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肃能够明显感觉到,自他在阳台问过那个问题后,汤蔓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她像是将自己封锁在贝壳里的小蛤蜊,若是感受到外界的刺激和触碰,越是将自己紧紧封闭起来。 这是她的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两个人沉默无声地各躺一边。 床实在小,只要稍微伸展四肢,就能触碰到对方。 汤蔓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右侧,背对着谢肃。她闭上眼,脑子里却无比清醒。 有一道锋利的声音在强烈地指责她:她背叛了陈翼。 汤蔓陷入一种矛盾的、自责的、愧疚的情绪当中,眼角的泪水无意识地滑落,仿佛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周围一片漆黑,低头就是深渊。 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宣告对方是彼此的唯一,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她却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和这个男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做着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事情。 身体似乎在这个时候不断下坠,心脏悬空,找不到一个支撑点,也无法解救自己。 她想嘶吼,可声线却像是被水泥牢牢堵住,怎么都无法发声。 没有人能够听到她无声的呐喊。 不知何时,汤蔓感觉到背后有一道温暖将她裹挟着,紧接着,一只有力的臂弯圈住她的腰,将她按进怀中。 他的温柔贴心,似乎一点点将她坚硬的外壳融化。 谢肃无声地抱着汤蔓,抱着微微颤抖的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温暖传递给她。
第29章 太阳刚刚升起时, 谢肃就起了床,他穿好版型宽松的运动服和运动鞋,从小村庄走出去, 围着后山慢悠悠地跑了一圈。最后沿着山路台阶, 一节节走到最顶端。 一开始山里有一层朦朦的大雾, 越往上走,雾气消散开,直到阳光冲破云雾。 清晨的阳光稀薄,温度偏低, 谢肃出了一身的汗,迎着新鲜金灿的朝阳闭了闭眼。光线太过强烈, 肉眼无法直视, 他只能背过身,看着被阳光照耀的整座大山凝神。 谢肃下山到家时, 外公外婆也正好起床。 那会儿才不过六点半。 老爷子想上个厕所, 但腿脚不便。谢肃走过去搀扶着他,一直到卫生间。 男人和男人之间无需多言, 老爷子活到这把岁数了, 面对小辈也不见外。谢肃更是大大方方,在外公面前不见一丝拘谨。 早饭是外婆做的,熬了粥,煮了几个红薯, 还有几个本地土鸡蛋。 外婆看时间不早了,让谢肃喊汤蔓起床吃早饭, 说:“这个蔓蔓呀, 现在都成家嫁人了,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是睡懒觉太不像话。” 谢肃笑笑, 说让她多睡一会儿。 没道理嫁了人就要做这些改变,她和以前一样就行,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外婆闻言一脸欣慰地看着谢肃。 一早上谢肃都没有怎么歇着,先是帮着外公处理那个弄到一半的地窖,再将还未来得及放进去的红薯全部放入。知道汤蔓喜欢吃红薯,他又拿了一个大口袋,装了十多斤。 后院的葡萄架年久有些散架,谢肃拿着工具,挨个挨个将其修补起来。 隔壁一栋的后院和汤蔓家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那边常年没有住人,早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谢肃顺便也将那边收拾了一下。地面干净,因为外公外婆一直有打扫,主要是头顶的葡萄架。 外婆当时坐在阳光下择菜,看着谢肃在那边忙活,低低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谢肃注意到外婆脸上明显的遗憾神色,问:“这家人都去了哪里?” 外婆望着那栋年久失修的房子,唏嘘道:“说来话长了。” 谢肃停下手上的事情,认真看着外婆,专心听着她缓慢的低语。 故事很长,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 通过外婆的简单描述,谢肃知道,隔壁原来住的那户人家姓陈。 陈家人还在的时候,汤陈两家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虽然不同姓,却胜似同姓的亲人。不管哪一家遇到什么问题,另一家都会帮忙。逢年过节两家人也都会凑在一起,像亲人一样坐在一起吃饭。 一直到十一年前,陈家的孙子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两家的老人因为伤心过度,也相继离世。 此后这栋房子便空着,只有他们的儿子偶尔上山扫墓时打开门稍作打扫。 几年前,这家人的儿子去了外地工作,听说重新找了个外地妻子,定居在了外省。 