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说没有。 “没必要现在就讲吧,您也说了, 觉得林誉之对他爸爸有点排斥, ”林格有些鼻塞, 她猜或许是昨天飞机上温度太低,瓮声瓮气,哗哗啦啦地翻找着感冒药, “我也不想这么直白地讲。” 林臣儒连连说好。 又聊了几句龙娇的恢复情况和机票问题,林臣儒又低声, 问林格,知不知道林誉之的舅舅为什么要培养他。 这真是一个不令人开心的话题。 一提到林誉之的舅舅——路毅重,林格便控制不住地想起和对方仅有的一面之缘。 拥有着昂贵菜品的高档餐厅中, 燃着洁白的蜡烛,路毅重看着林格笨拙地使用着刀叉——她没有吃过法餐, 完全不懂那些餐具的用法, 一字排开的银质餐具闪耀着冷冷的光芒, 纵使再阴冷,也抵不过路毅重那嘲讽的笑容。 路毅重笑着问林格:“誉之没有教过你这些吗?我以为他什么都会教你——不满意他只做你哥哥,所以才想通过勾引来实现你不劳而获的梦想吗?” 林格说:“您可以说些人能听的话吗?” 路毅重看她手中的餐具:“连怎么吃饭都不会?” 当初她怎么回答的? 喔。 当时的林格回答—— “我的确不知道怎么用这些东西,我只知道白蜡烛是给死人上坟用的。” “您要是再这么咄咄逼人,今年我就撺掇着林誉之在正月里剪头。” ……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一提到这个舅舅,林格喉咙中仍旧是辛辣的芥末味道,还有一股呛人的,她不喜欢的生肉气息。 她不喜欢吃没烤熟的牛肉,更不喜欢吃什么蜗牛什么鱼籽。 真讨厌。 林格一点儿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提到他,也不能违背父亲意愿,只含糊地应了声:“知道这个干嘛。” 林臣儒说:“我刚听说,林誉之的舅舅和舅妈离婚了。” 林格:“喔。” “他舅舅没要唯一的亲儿子,”林臣儒问她,“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吗姑娘?他舅舅这几年一直培养林誉之当接班人。” 林格心不在焉:“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培养我做接班人。” “……” 林臣儒那边一阵沉默,片刻后,才说:“可能是我多想了,格格。” 林格直截了当地说:“您是觉得林誉之舅舅做的这事很奇怪,完全不符合您认知,对吧?一个父亲不养亲儿子、反倒养关系很差的外甥?现在一个两个的都找林誉之,您是不是也开始觉得林誉之是不是有点’祸水’的意味在?开始想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妖法?” 林臣儒说:“也不用说这么难听吧。” “林誉之虽然不是您的亲儿子,但也喊您一声爸,也一直把您当亲爹,”林格说,“谁都可以怀疑他,您不行,因为他喊您一声’爸’。” 手机另一端沉默了。 林格补充:“这可是您老板想拿两套房换的’爸’。” 林臣儒说:“我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 林格没有时间再和父亲争论其中问题,今日白天不开播,但晚上有一个小小的首播。她不是什么大明星,也不能算是平台力捧的对象,只在自己以前的账号上发了条视频,短暂地引来了一小部分喜欢她风格的粉丝。 她还是按照之前和直播运营部那边商议的路线来,不用热烈的、火热的卖货氛围,不要什么“一二三上链接”,更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设置错价格了家人们,现在都是我自掏腰包给你们补上的差价”,林格就慢声细语地讲,介绍正上市的新品布料,工艺,她介绍裙子面料的选择倾向,讲当初设计师是如何完成整件衣服的雏形,讲制版师是花了多少心血去完整还原设计师的手稿,她还带来了素胚,介绍经过层层改良后的衣服品质。 她讲这件连衣裙适合在什么时候穿着,讲公园里夕阳落在连衣裙上的颜色,林格先前做过一段时间边直播城市边侃大山的这种主播,口才不错,寥寥几句提纲,她顺利地播满了四个小时,又延长了半小时才下播。 第一场的销售额算不上多么优秀,但也不差,有几个链接,五个尺码,基本全部售空,只剩下寥寥几件断码的,在直播最后半小时后,也全部被一买家拍下。 后来统计销售额时,林格听见小助理笑着说,最后这个人多半要倒卖、或者是林格的忠实粉丝——谁会同时买几件最小码和最大码。 林格喝水,润润嗓子,不赞同他的看法:“说不定是低价拿回去开店呢?” 小助理说:“肯定不是,谁这么傻。” 她赞叹:“有个人给你猛刷礼物哎,格格姐。” 林格瞥一眼送礼物的清单,有个人一口气给她刷了十个嘉年华。头像看着也熟悉,是个笑眯眯的白色萨摩耶。 看到头像时,捧着水杯的林格就开始重重地叹气了。 已经晚上十一点钟,在打车回去的路上,林格给杜静霖发短信,要他以后不要再刷礼物了,没这个必要,她又不是赚不到钱。 不多时,杜静霖立刻回电话,惊叹不已:“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 林格面无表情:“首先,你最喜欢用白色萨摩耶当头像,其次,这么多给我刷礼物的,只有这个号不私下找我要联系方式,不会在刷礼物的同时发一些骚扰话语,如此潇洒又别无所求,又不是我的粉丝,只能推测是我身边朋友。