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再见。” 孟葭有气无力,才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没多久,铃声再一次闹她,孟葭发了点脾气,“有完没完?” 对方明显被吓到。他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您是孟小姐吗?孟兆惠女士的女儿。” 孟葭哦了一声,说句不好意思,“我是。” “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是这样的,你母亲生前那本《浮生偈》,我们出版社希望能够再版,你是孟女士的合法继承人,法律上需要取得你的授权。孟小姐,有时间见面详谈吗?” 孟维钧在她妈妈生前,已经和她办妥离婚手续,自然无权做主。 孟葭说,“好的,麻烦你把地址告诉我,后天方便吗?周六我去出版社找你。” 那位主编报了一个地名给她。 “好的,再见。” 她想要打个电话,给外婆说一声,但看时间太晚,只能作罢。 孟葭扔了手机,边脱下外套,打开柜门,拿出一条白色绵绸睡裙,去冲个凉。 站到洗手间的镜子面前,照见自己的时候,她吓一跳,过了这么久,脸还是红得厉害。 孟葭掬了捧清水,没朝脸来,倒是掩耳盗铃的,浇在了镜子上。 她不想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孟葭洗完澡,顺手把几件衣服洗了,拿着衣撑晾到阳台时,眼角的余光一瞥,楼下空旷的马路上,站了一个男人。 他倚靠着车门,树影撇下一道挺拔身形,清如朗月,指间有星红的火苗跃动。钟先生在抽烟。 钟漱石时不时的,就抬头望一望她的窗子,忽然这一眼,对上了窗边穿白裙的人。 她刚洗过澡,头发柔软地披散开来,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仿佛都能闻得见清香。 孟葭知道他看见了她,因为他在笑,钟先生笑起来很好看。 她退回身子,嘭的一声,大力将窗户关上,再拉上窗帘。 他们两个,不是可以在月光里对视的,是只能在没人的、看不清彼此的黑暗里,拥抱那么一小刻的关系。 孟葭在窗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谁在罚她,她就这么笔直的站着。 后来,她听见车子发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突兀。 她耳朵竖着,察觉到他已经开走了,才像解了禁,得了赦令般,拿回了身体的支配权。 周六那天,孟葭在图书馆里学到十点,收好课本,拿上包,按照出版社给的位置,转了四站地铁才到。 这家出版社规模很大,孟葭闻名许久,这还是第一次走进来。 她给那位主编打电话,说她到了,问是在哪一间办公室。 宋主编很热情,“你到了?稍等一下,我下来接你。” 孟葭见到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夹克衫,戴一副金边眼镜,大约是工作性质的原因,身上文人气质很重。 宋主编引孟葭到办公室里坐。 她一路走过去,看见各个科室都忙得热火朝天,狭长的过道上,几个捧样刊的小姐姐脚步飞快。 孟葭赶忙侧过身体,避了避,生怕影响他们工作。 她在沙发上坐下,放了包,“你们周六这么忙的?” 宋主编给她倒了杯水,“是啊,干我们这一行,没有闲的时候。” 他推了推眼镜,“关于你妈妈生前这部作品,我也问询过你的外婆,她的意思是你成年了,理当全权交托给你处理。你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这是合同。” 孟葭没有当场应下来,她翻了两页,“我年纪还小,这个事情,还要和长辈商量的。这合同我能拿回去看一下吗?” 宋主编点头,“可以,这是我的名片,你考虑好了,随时给我电话。” 孟葭又和宋主编聊了几句,他送了她一本,当年孟兆惠初版的《浮生偈》。上面还有她妈妈的亲笔签名。 她如获至宝,抱在怀里,朝他鞠了一躬,“谢谢。” 外婆怕睹物思人,家里面有关妈妈的东西非常少,仅有的几张照片也被束之高阁。 现在能拿到这本书,孟葭很高兴,走出大楼时,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25 21:44:06~2023-08-26 22:3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莓味的山竹哥哥、夢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601776 10瓶;花花草草 6瓶;48751106 5瓶;我还是个宝宝 3瓶;芋泥波波 2瓶;ssd、贺贺贺、小新爱吃纳豆、heal、41608211、晓晓哒佐佑、Lu、浇水的阿波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29 ◎不是私生女◎ 29 孟葭没有接触过法律上的事务, 这些条款上的字她都认得,但拟的是不是合理、合规或合法,不太清楚。 可惜身边也没有懂行的人。 她走去地铁站的路上, 跟外婆讲电话, 一五一十的, 复述一遍宋主编的话。 黄梧妹听后, 沉默一阵, 她说,“葭葭, 你也大了, 这是你妈妈的心血, 自己拿主意吧。” “那我就自己做决定了。” 孟葭捧牢了那一本,她妈妈签过名的书。 宋主编很轻便的,把它从书架第三格找出来, 递到她手里时, 说,“我是你妈妈的书迷。” 