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早春时节,山涧里冰雪消融汇成的小溪,蜿蜒淌过树丛。 和他这个人一样,说话的时候,语速也永远匀缓。 不疾不徐的,仿佛从生下来就没有什么,能扰乱他清明的神思。 钟灵有些莫名,她甚至抬头看了一眼孟葭,“你居然不知道我在巴黎啊?朋友圈都发了。” 钟漱石反问,一副日理万机的口吻,“我有时间看那种东西?” “那这通电话,是有什么最高指示?您直说吧就。” 钟灵在心里犯嘀咕,钟总八百年没管过她,也没给她打过电话了,突然袭击是为哪般? 钟漱石凉声道,“才大三就不念书了,疯到国外去!” 她小声,“我跟老师说我病了。” 他交代了一句,“下周奶奶七十大寿,在那之前赶回来。” 钟灵忙道,“哥,我还想去伦敦两天,和孟葭一起,可不可以?” “你们在巴黎碰上面了?” 说话间,钟漱石低低的咳嗽两句,停顿了下。像被什么呛着了。 钟灵说对,“她就坐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话吗?” 他沉默了一息,才道:“不用,我管你去哪儿,按时回来。” 钟漱石的手掌尖扶着额头,说完就挂了,把手机丢在桌上,想了想,还是拿起来,点开钟灵发的那张照片。 轻风吹斜阳里,天边飘着白絮团般的云,孟葭裹着一条厚披肩,静静站在塞纳河边,轻柔淡远的神态未改,鬓发浮动在日暮的虚影中,像月下花香自来的晚玉兰。 鬼知道他看了多少遍。 想放下,他需要做一些别的事情,转移完全被她攫住的注意力,可翻开文件也看不进去。 这半年多里,钟漱石刻意不去探听她的消息,一次都没有。 就当这个世界她没来过。 他以为他蹚过去了,但仅仅是一张不会说话的照片,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郑廷敲了三下门,进来说,“该去开会了,漱石。” 钟漱石喝口茶,问他,“是贺元也到了?” “是,人刚从下面调上来,只差你一肩,”郑廷隐约觉得不大妙,话中透着浓浓的担心,“明年这个时候,董事长可就要退了,难说他不是候选人。” 说完,他撑着办公桌,靠到钟漱石耳边,“是不是,跟老爷子那边通个气?贺家这回使了不少力。” 钟漱石冷笑了下,“不用,跟他说,他也只有一句话给我。” 郑廷脑中的弦绷紧了,问是哪句。 他站起来,拿上会议记录本,夹了支笔,不屑的勾下唇角,“跟叶昕结婚。” 郑廷跟上来,“其实,叶小姐人温柔敦厚,不是个爱拈酸的。你要是想将来,等孟葭回......” 说到这里,他踩了个急刹,看了眼他的脸色,没敢往下讲。 但钟漱石意外的,没有动怒,只是说,“这事儿过后再议,先开会,还得拿出姿态来。” 进了集团的大会议室,贺元也瞥见钟漱石的身影,疾走两步,主动跟他握手,“漱石,多年不见了。” 钟漱石两只手反握住他,也笑了笑,“贺大哥,欢迎回京指导我们工作。” 就算是摆在明面上的竞争对手,该过的场面也是一样不能少的。 哪怕将来要掫桌子,在这种人人看着你的时候,也必须笑脸相迎。 贺元也功夫也深,“哎,别说见外话,一个大院长大的,哪里谈得上指导?” 说着,又聊起小辈们来,“钟灵还在巴黎呐?” 钟漱石一脸无奈样,“是啊,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野,还带着你家沂蒙一起。别提,养坏了。” 被养坏了的人,此刻正跟孟葭躺在被窝里,天南海北的聊。 聊北京胡同的春夏,金黄的银杏叶落满一地,走街串巷的烟火气。 回想曾在颐和园的下午茶里,消磨过去的一段又一段辰光。 说再过两三个月,就到了北京最惬意的季节,春月落花的夜晚,繁星点缀下,在亮马河吃过晚餐,可以沿着河边一直走,走到三里屯北小街。 和钟灵聊着这些的时候。孟葭总是不间断的走神,无凭无据的,耳边就响起那两声咳嗽。 急中带一点喘,跟去年在北京过春节时,他的症候一样。 怎么一到了换季就总是着凉呢? 钟灵又拍了下她,“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回在琉璃厂,我们弄来一个哥窑的灰青釉瓶。” 孟葭睁着眼,心不在焉的,望了望天花板,“你那也能叫弄?那叫坑蒙拐骗。” 起初是钟灵在店里头,看上了这个哥窑瓶,但店员不肯卖,说是钟夫人预定下的。 京城姓钟的也太多。光是钟灵知道,她嘴甜叫过大伯的阔老板,都有两三个。 钟灵非得要,后来打电话把孟葭叫来,说你帮我个小忙。 孟葭演的挺真,转一下脖子上的翡翠项链,紧了紧身上的白貂皮,“刷卡吧,我就是钟夫人。” 见店员面带疑惑,“您这么年轻呢?好像跟老板交代的,不大一样啊。” 她摘了墨镜,谎话信手拈来,“哦,我家老钟离了两次婚,你要还不信,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店员忙引着她过去,“不用不用,您这边刷卡,这花瓶是三十九万。” 后来,真钟夫人找了来,孟葭也知道瞒不住,一五一十全招了。 那天钟漱石接电话的时候,她就坐在他膝头,听另一头诚惶诚恐的道歉。 说不知道是您女朋友,那瓶子不必还,改天再做东给她压惊。 钟漱石放下手机,捏了一下她的鼻子,“好玩儿吗?” 孟葭挥开他手,“丢死人,这下人家知道了,以后会笑我的。” “笑你什么?” 