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里两个穿着燕尾服的少年正在踩着节奏跳slow lindy,动作虽然同专业的舞者无法比,但跳得其实还不赖,有种放荡不羁的优雅。 手机里一传出那阵爵士乐,陆怀砚额角便是一跳,好似又回到年少时和关绍廷一起练舞步的日子。 虽然只练了几日,但实在称不上是多愉快。 不过…… 目光掠过江瑟弯起的唇角,男人散漫靠上椅背,半垂着眼皮看她,唇角跟着往上一扬。 她喜欢就好。 一个视频反复看了三遍,陆怀砚到最后实在没忍住伸手掐她脸颊,“就这么好笑?嘴角都要完成月亮了。” 江瑟退出视频,公允地评价一句:“跳得不错。” 顿了顿,又补一句:“就是没想到你的舞伴是关绍廷。” “要不然还能是谁?学校里都是男孩儿。”陆怀砚好笑道,“我跳过这么一回便不再跳了,绍廷倒是喜欢上了摇摆舞,后来还去学了探戈,他与他未婚妻结婚时估计会跳一舞。” 这话叫江瑟想起早晨他在浴室提过的话。 关于十八岁成人礼,她没和他跳第一支社交舞的遗憾。 江瑟又拣起放下的手机找当年她与傅隽跳舞的钢琴曲,“陆怀砚,你来邀请我跳舞吧。” 陆怀砚看眼屏幕上的钢琴曲,笑一笑便脱下脚上的鞋,起身朝她伸出手,“要和我跳第一支舞吗江瑟?” 江瑟将手放入他掌心,同时摁下手机的播放键。 潺潺如水的钢琴曲从手机的听筒里流淌而出,江瑟搂住陆怀砚的脖颈,赤脚踩上他脚背,跟着音乐的节点十分随意地跳着。 陆怀砚搂着江瑟的腰肢,鼻尖埋入她鬓发,带着她慢慢在客厅里旋转。 与这一支她格外钟爱的曲子相关的记忆纷沓而至。 ——她穿着一袭奢贵的黑色礼裙从旋转梯缓缓走下。 ——他们坐在钢琴前两手联弹,他是她的左手,她是他的右手。 日后再听这一首曲子,他首先想起的大概要变成这一晚了。 “陆怀砚,”江瑟下颌抵上他肩膀,“我讨厌做饭,也讨厌做家务。” 陆怀砚低声应:“那就让别人做或者我做。” “我至多只会在你生日时给你下碗长寿面。” “成。” “我生气时你要好好哄我,哄不好也不能不哄,要一直哄到我消气。”江瑟说,“可如果你生气了,我就只哄你一次,我从小就不会哄人,我哄完你就要消气。” 这不平等的条约也就她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陆怀砚轻轻一笑:“行。” “我们吵架时也依旧要拥抱要接吻要做,”江瑟继续说,“不能冷战。” 陆怀砚又是一声带着笑意的“行”,“还有别的要求没?” 江瑟想了想:“没了。” “就这么少要求?”陆怀砚亲她眼角,说,“还可以继续提。” 江瑟:“以后想到了再提。” 音乐来到尾声,陆怀砚将她放上沙发扶手,从兜里拿出一个蓝丝绒盒子,取出一个切割成榄尖形的蓝钻戒指,慢慢带入她左手的中指。 一戒定情,两戒成婚,三戒定终生。 陆怀砚每一步都不想错过。 不想再有任何遗憾。 “我特地问过郭浅和岑礼,都说你喜欢榄尖形的设计。” 陆怀砚在她手背落下一吻,看着她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未婚夫了。以后提起‘未婚夫’这三个字,你只能想到我。” 江瑟望着他黑沉的眸子,缓缓应道:“好。” 陆怀砚问她:“还要跳舞吗?” 江瑟说:“跳。” 她拿过手机,放了刚刚那首《Fly me to the moon》。 依旧是随性自由的舞步。 这支舞跳到最后陆怀砚抱起她,往卧室走去。 这个圣诞夜成了他们的订婚夜。 两人都有些疯。 那些放纵的接吻声和喘息声逐渐淹没了外面的风雪声。 天地间风雪静寂。 江瑟所有的感官都与他有关。 湿润的汗水,炽热的唇舌,他喑哑的声嗓,还有唇腔里的铁锈味。 事后澡洗完,她抱着被子就要睡。 偏偏手机十分不解风情地响起。 江瑟瞥了眼,是郭浅。 她挣扎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起了电话:“浅浅,有什么事明天说,我想睡觉。” 郭浅听见她声音便是一愣:“你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不会这么倒霉吧,陆怀砚不是——” 她声音卡了下,一时不知道陆怀砚求了婚没。 要是还没求,她得忍住不能泄密。 之前陆怀砚给她打电话问她江瑟对戒指的偏好时,她就猜到这男人是准备要求婚了。 正好这两日是平安夜和圣诞节,又是在异国他乡,天时地利都有了,不求婚说不过去。 可万一瑟瑟感冒了,还不知道这婚求不求得成。 正想着,听筒里又传来一声沙哑的:“没感冒。” 郭浅脑子里闪过什么,眸光一亮,笑眯眯问:“不是感冒,那你这声音是陆怀砚弄哑的吗?” 江瑟:“……” 见江瑟没说话,郭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在风月事上的道行比江瑟高,谈过的恋爱五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郭浅嘿嘿笑两声:“陆怀砚这会在没在你身边?” “……不在。” 郭浅又是几声饱含深意的笑:“我果然没看走眼,咱们小陆总不是个绣花枕头。” 她思维跳脱,早就忘了打这通电话的目的,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跟苏焰合结婚吗?” 