暮,半信半疑地说:“真的么?” 司徒朝暮用力点头:“当然是真的!”毕竟,我可是东辅小富婆呀,虽然大钱没有,但接济一两个朋友还是够的! 而且若是真心想帮人,简单的口头安慰也绝对是不够的。她也相信自己的父母绝对不会对一个年仅七岁的孤儿置之不理,他们一定比自己更能有能力和办法去帮助小小的毛三。 更何况,现在她的身上还穿着毛三妈妈生前留下来的皮衣御寒。 毛三把这件珍贵的皮衣送给她了,她也愿意还他一份温暖。 “可是我该怎么去东辅找你呢?”毛三问司徒朝暮,小眉毛困扰地拧在了一起,“我没有钱,不能坐车,我可以走路去,但是我不知道东辅在哪里。” 司徒朝暮哭笑不得:“还是别走路了,走路太远了,能把你累死。” “那我该怎么去呢?我也不会骑马。” 司徒朝暮笑着说:“你不是还有小风哥哥么?只要你对小风哥哥说一声带我去东辅吧,小风哥哥就一定会带你去东辅的,即便不去东辅,他也绝对不会不管你。” 毛三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还是很担忧:“要是小风哥哥不愿意带我去东辅怎么办呢?” “那你就给我打电话呀,我和我爸妈一起来接你,但是吧,”司徒朝暮抱着自己的膝盖,笃定又认真地对毛三说:“我觉得他肯定不会不愿意的。” “为什么呢?” “因为他是小风哥哥呀。” 如长风一般强大又干净的小风哥哥,外冷内热,情深意重。 其实毛三没太明白这句话,但又切切实实地被这句话说服到了,内心深处积攒的恐惧与不安顿时消散了不少,像是被抛到高空之后终于找到了安全落地的方式。 毛三立即擦了擦眼泪,超级感动又感激地说:“谢谢你,司徒姐姐!” 司徒朝暮:“不客气的!” 毛三又信誓旦旦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报答你的!” 司徒朝暮又笑了:“哎呀不用那么客气,我现在还没帮到你呢,等我以后真正地帮助到你了,你再想着报答我的事情吧!” 毛三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后,宋熙临和顾与堤一同骑着马回来了。 其实司徒朝暮对于他们母子俩的同时出现是有些意外的,因为现在需要被送到公交站的人就只剩下了她一人,宋熙临完全可以不回来,只需要让他妈把他的马带回来就行,然后再由他妈单独把她送到公交站,这样宋熙临就完全避免了再来回一次的折腾。 但宋熙临又不是笨蛋,既然选择了折腾,就必定有他必须折腾的理由,就像是他铁了心地必须要在寒假期间回家过年一样。 所以,司徒朝暮很快就理解了宋熙临的用意:他只想在临走之前单独和母亲道个别。 在顾与堤骑着她的那匹黑马送毛三回家的时候,司徒朝暮也坐上了宋熙临的赤海。 赤海的身形也随了主,高大挺拔身姿矫捷,绝对属于马群中的佼佼者,所以司徒朝暮的小短腿依旧踩不到马镫——虽然也没有多余出来的马镫供她踩——从而就导致了她的双脚完全是悬空的状态,根本没有着力点去保持平衡,只能紧紧地抓牢马鞍前方的扶手来稳固身体。 赤海奔跑起来的脚步也很稳健,但毕竟是骑马,有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颠簸感也实属正常。 虽说这种颠簸感对于常年骑马的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对与司徒朝暮这种新手小白来说,那真是一项考验心理素质和平衡感的巨大挑战。 从赤海蹦腾起四蹄的那一刻起,司徒朝暮浑身上下的肌肉就统统紧绷了起来,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害怕自己会从马背上摔下去,并对接下来的几公里山路感到深深的担忧和畏惧:山道那么崎岖,马跑起来岂不是更颠? 然而谁曾想宋熙临竟然没有带着她往村外走,反而朝着村子里面奔驰而去了。 司徒朝暮不禁一愣:“去哪呀现在?” 宋熙临言简意赅:“回家,换摩托车。” 不用再骑马了? 司徒朝暮有点儿激动,却又有些不解:“为什么呀?” 宋熙临垂眸,瞧着她的头顶,本是想直接回一句“怕你吓死”,但是在薄唇张开的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真的实话实说了,她百分百会生气。 欲言又止了一番,宋熙临还是向着内心深处的某种感情妥协了,清清冷冷地回了声:“摩托车快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呀。”司徒朝暮的语气听起来相当淡定,但是眼角眉梢和唇畔边都已经流露出了小庆幸和小窃喜:太好了,可真是太好了。 又因为是背对着宋熙临的,所以司徒朝暮压根儿就没打算控制面部表情,反正他也看不到,还假惺惺地说了句:“哎呀,真遗憾呀,本来还行体验一下在山间策马奔腾的感受呢。” 然而谁知道,宋熙临竟然回了她一句:“真想体验?现在掉头?” 他的语调淡淡的、冷冷的,还带着些许漫不经心。 也不知道是把她的话当真了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司徒朝暮生怕他当真,头皮一紧,连忙说道:“呃、那个,也不用啦,还是骑摩托吧,节约时间。” 宋熙临:“不是遗憾么?” 司徒朝暮不假思索:“留点儿遗憾也好,没有遗憾的人生不完整。” 宋熙临却说:“离家还远,用不着留遗憾。”