孟葭绞缠着手指,“骂我自不量力,想当钟夫人呀。” 钟漱石沉默了一阵子,忽地笑起来,“你怎么就知道不能当?” 钟灵想到这里就乐出声,说,“真划算,挨骂的是你,得实惠的是我。” 但孟葭笑不出来。 她想起那段谈话的结尾。自己对他说,“你就是想让我当,我也不要当。” 孟葭想,那个时候,她为什么要那么说呢? 那些不堪一击的骄傲和自尊,就重要到这个地步吗?一定要说些口是心非的假话。 如果那一天,或是在过去许许多多个,肩头吻痕斑驳的深夜里,有跟他说过一句我爱你,是不是到了今天,遗憾就少一点呢? 天快亮时,钟灵起来了一次,她下了床,才感觉到不对劲。 孟葭瘦弱的身体,蜷缩在白色的被子里,没遮住的肩膀,在昏黄的光线中,微微抖动着。 钟灵走近了,才看见她被打湿了的苍白嘴唇,灯光下一张一翕着。紧闭的睫毛挂着泪珠,枕头上晕开一片水渍。 孟葭堵满眼泪的喉咙,震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响。 她心里一紧,以为孟葭做了个噩梦,她拨开她鬓边的头发,伏下身去。 这一次,钟灵终于听清,她说的是,“我好想他,我好想他。” 钟灵紧皱了下眉,随即,眼泪也流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9-19 23:37:48~2023-09-21 00:0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拉蕾、nuxe、花花草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8511998、一只包呀包 20瓶;Lexie、Dai??蕾、说拜拜 10瓶;花花草草 8瓶;芋泥波波、50314983、她没有烟火百无聊赖 5瓶;46308592 3瓶;晓晓哒佐佑、41170845 2瓶;徐、xxiyue、55788481、言溯甄、晋江币很难兑换哦、25300626、52727565、尛可爱、45280892、珍、活活、小花妹妹 ?、235426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54 ◎浮生偈◎ 54 钟灵在伦敦住了两天, 很不赶趟的,每一天要出门的时候,都在下雨。 她站在阳台上, 看了会儿阴霾密布的天, 气的走回来, 冲煎鸡胸肉的孟葭喊, “你都怎么熬过来的!” 孟葭笑着, 把食材翻了个面,“夏天还好一点, 伦敦的冬天, 好人都要抑郁。” 钟灵吃着她拌好的沙拉, “你现在很会下厨了,以前切个菜,都要把手弄破的。” 她关了油烟机, “其实没有什么会不会, 都是被逼出来的。” “好了,大小姐,您的午餐好了。” 孟葭把一份三明治装盘,端到桌上, 再给钟灵热了一杯牛奶。 她洗干净手,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等雨停了, 我们去泰晤士河走走。” 钟灵吃饭的时候,孟葭去隔壁书房写功课, 敲到一半, 她吃完走进来参观。 她的房间还是一样, 简洁雅致, 大面积的哑白光,像个冷冰冰的雪洞。 一张长书桌上,一台显示屏,一部笔记本电脑,支了一个iPad。 孟葭的眼睛,来回在这几个屏幕上转动,聚精会神的。 满屏的英文,让钟灵头顶一麻,指着她正编辑的页面问,“这什么?” 孟葭说,“Prezi,一个网站,它可以支持PowerPoint转化,还能自由切换小话题,最重要是免费,很方便。” “经常要做ppt的吗?” 她伸个懒腰,“试问哪个留子没有为presentation拼过命啊?” 钟灵又问,“这个呢?” 孟葭说,“Quillbot,俗称Deadline救火员,润色小能手,能让你的essay更地道。我有一次肝了两个通宵,来不及修改,就是靠它替换高级词的。” 钟灵啊的一声,“我爸还要我去美国读研,这么一说吓死人。” 孟葭语重心长的,“别怕,这个苦早晚要吃。” 傍晚雨仍未停,她们打uber去伦敦皇家歌剧院看芭蕾,孟葭斥巨资买了Grand Tier第一排正中的票,整个舞台都尽收眼底。 钟灵说,“你经常来吗?看芭蕾。” 她摇了摇头,“第一次,沾了你的光。” 钟灵脱口而出,“我们第一次看芭蕾,我还记得,也是坐在……” 孟葭搭在膝盖上的食指跳动一下。 她唇边微扬起一个酸涩的笑,“坐在你哥旁边,其实那天,他是去相亲的。” 看得出来,钟漱石对于家里的安排,一点都不尊重。 他穿的还是开会的衣服,衣领上沾染着酒局的烟味,袖子也卷上去。 一场碰面,连人家女方的面都没见到,他从头睡到了尾,甚至不晓得台上在跳什么。 那一晚的钟先生,态度可称傲慢,看人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 钟灵点头,“是,我奶奶后来跟我说了。” “你想不想知道,这半年里,他有没有再......” 钟灵顿了一下,侧首看向旁边的孟葭,她一张脸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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