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过头,语气故作轻松,“阿公,吃李子吗?” 沈平山忙摆摆手,“不要不要,太酸啦。” 沈平山注意到程珩一浑身都湿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都湿了?” 程珩一静默了两息,才开口道:“山里下了一场雨。”声音低哑发涩。 沈平山颔首,催促说:“快上楼把衣服换了,晚上湿气重。” 岑眠没去看他,即使不去看,也能感受到背上灼热的光压。 半晌。 那一道光压才消失,耳畔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 程珩一回到房间。 房间里黑暗如深渊。 十字窗户透进院子的昏黄灯光,十字阴影映在他苍白的脸上。 院子里,岑眠坐在木桌上,安安静静地吃青李,轻晃腿。 程珩一长长地凝视她的背影。 那么纤细,瘦弱的背影。 许久,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术刀,指尖微蜷了蜷,抵在刀尖处。 漆黑夜色里,手术刀泛着泠泠银光。 一个成年男性动脉和心脏的位置,在他冷静的脑海里清晰浮现。
第31章 白夜 吃过晚饭, 害怕程珩一再提及这件事,岑眠直接回了房间。 晚上睡觉时,程珩一说他来负责的话在她耳边环绕, 久久不能散去。 岑眠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身, 将自己裹进被子里,脸颊发烫, 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实在睡不着, 她睁开眼,发现窗户外面有隐约的光透进来。 院子里的灯没关。 岑眠觉得刺眼,起身拉上了窗帘。 第二天, 岑眠醒得很早, 下楼时,程珩一已经出门了,跟医疗队进山。 她走到厨房, 看见灶台里温着的早饭, 比昨天还要丰盛。 岑眠端着豆浆出来时, 沈平山也醒了,推开门。 沈平山抬头,发现院子里的灯还开着, 在白天日光下并不明显,他骂骂咧咧:“一晚上不睡觉, 坐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灯也不记得关, 浪费老子电。” 闻言, 岑眠碗里的豆浆往外撒了两滴。 岑眠和沈平山一起吃早饭, 早饭吃到一半,院子外撞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头发凌乱,满脸的眼泪。 “沈老村长——” “你可得给我们家做主啊!” 沈平山瞧见这动静,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碗:“哎呦,周家媳妇,怎么了这是?” 陈婷伤心得直不起腰来,大声嚎啕道:“张胜那畜生,把我们家巧巧给欺负了!” “……”岑眠惊讶地望向女人,才将女人的声音与昨天晚上打给周巧父母时,她母亲的声音对上了。 听完女人的话,沈平山一巴掌拍在了木桌上,顿时惊怒道:“还有这种事!?” 桌上的鸡蛋受到震荡,咕噜咕噜滚下了桌,砸在地上。 岑眠弯腰去捡,擦了擦上面的灰,起来的时候,看见沈平山已经被女人拉着,往院子外走了。 她将碎了的鸡蛋揣进兜里,赶忙跟上。 张家的宅子,大门紧闭,外面却乌泱泱地站满了人,对着这一栋沉默的五层建筑,指指点点。 在白溪塘,家底丰不丰厚,看各家宅子建的高度就知道了。张家这栋楼,算是村里除了沈家那栋不住人的新宅以外,最高的建筑。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沈老村长来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回看,让出了一条路。 即使沈平山早就已经不当村长了,但在白溪塘,谁家出了什么事,邻里闹了什么矛盾,都要找沈平山来决断。 岑眠没有跟进去,站在人群的最外围,耳边传来村里人窃窃私语。 一个路过的阿婆探着脑袋,好奇问:“出啥事儿了啊?” 旁边的男人双手抱臂,稍稍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听说张胜把周家女儿给那个了,还把肚子给搞大了。” “啊?”阿婆听完,佝偻的背都直了起来,“真的假的?” 男人努努嘴:“周立国和他老婆都连夜赶回来了,正在里头闹呢。” 阿婆:“咋闹,叫张胜把那女的给娶回家?” 男人耸耸肩,表示默认。 阿婆转了转眼珠子,“那张家现在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乐呵一笑,是一种看热闹的笑,“能有啥意思,门都不给开,不想认呗。” 岑眠听着旁边村里人的议论,心里一阵凉。 原本她以为周巧父母回来,肯定是会先去报警,虽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少村里会传些风言风语,但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到这么大。 这样一闹,以后周巧在村子里,哪还有什么脸面,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她的目光落到张家门前。 陈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天抢地:“张胜你是个畜生啊,你叫我家女儿,怎么做人啊。” “你要是不把她娶回家,我以后天天这么闹!” 张家二楼是一个露天阳台,里面传出了女人尖厉的声音:“你少做梦了!” “孩子可以进张家的门,大的想都别想,真是什么人都想攀上我们张家。” 人群里一个男人用力踹了一脚大门,怒道:“你他妈看不上我们周家,我们还看不上你们张家。” 