而在我身边,出手阔绰、又和我关系好到能一下子送这些礼物的人没几个。” 杜静霖感慨:“神了,你咋不想是你哥?” 林格说:“这也是最后我想说的,他不会用萨摩耶当头像,更不会起’纯情小火鸟’这样的昵称。” 杜静霖总结:“所以你精准地推理出是我。” “嗯,”林格说,“还有,你主页第一条视频录脸了。” 杜静霖:“……” “以后别刷了,”林格劝告,“有这闲钱还不如好好吃一顿。” 杜静霖小心翼翼:“那你答应和我一起吃饭了?” 林格按着太阳穴,她嗓子发干,喉咙发痛:“……你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我不听我不听,”杜静霖笑嘻嘻,“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约你——一定要出来,不来不是人。” 啪。 他这次结束通话倒是干脆利索。 过了十二点,林格才踏入房门,林誉之早就睡下了,房间中静悄悄。 她一身疲惫,往房间浴室里放满热水,打算进去泡一泡,热水发汗也催眠。本只想短暂休息一阵,却在热水浸泡中睡着,脸上敷的面膜、眼罩一块儿随着她滑落沉进水中,猛吸一口水,林格呛住,咳嗽连连不止,挣扎着从浴缸中坐起。 她对水有一定的心理阴影,这和小时后被姥姥遗忘在洗澡桶中有关。怕水的她不会游泳,沉下去后不可避免地呛了一肚子水,爬出后开始猛咳,咳得惊天动地。 房间中的纸已经用光了,林格草草套上睡衣,转身往外面走。 鼻子和口腔里的水还好清理,困难的是耳朵,不知究竟进了多少水进去,整个耳朵都是嗡嗡的杂音。她本身就有耳鸣的毛病,水一冲,又痛又难受。 纸巾无用,太软,林格不得不寻找医用棉签。 这种翻箱倒柜的气势终于惊醒了林誉之。 他看起来已经睡下很久,头发都是乱的,推开卧室门,皱眉看她。 “大半夜不睡觉,”林誉之说,“你这是在扮耗子?” 林格抗议:“能不能用点可爱的词?” “可以,”林誉之从善如流,“那我重新问一遍,那边翻箱倒柜的小姐,请问你大半夜不睡觉,是在扮演黑夜搬家小精灵吗?” 林格指耳朵:“棉签呢?饿黑暗搬家小精灵耳朵里进水了。” 林誉之松了口气:“幸好不是脑子进水。” 林格撸起睡衣衣袖,示威般地给他展示了下自己锻炼出的手臂肌肉。 林誉之走来,伸手,打开她头顶20公分左右的抽屉,取出一包面前。 林格说:“放那么高,是不想让低于190的人看到吗?” “没有,”林誉之谦虚,“只怪柜子设计师太高了。” 林格没空和他在这里贫嘴,她的耳朵中还有水,很不舒服,晃来晃去,自己拿棉签也不敢动,犹豫良久,目光放在林誉之身上。 林誉之刚给自己倒了杯水,还没喝,侧脸,同林格对上视线。 不用说什么,他已然默认,大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又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躺这里。” 林格犹豫:“站着不行吗?” 深夜躺在他腿上,这种姿势怎么看都有些暧昧。 “站着也可以,”林誉之说,“不过你要等一下,我先去厨房拿把剁排骨的刀。” 林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刀干什么?” 林誉之平平淡淡:“先把我的腿剁掉二十几厘米,才方便我平视妹妹那尊贵的、进了水的耳朵。” 林格:“滚。” 拌嘴归拌嘴,其他姿势的确也不方便林誉之处理她耳朵中的积水。 林格最终还是躺在林誉之的腿上——他的身体散发着幽幽的、淡淡的香气,柔和的檀香木,一点点的香草。躺下后的瞬间,她才意识到,林誉之今天穿的睡衣,正是从她家中取走的、曾被她使用过的那件。 腰间仍旧一丝不苟地打着蝴蝶结,久洗后纯棉特有的质感,微微的硬。 随着他倾身,这蝴蝶结落在她脸侧,淡淡的茶花洗后的味道,她冷不丁想起咬住它时的触感。 林格闭上眼睛,侧躺着,脸颊向外,整个儿贴靠在林誉之的腿上,感受到耳朵被他轻轻拽起。 他专注看着林格的耳朵,不需要借助镜子,在初步勘测后拿起棉签。 “痛就叫我,”林誉之说,“别动,我不想弄伤你的耳膜。” 林格闷闷地应一声。 棉签的入侵又轻又柔,她耳朵里的积水其实并不多,只是人的耳道敏感,一只小飞虫就能引起不适,更何况是这样的水。她屏住呼吸,清晰地感受到那根长长的棉签在谨慎地试探着她的耳壁,少被触碰到的地方对任何的贯入和摩擦都敏感。林格闭紧嘴巴,不想发出丝毫声响,却仍旧在吸足水的棉签头撞到耳壁时叫了一声。 她的背部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痒,未知的颤栗从尾椎骨沿着脊椎升入大脑,忠诚地向周身神经宣告身体的颤抖。 声音也很颤抖:“哥”。 林誉之的手一顿,他极轻地说声抱歉,没有立刻拿出棉签,而是仔细地清理耳朵中的水,才缓慢抽离。 林格感觉整个耳朵都空旷了。 她坐起来,试着晃晃脑袋。 左耳中积水已经消散,她松了口气,又换角度,打算面对着林誉之侧躺,让他帮忙清理同样进水的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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