说完,就扬高了手臂,作势要去挥鞭催马。 司徒朝暮大惊失色,尖叫着大喊:“别!别!我不想骑马!我害怕!” “哦?”宋熙临缓缓落下了手臂,慢悠悠地启唇,“你竟然害怕?” 司徒朝暮:“……” 好,好好好! 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我也有权利保持缄默,不然我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你以后调侃我的呈堂证供。 为了保全面子,司徒朝暮说沉默还真就沉默了,像是压根儿没有听到宋熙临那句话似的安静如鸡,但是红透了的耳根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羞耻和愤怒。 气得她都有点儿不害怕了。 宋熙临无声一笑,没再继续捉弄她,一手握缰绳一手拿鞭,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平稳速度往家赶。 到家之后,他先将司徒朝暮从马背上抱了下来,才牵着赤海回马厩。 坐上摩托车后座的那一刻,司徒朝暮的内心顿时安心了不少:终于不再乘坐原始交通工具了。 虽然她也没坐过摩托车,但至少是比骑马安全的吧?最起码不用担心从马鞍上歪倒下去。 而且坐摩托车的感觉应该和坐电动车后座差不多的吧?在东辅的时候她也经常坐她爸的电动车后座,稳得不能再稳,丝毫不像是坐在马背上似的没有安全感,上上下下颠簸不停。 然而事实却给了司徒朝暮重重一击。 虽然摩托车和电动车发动起来时一样的稳,但区别在于:电动车是跑得快,而摩托车是飞得太低。 被宋熙临骑车带着飞驰于蜿蜒曲折的山道上时,司徒朝暮的双臂压根儿不敢松开他的腰,抱得死死的,生怕自己被风吹走或者被车尾甩出去。 而且山路可不似东辅的马路一样宽敞平整,不仅遍布碎石,还起起伏伏磕磕绊绊,车轮子碾在上面像是小舟过大江,时高时低,时稳时震,简直没有一点点安全感。 还不如骑马呢! 又转过一个狭窄的弧型山弯后,司徒朝暮忍无可忍地大喊了一声:“你就不能骑慢点么?吓死人啦!” 宋熙临只好又松了松油门,将车速放得更慢一些。 但其实他的速度已经很慢了,早已处于了发动机的最低档位,再慢点摩托车就发动不起来了。 司徒朝暮却还是觉得快,强烈的山风在耳畔呼啸直吹,周遭景色闪电般倒退,她害怕的脑袋都有点儿缺氧了:“就不能再慢一些么?真的好吓人啊!” 宋熙临只能如实告知:“已经是最低档了。” 司徒朝暮:“……” 呜呜呜呜,我不想在山里野了,我想回家! 司徒朝暮生无可恋地抬起了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宋熙临的后脑勺:“你们这里的人平时都这么野么?骑着摩托车在山里飞?” 宋熙临却说:“是你们太乖了。” 司徒朝暮无言以对又不服气:“哼,这要是在东辅,你早就被抓了,未成年无照驾驶就算了,还不带头盔。” 必须要带头盔? 宋熙临有些意外:“东辅的规定这么多?” 司徒朝暮:“是啊,超级多的,为了社会稳定嘛。越发达的国家和城市规章制度越多,因为人口多,所以才需要加大管制力度,不然会引起骚乱。” 宋熙临却沉默了。 穷乡僻壤的自由散漫与大都市的规章制度永远是背道而驰。他若是想出山,就必须适应规章制度,但他自幼野在山中,哪能有那么容易适应? 他不想为了出山而出山,为了适应而适应,他想掌控自己的本心,想做到随遇而安,以一种能够对得起自己的方式去见他的人外人、去看他的山外山。 然而他却一直找不到掌控本心的方法。 就像是一个修道之人,迟迟不得开悟。 司徒朝暮也没再说话,因为摩托车又开始剧烈颠簸了,她生怕自己被甩下车,所以实在是顾不上聊天了,死死地抱着宋熙临的腰不撒手。 待这段颠簸的山路过去之后,山口也近在眼前了。 宋熙临特意告知了她一声:“快到了。” 司徒朝暮的神经一松,当即长舒了一口气:“我的天呀,终于要熬出头了!”紧接着,她如释重负一般将脑门往宋熙临的后背上一抵,长长叹息一声,“其实吧,我也不是害怕,我就是有一点点不习惯而已。” 宋熙临:“……”腰都要给他抱断了,还说不害怕?嘴真够硬的。 司徒朝暮似乎感知到了他的想法,再度扬起了脑袋:“哼,你还别不信,我真的不害怕,我只是想证明裴星铭说的话而已。” 宋熙临问:“什么话?” 司徒朝暮:“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有一副好腰,结果还行吧,怪结实的。” 宋熙临:“……” 刚才不确定,但现在确定这家伙绝对是不害怕了,不然也不会原形毕露耍流氓。 宋熙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加大了油门,原本低速行驶的摩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轰”的一声就蹿出去了。 下一秒钟,整个山谷里面回荡着的全是司徒朝暮的惊恐尖叫声。 等到了公交站牌下面,被裴星铭扶下摩托车的时候,司徒朝暮的那张小脸已经刷刷泛白了,就连向来灵动的目光都有些呆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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