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练自然是说好,又提醒她,注重饮食注重饮食,可别放开了大吃大喝,这些东西都对她的塑形不利。 林格答应。 舍友群里的消息乒乒乓乓地响,舍长王楠楠在五一这日结婚,开始派发请帖。她们大学四人间,毕业之后,留在这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林格,一个舍长王楠楠,剩下的另外俩舍友,李水贤和苏木木都各自回了老家。 林格看了眼婚礼举行的酒店,离得不远。 她在群里回消息,说一定准时到。 发完后,又看王楠楠艾特,问她。 王楠楠:「你那个形影不离的哥哥来吗?」 王楠楠:「哥宝女」 上学时,林格和林誉之学校离得不算远,也不近,3.9公里,步行加公交或地铁,二十到三十分钟不等。 每个周末,林誉之都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坐车来看她——刚开学的时候,他就请了一宿舍人吃饭,彼此都认识。 有时候,林格身体不舒服,或者想他了,林誉之也会赶在无课的时候过来看她,陪她在校园走一圈,聊一聊,再独自坐车回去。 很少住在外面,酒店价格高,林格宿舍查寝严格,一般也没有这个必要。 后来和林誉之分手,林格对舍友的说法,也是哥哥毕业了,离开了这里。 挺顺利成章的。 父母和朋友都不知道他们曾经存在的这一段感情。 林格回:「他不去」 林格:「他工作忙」 只回了这么点,她又看了几眼群里的讨论,好友结婚,自然是都要过去。几个人商量着准备婚礼迎亲时候的小游戏,林格按了按有些落枕的脖子,收拾东西,退房走人。 吵架的后遗症在林格回家的途中才逐渐显露,那些被刻意遗漏的情绪,随着距离的缩短而缓慢蔓延。 她尝试不去多想,就像之前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那样,远离那些令她不适的、焦虑的东西,不去想,不去看。 林格一直都是个心大的姑娘,心大意味着少往心里藏事,有什么就说什么,各类情绪也从不藏着掖着。 曾今,大半夜里,林格情绪上头,晚上不睡觉,光着脚跑进哥哥房间里,跪坐在林誉之床上,伸手把他摇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提建议说要不咱俩去私奔吧——既然你害怕爸妈不同意,那我们就私奔,走得远远的,逢年过节再回来。以后在一块儿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户口本上不是一家人,你快快去做结扎,结扎后我们就更加毫无顾忌了。 熟睡中的林誉之被妹妹弄醒,一边拿被子去裹妹妹赤着的脚,一边压低声音骂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有病啊? 林格不说话,看着林誉之坐起来,看着他拿手机。 林格问林誉之你干嘛呢? 林誉之擦了擦眼睛,终于适应了突然的光线,他皱着眉说我查查,附近哪家医院能给男性做结扎。 又让林格小点声,别现在动手动脚,套子用完了还没买,爸妈觉浅,晚上别搞,别把他们惊醒。 有什么事,等明天爸妈出门后再说。 两个人一直这样,一个说,一个做,以特有的默契互相包容。 一起外出的话,也是林格一个“社交悍匪”,丝毫不顾忌外人眼光。路过放她喜欢歌曲的店铺,她就能大声跟着唱,或者来一段即兴solo,人来人往的景区里,她拍照时也能舒展到好似这是独属于她的舞台。 林格遇到谁都能侃,就算是路过一只狗,她也能聊上几句。 每次林格“强悍社交”的时刻,林誉之都默默地站在角落,要么看书,要么给她拍几张照,并做手势禁止林格靠近。 走出一段距离了,林格才问林誉之,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到你? 林誉之淡淡说,和疯子站一块儿太丢人了,出门别说你是我妹。 一边又递过去相机。 “看看这张,拍的你还挺好看。” ——这些她无比心大的瞬间,在分手后的回忆里都成了缓慢的割肉刀,一点点凌迟她敏感的神经, 林格在出租车上睁开眼睛,看向玻璃车窗外人来人往的人。 她想,或许过段时间,又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林格在十二点整按响门铃,在门口等了不到两分钟,林誉之从楼下下来,亲自帮她开门,拎行李箱和包。 “改天去物业那边,把你面容信息录上,”林誉之说,“下次忘带门禁卡也方便。” 林格说:“不用,反正过段时间我就搬走了。” 林誉之倾身,按了电梯按钮。 “不录也行,”林誉之说,“看到那个呼叫面板了吗?按最下面那个警卫的标记,我不在家的话,他们也能帮你开门。” 林格说:“我过段时间搬走。” 电梯门缓缓合上。 林誉之一动不动,看着电梯上行的那个标记。 良久,他叹气:“你一定要这样伤我的心吗?” 林格说:“我哪里能伤得动您。” “你这样忽然不理我,”林誉之说,“我很难过。” “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林格说,“我不吃你这套。” “不是装可怜,我是在讲事实,”林誉之侧脸,看妹妹的脸颊,“哥哥错了,向你道歉,好不好?” 