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了口气:“江小姐,谢谢你。” “客气了张老板。”江瑟莞尔一笑,“旗袍店的事解决了,张老板是不是可以跟我说说你跟那只无足鸟的故事?” 张玥微怔:“可江小姐还没有将旗袍店转回给我,拆迁协议也没签好。” “旗袍不是一天就能做好的。”江瑟说,“张老板今天不若先打个版,跟我说说你跟赵志成最后一次见面的事儿?就当做是这份调解协议的交换。” 张玥听见“赵志成”这个名字时,神色闪过一丝怔愣与迷惑。 江瑟打量着张玥的神色,若有所思道:“所以他在你面前不叫赵志成对吗?” 江瑟拿出手机,用指纹解锁,将屏幕朝向张玥,“你等的是这个人对不对?你叫他什么?” 手机屏幕里是一张男人的照片,非常普通的脸,搁人群里望一眼转个头便能忘记的长相。 然而张玥在看到照片的瞬间却白了脸,眼眶一霎变得通红。 她喃喃:“他从来不拍照,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他,他又在哪里?” 女人枯寂的眼睛有了泪意,眷恋、思念、彷徨与担忧杂糅成一种复杂而悲伤的情愫。 她看着江瑟,又重复了一遍:“他在哪里?” 江瑟放下手机,环视这屋子一圈,面无波澜道:“八年前,你一回来桐城便用一大笔现金买下了锦绣巷三十八号和你现在住的房子,那笔钱是他给你的对么?想知道他在哪里,想拿回旗袍店,你先告诉我,他最后一次见你时跟你说了什么?他给你的这笔钱又是从哪里来?” 泪水从张玥眼里滑落,她望着江瑟,颤着唇,一字一顿说:“锦绣巷三十八号,等你把锦绣巷三十八号还给我了,我再跟你说他的事!” - 一月的桐城比十二月还要冷,江瑟上了车才意识到她的手有多冰冷。 好在今日是晴天,阳光无处不在,将小电车晒得极暖和。 江瑟在车里坐了半晌,等到身体觉出暖意了,才拿起手机,再次打开赵志成的照片。 隔着照片,她与赵志成平静对视。 “她哭了赵志成,为了保护你,她什么都不肯说,我到底是太心急了。” “她说旗袍店是她的灯塔,实际上她的灯塔是你吧,你是不是同她约好了,以后会回来锦绣巷三十八号找她?你这只无足鸟最后的落脚地是不是就是锦绣巷三十八号?” “如果她知道你死了,知道你再也回不来了,你说她还能不能活下去?” 江瑟说到这里便微微一顿,对着照片勾起一丝笑,看着赵志成道:“害怕吗?担心吗?如果真的有地狱,请在那里,给我好好忏悔!” - 静谧的车厢里,江瑟闭了闭眼,深吸两口气后,才摁灭屏幕,点着引擎,起车往寒山寺开去。 韩茵约了她今晚在竹舍吃饭。 陆怀砚是今天下午的航班,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了。 果不其然,车开到半路,微信里多了条消息。 陆怀砚:【一会见。】 江瑟没回他,踩着油门一路开到栖寒山停车场。 过来开门的是韩茵,她今日气色极好,一看见江瑟便笑吟吟道:“阿砚刚到,这会正在他那屋子拾掇,他让咱们先喝茶,不用等他。” 竹林被白雪侵染,处处皆是被阳光照得晃眼的霜色。 地上却几无积雪,可见是每天都有人扫雪。 江瑟从干净的地面收回眼,声音温雅地应了声“好”。 韩茵的屋里熏了香,清清淡淡的梅花香。 两人在香炉旁喝茶,韩茵谈兴格外浓,絮絮说了不少话,江瑟含笑听完,说:“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您今日瞧着格外高兴。” 转念一想,半个多月不曾见过的儿子过来看望她,又怎能不高兴? “因为小陆总?” 韩茵笑说:“的确是因为阿砚,具体原因嘛,你一会就知道了。” 这头话音刚落,玄关处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 “知道什么?” 韩茵和江瑟齐齐望向正在脱大衣的男人,他应是刚洗过澡,头发还带着点湿意,额上落了几丝碎发。 韩茵说:“瑟瑟说我今天瞧着格外高兴,我便卖了个关子,说她一会就知道原因了。” 陆怀砚顺着她这话挑眼望向江瑟,两人目光触了片刻,江瑟先挪开了眼。 陆怀砚收回视线,将大衣挂一边,边往里走边提前给江瑟解了谜底:“今天是我生日。” 江瑟闻言一怔,恍惚间想起,一月十六的确是他生日。 她是知道他生日的,只是太久不曾再关注他的事,以至于到了日期都想不起来。 他这么快便揭了谜底,韩茵嗔他:“还真是不能指望你守秘密。” 陆怀砚笑笑,在江瑟旁边的位置坐下,很自然地接过沏茶的任务,“您今年不是又给我点寿桃包了吗?那笼寿桃包一送上来,您猜江瑟猜不猜得中这谜底?” 韩茵说:“那寿桃包就不能是给我庆生?” 江瑟适时接过话:“韩姨您的生日在七月,我记着呢,从前您的生日宴我可没白去。” 她说完便看向陆怀砚,说:“生日快乐。” 陆怀砚正在换茶叶,听见这话,侧过头瞥她一眼,应了声:“谢谢。” 换好茶叶,又看她,问道:“今晚吃的是斋饭,有什么喜欢吃的素菜吗?” 江瑟:“都成,我客随主便。” 她两手空空而来,连生日礼物都没备上一份,要是连点菜这样的事都要越殂代疱,那就太没礼数了。 