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仿佛跨越了时空,她和印象里模糊的妈妈, 以另一种方式照了面。 黄梧妹问及她近况,孟葭语调轻快的, “蛮好的呀, 每天都睡得早,三笔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应该没问题。” 除此之外, 任何关于钟先生的话, 她都没有讲。 “那就好, 天气虽然热了,你还是要注意盖被子,别着凉。” 外婆叮嘱她几句,又说了些家长里短,才把电话挂了。 孟葭把合同带回寝室,周六这种消遣日,难得看见刘小琳也在。她在过道里打个招呼,就回去了。 进了门,孟葭洗干净手,找出上一回跟钟灵去潘家园,淘换来的一个小香炉。 那香炉只有巴掌大,制成佛手果的样式,绘青蓝彩,盖嵌黄杨,釉面干净透亮,仿古泥胎。 卖家看孟葭喜欢,张嘴就说这是宣德炉,钟灵当场翻白眼,嘁了一声,“您蒙谁呢?这要是明代的,我把它吃了。” 那大爷笑,“口气还不小,反正今儿买卖稀,你要真想要,算你三千。” 孟葭刚想说,我是学生,能不能再便宜一点,要不两千? 钟灵伸出一根指头,“就一百。您呐,爱卖不卖。” 大爷挥了挥手,忍痛割爱状,“拿走。” 事后,孟葭请钟灵吃饭,她还在懊恼,“哎呀,还少了。你看他那么痛快,应该说五十的!” “......” 孟葭柜子里没有好香,但她翻包的时候,意外找出一支白奇楠。 她想起来,是上次在钟先生家过生日,他见她喜欢,随手从高足鼎炉边拿给她的。 钟先生当时塞的是一把,用黄澄纸包着,脸上是他惯有的那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世上本没有什么在他那对眼睛里。 孟葭记得,她那天才洗过澡,头发刚吹干,散在肩头,还没来得及梳起,她贪香闲饮,跑到案前细细闻。 钟先生很散漫的,千金相掷,但她只要了一支。 那一刻孟葭怔了一下,她生出一种好像想要什么,只需跟钟先生言语一声,即刻就能得到的,被溺爱、被娇纵的错觉。 要怪就怪他眼神太温柔。 孟葭把这根香插好,从笔架上摸出一盒火柴,也不知什么时候放这的。划开时,一股刺鼻的气味。 香燃起来,烟云渺渺而出,白雾如逐云戏波,一圈一圈往上绕,涟漪般散开。 孟葭坐在窗边,郑重翻开这本《浮生偈》,她一气读了大半。 书中白描凄艳秀灵,一切可着意的,如春鸟秋虫,或其情无法言于外物的,都被妈妈记之笔墨,写同丈夫婚后的点滴逸趣。 孟葭轻嗤,大约也只有妈妈,瞧着孟院长身上,万般皆为好,是上品。 她合上了书,小心地收进抽屉里,妥善珍藏。 “笃笃”两声,钟灵敲了敲门,“能进来吗?” 孟葭回过头,“进吧。” 她让出位置给钟灵坐,自己去倒水,“身体好点了没有啊?” 钟灵接了,“差不多,这不来和小琳来看书嘛。” 孟葭搬张椅子坐她旁边,“在寝室看书?身边摆着一张床呢,你能看得进去?” “跟地方没什么关系,绝对是书的问题,”钟灵喝了口水,摆摆手,“我总怀疑,里头有脏东西妨我,真不开玩笑。” 说完,她还打了个长哈欠,力证刚才都是实话。 钟灵看见桌上的合同,她拿起来,“行啊孟葭,背着我们当出上书了。” “......不是我。是我妈妈的书,要再版了。” 孟葭凑过去,“正好我想问一下,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懂这块的?” 钟灵立马就说,“有啊,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特明白。” “谁呀?”孟葭问。 钟灵把水杯放下,“就是廷叔,他退伍以后被分到检察院,干了好多年,是这几年才到我哥身边的。” 孟葭有些犹豫,“麻烦郑秘书会不会不太好?我还是找别人。” 说白了,无非是不想和钟先生,甚至他的秘书,有一丁点攀扯。 钟灵觉得她怪生分,“就拍给他看一下,能耽误多少事,有什么不好的啊。” 郑廷是下午点开的这份合同。 两会才开完,上边的指示精神多如牛毛,一下子全压下来,每天查摆自身,写报告、整材料,让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就连钟总,也是周六一早,就到了办公室。集团高层要整肃的问题只会更多。 郑廷拿上刚收的文件,走进去,给钟总换了一杯新茶。 钟漱石笔尖不停的,单手压了纸,指间燃支烟,刷刷在空白处写着。他一手字遒劲有力,章法生动,势若抽刀断水。 见郑廷倒完茶,还是不肯走,就站在办公桌边,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漱石停住笔,夹了烟的手伸到白瓷缸边,指腹敲了敲烟身。 他半眯了下眸子,“还有事?” 郑廷在他对面坐下,“也没有大事。就是三小姐吧,发了份出版合同给我,让我帮着审校,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钟漱石不以为然,哼一声,“她签哪门子合同,净瞎闹。” 郑廷说,“也不是为了她自己,是孟葭,准确来说,是孟葭的妈妈。漱石,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他听后,大有深意地看郑廷一眼,“对错都搞不清,那就不要说了。” 郑廷取下缸身,将里头的一抔烟灰倒掉,“一本在十八年前就无人问津的书,像老宋他们这样大规模的出版社,怎么会想到去再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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