林格说:“错在哪儿了?” “错在对妹妹的管控谷欠过盛,”林誉之说,“也错在不该用那种恶劣的态度和妹妹争吵。” 林格抬头。 她其实能轻而易举地从林誉之身上看到时间流逝的痕迹,他的皮肤,已经不再像高中时候一样,完全看不到毛孔的细腻;他的眼睛也不再干净透彻,手掌上有多处劳作后的痕迹;肩膀更宽厚,肌肉更结实—— 他已经从她刚开始喜欢上的干净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性。 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林格说:“还有呢?” 叮—— 电梯门开。 林誉之叹气:“饶了我吧,格格,你知道,我这个人最好面子,给我留一点做哥哥的尊严吧。” 林格不吭声。 她其实能隐约感受到林誉之的情绪,他们都在竭力去小心翼翼维持好做为“兄妹”的秩序。他们和其他人不同,没有“分手后还可以做朋友”这样的后退一步,没有血缘的两个人,倘若不开启恋情,“兄妹”还是他们亲密关系的遮羞布。 他们都知道未来几乎不可能。 周围亲戚朋友的视线,年迈父母的期许,他们常年累月以兄妹想称,还有那秘密的、充斥着浓重体,液气味的地下情。 林格都不能确定有没有爱的“地下情”。 林格说:“那你以后不要再管控我的交友。” 林誉之问:“哪种交友?” 林格说:“两种都有。” “你说的是哪两种?” “你现在心里面想的那两种。” 一来一回,你来我往,不动声色地将感情默契地踢来踢去。 林誉之用钥匙打开入户门,侧身,示意林格进去。 “我很关心你,”林誉之说,“我知道你很通透,对一些事情看得都很轻……没关系,追求快乐,这样很好。我只是担心,担心你会被一些人欺骗。” 他用尽量文雅的词来冲洗掉语言本身的冒犯。 林格说:“你是怕我被男人骗,上床?我还没那么笨。” 林誉之笑:“对,你很聪明。” 聪明到会把他骗上,床。 林誉之没说,林格也能猜得到。 他一定想要这么讲。 林格在玄关处低头换鞋:“你好奇怪,这么关心我。” 林誉之说:“亲哥哥也会这么关心亲妹妹。” “可能我还没有到达那个境界,”林格穿上拖鞋,“我都不会这么关心你的私生活。” “我没有私生活。” 突兀的一句话让林格抬起头。 林誉之打开指纹锁,握住门把手,轻轻下压,平静:“我这些年没有再谈过恋爱,也没有和任何女性发生过关系。” 林格说:“限定词是女性?那——” “这个时候不适合抖机灵,”林誉之抬手,捏了捏眉心,不急不缓,“你这个时候抖机灵只会让我想把你拎起来打一顿屁,股。” 林格不说话了。 “我不知道当初舅舅和你说了什么,他那时不想我留在扬州,所以话语比较伤人,”林誉之说,“他大约骗了你,也可能骗了我——只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我那时候离开,没打算和人结婚。” 林格说:“我知道。” “我也没打算听他的话,去搞什么联姻,”林誉之说,“我还没有无能到拿自己的婚姻去换利益。” 林格说:“但你会拿自己去换。” 静默片刻。 林誉之说:“对不起。” “没事,”林格轻松地说,“反正我也忘了。” “就,”林格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尘归尘,土归土嘛。你有你自己的选择,我现在也找到了更合适的生活方式。” 她迈入房间,高跟鞋歪了一只。林誉之在关门时看到了这孤伶伶、可怜兮兮倒在地上的鞋子。他的手在门把手上停了几秒,倾身,将它捡起,扶正,仔仔细细地摆在另一只鞋旁边。 一丝不苟到像玻璃展柜中的展示商品。 两人准时抵达机场,等待着父母。 林臣儒和龙娇的飞机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小时,风有些冷,林誉之要林格去车内等着,林格不肯,并肩站在他旁边,裹着厚厚围巾,隔一阵,搓搓手,呼出热气来取暖。 林臣儒依旧是大包小包地往这边带东西,人上了年纪后的通病,孩子不在眼前,就觉得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很可怜。纵使林誉之现在什么都不缺,他仍旧执拗地带来一些家乡的菜呀水果呀,说是林格一个伯伯家自己种的,纯天然无公害,健康。 林誉之笑吟吟地接过,安排两个人的住宿。 林臣儒不怎么来北京,他今天过来,林誉之也想请假带他出去逛逛——长辈们必须要去的□□,还有故宫啦,颐和园啦,后海啦…… 把接下来几日的行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 林格下午被冻到了,打了个喷嚏,低头看林誉之的行程表,下达评价:“难怪你总是说我们有代沟,我发现你的旅游意向和中老年人一模一样。” 林誉之说:“因为我参考了同事给岳父岳母安排的路线。” 龙娇在喝炖出的银耳百合羹,夸赞林誉之:“还是誉之细心。” 林格又想打喷嚏了,她扯出一张卫生纸,捂住鼻子,瓮声瓮气:“我也觉得我不差。” 林臣儒刚刚把行李箱的衣服整理好,笑:“誉之,你说你现在表现得这么好,以后都把格格的眼光都抬高了——有你这样的哥哥在,她今后看什么样的男性都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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