郭浅躲这场联姻躲到连家都不回了。 江瑟懒洋洋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咋咋呼呼的性格吗?” “这都是次要的,” 郭浅长长一叹,“主要是他那方面能力不怎么行。性格不好我可以调教,但这种能力不行,不是调教就可以调教好的。咱们这圈子里中看又中用的人,十个里都不定能找出一个,都是银样蜡头枪。” 郭浅从小贯彻享乐主义,对男人也挑,江瑟前几月才听说她看中了一个穷留学生。 她先前被郭家断了经济来源,都得靠江瑟救助。 江瑟离开岑家后,她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那留学生比她小两岁,看她过得拮据,还当她也是个穷留学生,有打工的机会都会和她分享。 郭浅还真同他一起去做兼职,一来二去,慢慢就谈上了。 到这会都没分手,郭大小姐估计对那弟弟挺满意。 她们两人受岑明淑影响,恋爱观上都有些叛逆乖张。 郭浅比她看得还开,谈起恋爱来更是没心没肺,这点比江瑟更像岑明淑的侄女。 江瑟实在是困,明白郭浅打这通电话是为了问订婚的事,干脆主动交待:“订婚戒指我很喜欢,浅浅。” 郭浅总算是想起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了,“那当然,这戒指的底图可是我熬了两个星期设计出来的。” 小时候她们就约定好要给对方设计结婚的戒指。 江瑟喜欢蓝色和绿色,郭浅喜欢粉色和黄色。 江瑟的那个订婚戒指的戒托上雕刻了一个很小的皇冠,皇冠中央是一颗细小的白钻,那是她小时候同郭浅闲聊时说过的设计,每一个戒指都要雕刻一个小小的皇冠。 “陆怀砚拍的那颗蓝钻不仅能做一个订婚戒指,还能把你们俩的结婚对戒都承包了。”郭浅说,“我哥说他盯这颗蓝钻盯很久了,亲自飞去佳士得在欧洲的拍卖会把这颗钻石高价拍下来。” 江瑟目光又落在手里的戒指。 这是一颗奥本海默蓝钻。 幼时她在季云意带回来的展册里看过,当时她还同岑礼说,长大后也要给自己拍这样一颗深海蓝的钻石。 幼时无心说出的两句话,都被那男人逐一翻找了出来,给了她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订婚戒指。 “我哥说了,陆怀砚对你上心的程度远超他想象。瑟瑟,你现在是不是都舍不得踩陆怀砚的脸啦?当年那点小遗憾我猜你要翻篇了。” 郭浅一句玩笑话把江瑟不知游离在哪里的思绪勾了回来。 郭浅从小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格,江瑟目光从手里的戒指挪开,淡淡道:“都多久之前的事儿了,我又不是十八岁时的我。” “哦。” 郭浅有些失望,陆怀砚在他们这圈子里打小就有点鹤立鹤群的意思,她哥和岑礼那么骄傲的人,都喜欢跟在他身后。 她还蛮期待陆怀砚被打脸的画面。 谁不喜欢看一个高傲的人折下一身傲骨俯嗅玫瑰顺道被玫瑰的刺扎扎鼻子呢。 不过瑟瑟既然说不计较,那她自然也就不提了。 七扯八扯又问了几句江瑟在英国的旅行的事儿才终于舍得挂电话。 江瑟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一回身便看到陆怀砚站在卧室门口。 在浴室那会,韩茵恰好来了个电话,他把她抱上床便出去接电话。 “不是说困么?”陆怀砚手里拎着瓶冰水,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刚是郭浅的电话?” “嗯。”江瑟闭上眼睛,咕哝道,“你找她设计戒指,她忍到现在才和我说这事儿,都快要憋坏了。” 她声音越说越轻,纤长的睫毛安安静静垂着,一副再说一个字便要睡过去的模样。 陆怀砚扫一眼她撂在床头柜的手机,冷不丁来了句:“你成人礼那日,岑礼把我约去了岑家老宅的书房,你知道吗?” 江瑟忍着困顿,挑开眼帘看他,“嗯”一声。 陆怀砚又问:“我和岑礼在书房的对话,你也听到了?” 江瑟没说话。 她和郭浅打电话时没戴耳机,郭浅一兴奋起来说话嗓门比谁都大,他会听见只言片语也不奇怪。 只是他是如何把郭浅的话和那天下午在书房的话联系起来的? 就连郭浅都不知道当时她是因为什么忽然不再喜欢他。 她此时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陆怀砚与岑礼说过不少话,自然不是每句话都记得,但那日在书房说的话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岑礼想要撮合他与江瑟。 陆怀砚一向厌恶旁人插手他的私事,就连祖父插手他婚事他都觉得不喜,更何况是岑礼。 他知道岑礼瞧不上傅隽,觉得傅隽配不上江瑟。 偏偏他这做哥哥的,不敢去找父母说项,也不肯找傅隽谈条件,只顾着拿两人的交情要他搅黄江瑟的娃娃亲。 为了彻底打消岑礼那点心思,他话说得不客气。 静默几秒,江瑟缓缓道:“听到了后半截,你说我寡然无味,还说我不过尔尔。” 她的声音被困意挟裹,又慵懒又平静,听不出半点儿情绪。 陆怀砚轻轻一笑:“生没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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