岑眠记得这个男人,是白溪塘学校的数学老师,周立业。 昨天在学校里做讲座时,就是他激烈地阻止了赵澜做性教育相关的讲座。 在周立业旁边,蹲着另一个男人,长相和周立业有几分相近,只不过更显得苍老,鬓角白了一块。 男人一言不发,只一根一根地抽烟,地上全是他扔下的烟头。 陈婷不满地推了他一把:“周立国,你倒是说几句话!” 周立国将烟在地上捻熄,“说什么?说屁!” “有本事张胜一辈子别出来,他要敢出来,老子砍死他!” “张疯子!”周立国朝看热闹的人群里喊,“把你的刀给我!” 张疯子笑嘻嘻从腰间抽出刀,“算你识货。” 见越闹越离谱,沈平山扯了扯张疯子,“来添什么乱,快去看你的荷塘。” 沈平山仰头,朝二楼道:“张家媳妇,你不给他们开门,还不给我开门?这事闹的,你们还想不想在白溪塘安生住下去了?” 二楼一阵沉默,半晌,女人道:“沈老村长,我可就请您一个人进来啊。” 沈平山:“成。” 两分钟后,张家大门开出一条缝。 沈平山走了进去。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着结果。 岑眠没有想到,周巧父母所谓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这样的方式,让加害者对自己的女儿负责。 看热闹的旁人在交头接耳。 “这张家,咋还看不上周家了?我瞧着周家那个小女儿,长得挺周正呐。” “那有啥用,周家穷得叮咣响,两兄弟到现在还住在一起,没钱盖新屋,真要把女儿嫁到张家,一家子可不成了吸血虫。” “……”岑眠越听心里越堵。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周巧的身影。 在张家闹的那么一出,却与最直接的受害者无关。 岑眠往周巧家走,周巧家里没人,静悄悄的,大门敞开,里面是碎了一地的碗碟,没人收拾。 白粥在地上凝固,聚集了密密的蚂蚁。 岑眠在周家后头一处偏僻的田野里,找到了周巧。 周巧坐在草坡上,两眼空洞,直直地盯着天空发呆。 岑眠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了,她默默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 感觉到有人来,周巧浑身颤抖了一下,像是一种身体上的条件反射,对于旁人靠近,报以习惯性的戒备。 她偏过头,看见是岑眠,眼神里的警惕才敛去,也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天空。 岑眠原本以为见到周巧,她能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可此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周巧,没办法感同身受。作为一个旁观者,更没立场,去说一些轻描淡写的安慰。 难道她说一句别难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就真的会变好吗? 许久的沉默。 岑眠想起周家宅子里的狼藉,早饭摔了一地。 她从口袋里摸出鸡蛋,递到周巧面前,“吃吗?” 周巧垂眸,看着她掌心里那颗鸡蛋,半晌,点了点头。 剥鸡蛋的时候,周巧闻到鸡蛋的味道,干呕了两下。 她盯着鸡蛋,蛋白光滑洁白。 “姐姐,如果我不吃饭,里面的东西会饿死吗?”周巧的手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岑眠:“你想要他活,还是想要他死?” 周巧低下头:“我也不知道。” “我妈叫我嫁给张胜,再把小孩生下来。” “她的意思是,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出了这事,其他人不会要,只能跟张胜。” “……” “你自己想吗?” 周巧没吭声。 岑眠:“你要是不想,我可以带你去报警。” 周巧:“报警有什么用?” 岑眠:“如果能证明他是强.奸,张胜能坐几年的牢。” 周巧:“几年?” 岑眠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帮你问问律师。” 周巧不懂,“律师有什么用?” 岑眠解释:“律师能帮你维护你的合法权益。” 周巧依然不懂,“什么合法权益?” “法律保护妇女和儿童不被伤害。” “……” “这样啊。”周巧轻轻说。 周巧小口小口地吃鸡蛋,一颗鸡蛋吃了很久。 终于吃完,她将鸡蛋壳拢在手里,抬起头,看向岑眠,做了决定。 “我要报警。” 岑眠打电话报警以后,白溪塘变得更加热闹。 警车开进村里,把张胜带走。 岑眠第一次近距离看见张胜。 一个瘦高男人,戴一副眼镜,头发有些长,刘海盖住了半边眼睛。穿着朴素,看起来无害斯文。 刑警来时,他甚至没有试图反抗和逃脱,两只手伸进了镣铐里,拿了一件衬衫,挡住了双手。 张胜的母亲刘清,那个一开始还紧闭张家门的女人,现在死死扒着警车,不肯警察带走她的儿子。 “陈婷!你真敢报警啊你?我儿子要是进去了,我跟你没完!” 陈婷看见警车来时,也懵了,她虽然在张家闹的时候,嘴上说过要报警,但那也是在吓唬刘清。 她真正想要的,是逼张胜把周巧娶回家过日子,这真把人送进去,周巧跟谁过日子。 陈婷推搡丈夫周立国,质问道:“是不是你报警的?” 陈婷凑到刑警边上:“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没人报警啊。就是两个年轻人不懂事,哪用得着你们出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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