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目瞪口呆,暗想,此次出门不利,看来遇到教堂也去拜一拜,祈祷这异国的神明也能够保佑一下他们这些可怜的旅客。 只可惜,祸不单行。 不确定是否是大量的难民入境,还是因为物价上涨、通货膨胀外加经济不景气,小偷愈发猖獗。 尤其是艋艋。 他兴致勃勃地将手放入外套口袋,本想取手机拍照,却冷不丁和小偷在外套口套中完成了一次牵手。 机械转过脸,在同小偷对视时,艋艋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手机当然留下,但艋艋的钱包却不翼而飞。同行中,丢掉钱包的不止艋艋一人,还有可怜的赵蔷。 格格没有笑话他们俩。 因为她的手机和钱包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被狠狠划开、咧着一张大嘴笑的书包。 林格:“……” 幸好护照还在。 林誉之挺平静的,他有条不紊地打开钱包,告诉林格:“我还有些钱。” 林格:“……你疯了?你为什么会兑换500欧面额的纸钞?能花出去吗?” 肯定不行。 那张500欧面值的纸钞,在当天下午就被林誉之去了银行,兑换成小面额的钞票。零零散散一些,分给艋艋和赵蔷。 林誉之说得挺妥切,只当是借给他们救急的。至少他们手机还在,银行卡和信用卡都丢了,先紧急挂失,现在去大城市补办,还是等回国后再补——随他们的意愿。 林格要惨一些。 她小时候就喜欢丢东西,这次护照和林誉之放在一起,还好,没丢。银行卡和信用卡,也都打了电话挂失。 她不打算这个时候补办,可以暂时用着林誉之的备用手机,直接去布雷根茨。 艋艋和赵蔷在这个时候选择暂时性的“分道扬镳”。 她们不像林格,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林誉之那么多的钱。毕竟是外人。四个人只好约定,行程在这个时候分开,等瓦杜兹再见。 林格忍不住问了句,语言问题怎么办?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艋艋和赵蔷的英语都不怎么样。 前几天还闪闪躲躲的艋艋,这次直挺挺地开了口:“没事,我们可以用翻译器。”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林格不好勉强,就此告别。 旅途骤然只剩下林誉之一个人。 在布雷根茨订旅馆,是一个位于湖畔的半木质结构小别墅,当林誉之说出订一间房时,不忘回头,沉静地告诉林格,他的现金不多了,需要节约些使用。 钱包被偷、目前身为分文的林格默默点头。 和林誉之睡同一张床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想,俩人都已经同一间房那么久了,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 同床的第一晚的确什么都没发生,林誉之睡觉很规矩,甚至可以说得上直板。倒是林格,一晚上被自己惊醒好几次,她睡觉不老实,习惯性往旁边趴,总是忍不住趴到林誉之身上;又因长久没和人同床共枕,冷不丁摸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忍不住把自己吓醒——如此反复几次,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 意外发生在第二晚。 她们品尝了餐厅特供的博登湖白鱼和蔬菜炖鹿肉,没点酒,但隔壁的女性请了他们一人一杯。林誉之没碰,林格碍于礼貌,刚端起酒杯,林誉之就将她手按下,阻止她:“不知道自己现在酒量什么样?” 林格悻悻然放下,抱歉地对隔壁桌那个明显拉丁裔的大美女姐姐笑笑。 对方不以为然,端着酒杯过来,用英语和他们交谈。她自我介绍叫詹妮弗,可以叫她珍妮,出生在美国,目前在洛杉矶工作,这是公司休假旅行。她很喜欢中国文化,对传统的东方娃娃也很感兴趣,所以想要和林格谈谈—— 林誉之在这个时候介入。 他客气地拒绝了詹妮弗接下来的谈话,有些强硬地拉着林格,要她站起来跟自己走,称她是“生病了”。 林格皱着眉,勉强配合着林誉之,她不想在外人面前闹得过于难堪。 俩人的争吵在回房间后爆发。 林格压低声音指责林誉之:“你不该对那个美人这么粗鲁,她只是想和我聊聊。” “看来你不知道自己这种类型在她们的性取向中多受欢迎,”林誉之铺床,“格格,这么大了,也该长点心眼了吧。” “什么性取向?”林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说,“你真是脏眼看人脏。” “我脏?”林誉之铺好林格的枕头,折身,看她,“你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关于LGBT的标志,还是忽略了她对你的暗示?” 林格问:“什么暗示?” 林誉之说:“随时邀请你和她一夜,情的暗示。” 林格说:“你血口喷人!” 林誉之没回应,他忽而皱眉,捂着自己那个伤腿,像是骤然间失去力气,重重跌坐在床上。他这副表现吓了林格一跳,顾不上还在吵架,林格快步走到他面前,半蹲下,问:“腿怎么了?” 林誉之说:“可能是湖边湿冷,受了点潮气。” 架也不吵了,林格说:“让我看看。” 