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韩茵同陆怀砚的这通电话还未结束,江瑟便已下了山,回到停车场。 桐城的冬天与北城截然不同。 与北城干冽的寒冷不一样,这里的空气始终缠绕着一股沉甸甸的湿气。风吹来时,那股子湿冷直往骨缝里钻,冷得人打哆嗦。 难怪韩姨想往更暖和的地方去。 落下车窗,江瑟伸手接住从半空中坠落的雪花,直到青白的手指被冻得失去知觉,才收回手。 余光瞥见放在副驾上的画册,她抿了抿唇,起车离去。 何苗说张玥今天会来旗袍店,江瑟直接将车开去锦绣巷。 料想是从何苗那听说了她会来,江瑟到的时候,张玥正坐在柜台后,低头翻着布册。 铺子里就她一个人,整个外间静得连布册翻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唯一一点动静,还是江瑟抖雪收伞带来的声响。 张玥没什么表情地抬起眼,“小苗说你挑好花案了。” 江瑟微笑着颔首,将伞支在铺子外,走进去,卷开手里的画纸,说:“张老板听说过无足鸟吗?” 她指着画纸上的鸟,“就这种,这是我要的鸟。” 听见无足鸟三个字,张玥脸色“唰”一下变白。 目光如外面的雪花一般,缓缓垂落,望着纸上那只无足鸟的后半截。 乌黑纤长的尾,一片羽朝上,一片羽朝下。 “抱歉,这种鸟我没从没在旗袍上绣过,江小姐还是另请高就吧。” “没在旗袍上绣过,那就是在别的地方绣过?”江瑟望着她,歪了歪头,温声问道,“比方说,一张被人珍藏的手帕?” 张玥用力地抿着唇,苍白的唇因着翻涌的情绪而轻轻颤抖。 她闭了闭眼,倏忽间想起那男人离去时说过的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认识我。张玥,你从来都不认识我,记住了吗?】 好半晌,她才抬起头,定定望着江瑟,哑着声说:“你不喜欢旗袍,你来‘张绣’也不是为了做旗袍。你究竟为了什么而来?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可图?” 她唇角牵起一丝凄怆的笑,这笑容,叫她木呆呆的脸多了丝人气。 再不像一个行尸走肉的人了。 将旗袍带回去的第二日,余诗英一面夸着张玥的手艺,一面不解她为何要在一条没什么人流量的废旧老街开店。 今日之前,江瑟还不敢确定。 今日之后,她终于可以确定了。 张玥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那男人在擦去她脸上的血迹时,曾经低不可闻地说了声“对不起”。 说完这句“对不起”之后,他还说了一句话,那话他压得极低,低得如同遥远山林里的虫吟。 江瑟在黑暗里,用无数手段一遍遍回到那一夜,才终于拼凑出那句话: 【有人在等我回去。】 - 桐城这场初雪来势汹汹,不过半日的光景,便将锦绣巷侵染成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何苗提着两杯热奶茶,隔着几米远便认出了江瑟的背影。 倒不是她眼力好,而是江瑟的气质太独特了,不仅气质,就连模样也是格外受老天偏爱的。用时兴的话说,那就是张美轮美奂的建模脸,皮相骨相皆是最上乘。 何苗到这会都记得江瑟出现在锦绣巷的场景。 雪肤乌发,五官精致,骨骼纤细修长,脖颈如天鹅颈一般,抬眸笑看她时,俨然是从江南烟雨里走出来的仕女。 寻常人对长相漂亮的人总是格外喜欢的,何苗也不例外。 人还未进店里,便热情打起招呼来:“江小姐来了!” 她也没察觉到铺子里那近乎凝滞的气氛,进门后便笑着道:“今天简直要冻死人了,师父和江小姐要喝奶茶吗?我刚买回来的,还热乎着呢!” 张玥没吱声。 江瑟倒是笑了下,平静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说完,她低头收着柜台上的画纸,边对张玥说:“我知道你在等谁,也知道他在哪里。你要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就同我联系,小苗那里有我的电话。” 张玥眼珠子微微一动,漆黑的眸闪过些什么。 但她没有接话,始终沉默着。 江瑟同何苗道了声再见便出了旗袍店。 张玥十分沉得住气,江瑟等了整整一个星期,都没等来她的电话。 地上的雪积了半尺高,十二月马上要来了。 十一月的最后一日,桐城市政府正式对外公布即将启动的影视城项目以及含括锦绣巷在内的旧城改造计划。 江瑟在电视里看到了陆怀砚。 不断闪烁的镁光灯下,男人西装革履,锋利凛冽的五官因着一副金丝眼镜淡去了泰半锐气。 然而当他漆黑的眼看向摄像头时,江瑟依旧能从那双眸子里看到独属于他的充满侵略性的野心。 新闻发布会开到末尾,江瑟意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望着手机屏幕上那串陌生的电话号码,她拿起遥控,将电视静音,接着才不慌不忙地接起:“张老板。” 那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缓缓传来一道清冷的仿佛毫无生气的声音。 “江小姐,如果你能替我守住旗袍店,那么你想要的那件旗袍,我替你做。” -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韩家做东在君越办了几席庆功宴。 陆氏是影视城开发和旧城改造项目最核心的投资方,陆怀砚自然得就宴。 