陆怀砚没再说什么,沏好茶便往韩茵和江瑟的茶托上换上新茶。 韩茵抿了口茶,夸了一句:“还是你沏的茶好喝。” 又说:“你祖父今年怎么不留你在老宅庆生?” 往年陆怀砚过生都得两头跑,中午陪韩茵吃一顿庆生饭又要马不停蹄地飞回北城,在老宅再吃一顿庆生宴。 “大概是嫌我在吃喝上管得太严,便借着这机会撵我走。”陆怀砚淡淡说,“我与祖父如今算是相看两厌。” 陆老爷子贪杯,老人家年岁大了,在吃喝上自然要节制。但陆家除了陆怀砚,压根儿没人能管得了他,他养病这段时间着实是被管狠了。 韩茵听得一乐,就连江瑟也弯了下唇角。 从前岑礼总说陆怀砚这人冷漠,说起话来也不给人留情面,就没他冷不了的场子。但只要他想,也没有他暖不起来的场子。 斋饭送来之前,江瑟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斋饭口味清淡,江瑟一贯不爱吃,但今晚却难得有几味菜格外对她胃口。比方说一味做成松鼠鱼的面筋,吃起来与真正的松鼠鱼竟没多大区别,十分酸甜可口。 韩茵拿公筷给她挟了一大筷子,笑说:“这是阿砚特地给你点的,你多吃点,我跟他都吃不来酸。” 江瑟看了陆怀砚一眼,男人握着个半掌大的碗,眼帘垂着,正低头抿汤。 这顿饭吃得挺温馨,韩茵对挟菜这事儿显然很热衷,江瑟碗里的菜就没断过,虽然都是她爱吃的那几味,但架不住她胃小。 眼见着韩茵舀了一勺蟹黄豆腐往她碗里送来,江瑟正要婉拒,旁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拦了下。 “给我吧,她吃不下了。” 江瑟一愣。 从小养成的习惯使然,他们吃饭都规矩,眼睛也规矩,不会四处张望。 江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她吃不下的。 陆怀砚端起碗接过那勺豆腐,对她说:“一会的寿桃包吃不下就别吃了。” 江瑟还真是吃不下,送来的寿桃包有三个,她的那份最后由陆怀砚代劳。 韩茵作息规律,吃完饭没一会儿便起了困意。 江瑟顺水推舟地起身告辞。 韩茵也没留她,悄悄给自家儿子递去个眼神后便笑说:“阿砚今晚不歇这儿,你们一起下山,让阿砚送你。” 陆怀砚眼睛看了过来:“走吧。” 说罢便去玄关取两人的大衣和围巾,江瑟跟上他,穿戴完毕后两人慢慢往山下走。 饶是今天是个晴日,山里一入夜依旧冷得像个冰窖。 江瑟拉高脖子上的围巾挡住下颌,陆怀砚斜瞥她一眼,忽然开口:“手拿出来。” 江瑟上山时手套留车里了,出门后双手一直揣在大衣的兜里,这会听他一说,下意识看他一眼。 男人已经低头去摘自己的手套,见她没动,掀眸看她,江瑟压低眼帘,将手从兜里拿出。 陆怀砚又低下眼,握住她右手看了片刻她掌心已经开始脱痂的伤口,之后才慢慢将手套给她戴上。 黑色羊皮手套还带着他的体温,她静静感受着这点体温带来的温暖,下一秒,听见他问:“今晚吃好了吗?” 她嗯了声:“你呢?” “我没吃好。”陆怀砚十分坦诚地说,“味儿太淡。” 江瑟笑了声:“还吃得下东西吗?我请你吃长寿面,十一月小冶过生日,他们特地带我去了家面馆吃长寿面,味道挺好。” 江家人过生日不兴吃生日蛋糕,兴吃长寿面。 不管谁过生日,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去面馆吃面。 陆怀砚看着她唇角的笑靥,黑漆的眼跟着漫了点笑意:“成,带路吧。” 面馆开在金融区附近的一条老巷子,他们过去时开的江瑟的小电车,陆怀砚坐在副驾,长腿不得不屈起,一看便知坐得不舒坦,但他居然没嫌弃。 好几次江瑟在路口踩下刹车等红灯时,都会侧过脸看他几眼。 陆怀砚每次都能捕捉到她目光,男人虽然四肢不得伸展,却不显局促,姿态慵懒地靠着椅背,江瑟望过来时,还能好整以暇地同她说:“想笑就笑,不用忍。” 江瑟的确没忍,弯着唇一路将车开到面馆。 到了地方,她面上的笑意在看到面馆大门贴着的红纸条时终于消散。 【东家有喜,歇业一日】 红纸上的字龙飞凤舞,瞧着都能感受到店老板的喜悦。 不仅如此,店铺外还摆了张红案桌,上头零星摆着几个红胶袋。 胶袋里头装着一卷面馆的手工面和两颗喜糖,一侧桌沿贴着一张字条:【666个喜袋,感谢街坊们对小女出嫁的祝福。】 陆怀砚笑道:“挑在今天办喜宴,倒是会挑日子。” 男人扫了眼四周,目光在斜对面的杂货铺上顿了下,“我过去买点东西,你等我一下。” 他说完便往杂货铺走过去,回来时手里拿着个空红包,接着又从大衣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叠红票子塞入红包。 江瑟问他:“给店主的?” 陆怀砚嗯了声:“在我生日这天遇见一场喜宴,也算是缘分。” “你放了多少钱?” “1800,本想凑个1314,没零钱,将就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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