林誉之攥着裤子,苦笑:“这怎么让你看?” “你去换上睡衣,”林格皱眉,“在飞机上时你就腿疼,现在还疼……我看看伤口,别瞒我。” 林誉之说:“真没事。” 林格抬头,盯他。 再拗也拗不过妹妹,林誉之不得已,还是去卫生间换了睡衣,微微撩开衣摆,那个伤疤终于一览无余地出现在林格面前。 因缝合线崩开过一次,伤口的愈合也不算平整,新长出来的肌肤有淡淡的凸起,不甚明显,特属于新生的粉白。 林格伸手,小心地触了触那块儿疤痕:“疼吗?” 林誉之摇头:“不疼。” 顿了顿,他又说:“格格,刚才我的确不该粗鲁对你,我当时是关心则乱,也的确不想你和她扯上关系。” 林格声音也缓和不少:“我只是觉得你太过于草木皆兵了,而且——我是你妹妹,不是你的玩偶,你刚才完全就是在替我下决定,这样很不好。” “是,我现在知道了,”林誉之声音软化,他说,“我们和她接受的文化不同,你和她再继续谈下去,她只会以为你对她很满意。没必要,格格,在这里,对方主动提及你的国籍也是隐形的种族歧视,更何况,她的表现是很明显的yellow fever。” “yellow fever?”林格说,“这是什么?黄热病?” 林誉之坐在床边,低头看半蹲在面前的妹妹,解释:“引申义为对黄色人种不正常的偏爱,举个例子,有的人喜欢双马尾的女性,无论那个女性性格如何,脾气怎样,他都不了解,只要是双马尾,他都会爱。” 林格听懂了:“就像有人要找某个国家的人,不关心这个人怎么样,只要是这个国家的就好?” 林誉之颔首:“对。” 林格的手指抚摸过林誉之的大腿,动脉里的血液在有力运输,缓缓紧绷的肌肉如被风唤醒的春草,她仰脸:“就像恋妹癖?无论她性格如何都不重要,只要是自己妹妹就爱?” 林誉之说:“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变态的人。” 林格的手压在林誉之疤痕之外的皮肤上,半撑着身体,靠近他的脸:“那你怎么区分出她对我有意呢?仅仅是语言?” “还有眼神,”林誉之坐在床上,林格的鼻尖几乎触碰到他的鼻尖,两两相望,她的呼吸是柔软的月季花味道,他说,“她看你的眼神不正常。” 林格问:“哪里不正常?” 林誉之说:“她眼神中对你的性谷欠一览无余。” “嗯?”林格微微皱眉,她一只手撑在林誉之身上,另一只手捧着他的脸,狐疑,“是吗?” 她仔细看林誉之的脸,不许他动,认真核实。 “可我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和你现在看我时一模一样。”
第51章 翻译 共枕 在健康情况下, 林格很少会去观察人的眼睛。 普通人家里用爱包裹长大的孩子,不用学习“察言观色”这一项技能。林格也不需要,她只有在最难过的那一段时间, 才会格外地留意周围人的注视。 吃饭时, 服务员多看她几眼, 林格会想,她为什么多看我?她看到我手腕上的疤了?网络上刷到有人玩“德国骨科”的梗,她会冷汗直流,仿佛这是一种冥冥之中的提醒,提醒她曾经和自己兄长犯下过不可磨灭的罪行;逢年过节,回家看望父母,“林誉之”的名字是一个诅咒,父母每一次的无意间提起, 都令她惶惶不安, 提心吊胆, 唯恐父母发现端倪。 她们在恋爱时肆无忌惮,却在分开时谨慎不敢言。 后来的药物让林格短暂地忽略了这一切。 抑制了情绪的波动,也抑制着谷欠念的产生, 在断药后,副作用仍如影随形, 好似招惹后再甩不掉的幽灵。 心理医生对林格说,她适合多多向人倾诉,适当的排解有利于她压抑的情感挥发。偏偏困扰她的事情, 是不能出口的兄妹悖德。 过度的自我压抑,压抑到林格几乎丧失了对男性的兴趣。有时受激素影响而起了兴致, 大多也是简单的自我抚慰, 草草了事, 就像应付一件公差。 今晚或许有些不同。 历史古书,常常把帝王身边的美人称之为狐狸精,恨不得把所有的罪孽和昏庸都归结于“红颜祸水”。而精怪小说中,狐狸精大多也被污名化,只有聊斋中,少数的、极其善良的狐狸,才能保持天真烂漫的名声。 林格想,林誉之应当是聊斋中的狐狸精,是那个无意的“灵狐小翠”,而今晚的她却总忍不住想要将他比拟成被女娲指使的苏妲己。 因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在引诱她。 吵架时他额头上的青筋,看她时的眼神,因压抑而微微颤抖的声线,在给她看腿时,他甚至连酒店的睡衣都穿得如此淫,荡,为何酒店提供的睡衣如此短?为何遮不住膝盖?他是不是在故意露出他的大腿?是不是故意展露出这漂亮的肌肉线条给她看? 所有的荡漾都止步于林誉之的脸,他微微抿着唇,神情严肃,是正派的、关心妹妹的、纯粹属于哥哥的一张脸。 唯独眼神不同。 他的眼神不应该属于一个兄长。 就像忍不住借着关心的名义触碰他的腿,现在的林格也忍不住问出口。 晚餐中那尾散发着黄油香味的博登湖白鱼在她血液里愉快地甩动着优雅大尾巴,林格捧着林誉之的脸,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像审计在核对账簿,尝试从中找到能证明那个美人无辜的证据。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自然而然。 林誉之没有否认。 林格说:“你要承认自己污蔑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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