他对这样的场合惯来是游刃有余,一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等回到顶层套房时,已经快凌晨三点。 暮色苍茫,雪下的静谧而盛大。 陆怀砚边松着领带,边推开玻璃门,到阳台抽了根烟。 人到了桐城,他似乎格外容易犯烟瘾,明明他对抽烟这事儿也没多喜欢。 他对自己一贯了解,自然猜到点缘由。 一根烟抽完,陆怀砚给始作俑者发了条信息:【曹亮的事儿有后续了,想知道么?】 原以为对方这会应当是睡下了,谁知手机屏幕刚暗下又立即亮起。 一条新短信进来:【他被曹家送走了?】 陆怀砚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几秒,笑了。 一个电话打过去,那边没一会便接起,他从兜里摸出烟盒,边问着:“怎么没睡?” 男人的声嗓在烟酒里浸过,比往常要沉哑些,顺着电流过来时,有种挠耳朵的痒。 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搜索页面,正是陆氏集团的官网,他下午在发布会上的照片已经上传在主页。 江瑟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半真半假地说:“下午睡太久了。” “睡不着?”陆怀砚锨开烟盒的手一顿,“我在欧洲给你带了礼物,想不想看?” 伴手礼的事江瑟从韩茵那里听说过。 那会韩茵还特地问她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要陆怀砚从欧洲带回来。 江瑟自然是说没有,但即便她说没有,陆怀砚也会给她带礼物。 这样的伴手礼只是一种社交礼仪,只不过挑在这个时间点送,到底是变了点味儿。 江瑟盯着电脑屏幕里那张英俊冷峻的脸,思绪无端蔓延。 是潮湿雨夜里他扣着她手腕问她:“感受到了么?你全身上下都在抗拒我。” 是他站在玻璃长廊的夜色里,低头抽烟时看她的眼神。 是下午时张玥给她打来的那通电话。 也是笔触游走在画纸时,勾勒而出的没有脚的长尾鸟。 江瑟阖起电脑,望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雪花,轻声应下:“好啊,陆怀砚,我现在过去看。”
第17章 晚安,江瑟 车子开入停车场时, 江瑟远远地便看见站在电梯间外的男人。 依旧是电视上穿着的那套西装。 浅灰色的衬衣,黑色的西装外套,挺括熨帖的西裤裹着修长而充满力量的腿。 车灯打过来的时候, 他掀眸看了过来。 一张英俊冷硬得过分的脸被光打亮。 深邃的眉眼、格外立挺的鼻梁以及凛冽的下颌都在勾勒着令人充满征服欲的曲线。 江瑟下车,慢慢朝他走。 她围了条厚厚的白色围巾,尖尖的下颌藏了一截在围巾里, 过肩的长发蓬松散落,愈发显得那张脸又小又白。 江瑟走近了才发觉陆怀砚摘了眼镜, 难怪落她身上的目光比往常要沉一些。 陆怀砚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 “冷?” 江瑟穿着毛衣和大衣,不觉冷。 反倒是他, 只着了一件单薄的衬衣和西装, 衬衣上端松了颗纽扣, 衣领上方喉结突兀横出, 随着他说话一提一沉。 “不冷。” 她微冷的声音困在厚重的围巾里,带了点儿瓮气。 陆怀砚视线下压,扫了眼那条厚得像棉絮的围巾, 问了声:“别人给织的围巾?” 江瑟“嗯”了声,竟然脾气很好地扯了句家常:“我妈织的。” 他们这样的人,从小就有专门的私助采购服饰。 江瑟从前戴的围巾都是某奢牌的山羊绒围巾, 还是头一回见她戴这种普通而厚实的围巾。 倒是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围巾。 进门的头一件事便是将围巾小心取下,挂上玄关的衣帽架。 套房里开着暖气, 江瑟把大衣脱了, 才换上室内鞋进去。这鞋上回来的时候还没有, 想来是陆怀砚专门让管家备的。 客厅的大理石桌几摆着个制作精良的手提木箱, 箱子朝上的那面雕刻着一顶皇冠, 皇冠底下铺着一层山茶花。 那是欧洲一家古老拍卖场的专用图腾,拍卖场每年只办两场拍卖会,受邀人无一不是身份尊贵之人。 陆怀砚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下颌微抬,点了点桌几上的手提箱,说:“自己打开看,我去换衣服。” 江瑟闻言抬眸看他。 她的眼眸很黑,眸底深处似有漩涡,将水晶灯掉落下的光一缕一缕吸收殆尽。 陆怀砚盯着她看了眼,轻笑:“抽了烟,衣服有味儿。” 江瑟收回眼。 先前不管在电梯还是进玄关,他都隔着一段距离,原来是怕熏着她了。 夜里车少,她过来得很快,但也有将近二十分钟。 那二十分钟他怎么不换衣服? 偏要在她来了酒店后才换? 进去卧室的男人径直往更衣室走,脱下外套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没忍住一哂。 问那姑娘想不想看礼物时,他不过是想寻个借口同她视频。 哪里料到,深更半夜的,她竟是直接过来了。 女孩温雅的声音伴着电流传来时,他那具将近二十四小时不曾歇息且在酒精浸泡了一整夜的身体莫名亢.奋。 吹了将近二十分钟的冷风,才生生压下血液里肆虐的劣根性。 陆怀砚换了套纯黑的休闲服,出来时,江瑟已经打开了手提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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