已经很久没有住人的房子,就像是一颗内部腐烂的大树,外部绿叶全部凋零,只剩下孤零零的躯干和光秃秃的枝干,看起来清冷孤寂。 十几年时间过去,外婆也习惯了隔壁这栋空房子,只不过回想起来两家人曾经的和睦,还是不免伤感。 谢肃不知何时站在陈家后院的窗户前,透过沾满尘埃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带着一层模糊的滤镜,一切都不太真切。 “他们的孙子……名叫陈翼吗?”谢肃问。 “是的。”外婆有些意外,“汤蔓跟你说过吗?” “她没说。”谢肃摇头,“不过,我认识陈翼。” 外婆叹气:“那他的事情,你应该也都清楚吧。” 谢肃清楚,陈翼是因为救人才意外离开的。 十一年前的夏天,大一暑假,陈翼在海边救起一个失足落入海中的小男孩,他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几天镇上街头巷尾将男大学生救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甚至还登上了本地门户网的头条。 没人知道陈翼长什么样子,却也觉得无比惋惜。 只不过这种事不关己的消息,不过一个星期便由另一件新闻代替,没人再提起那个救人的大学生。 陈翼离开的那个夏天,美得像一个遗憾。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一生的遗憾。 汤蔓和陈翼是邻居,她比他大三个月,他从来不肯叫她姐姐。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陈翼跟着他的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从小一起在乡下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考入镇上的一所高中。他们的成绩都还算不错,汤蔓偏向文科,陈翼偏理科,于是彼此互补,每天放学后约在一起写作业。 高考结束的时候,陈翼年满十八周岁,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汤蔓。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瞒着各自的家人,一起牵手、拥抱、亲吻,一起幻想着未来。 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汤蔓学旅游管理,梦想是未来能够走遍祖国山川的各个角落,陈翼选了金融,他说毕业后要多赚点钱,以后娶汤蔓回家。 十一年时间过去,当初被陈翼救起的男孩也已经上了大学,陈翼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陈翼的父亲再婚重新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世界上属于陈翼的那一部分似乎很少很少了。 后来啊,记忆是唯一相见的方式。 * 汤蔓昨晚睡得不太好,醒来时接近中午。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旁不见谢肃,想也知道,他肯定起得很早。 汤蔓起床下楼的时候,见家里前厅没人,就绕到了后院去,边走边喊:“外公,外婆。” 当时谢肃站在梯子上,听到汤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也是这一回头,分神的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汤蔓心惊肉跳,飞速过去。好在谢肃眼疾手快,自己从梯子上跨下来,稳站在地上。 “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对视一秒,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谢肃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站在洗衣槽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汤蔓站在被修补好的葡萄架前,呆了呆,仰头看了眼。 这些葡萄树都是陈翼的爷爷种的,陈翼很喜欢吃葡萄。 天空很蓝,冬日的葡萄架上光秃秃只有缠绕的葡萄藤蔓在上面,但因为刚刚被修补过,看起来生机勃勃。 据说一颗葡萄树的平均寿命是60年左右,自从汤蔓有记忆起,家里的后院就有这么一个葡萄架。 春天的时候阳光从葡萄架上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到了夏天,葡萄叶全部长开,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茵屏障,能够遮挡酷暑。到了秋天,一串串的葡萄挂下来,怎么都吃不完。 谢肃洗完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干净有力的小臂上盘旋着错落的青筋。他擦干了手,拿起一个甜橙,用力揉了揉,再徒手剥了皮,递给汤蔓。 她没吃早饭,这个甜橙让她垫垫肚子。 汤蔓还没来记得跟谢肃道一声谢,他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 午饭是谢肃做的,用了最快的速度做了四菜一汤。 饭刚刚做完,周兰蕙和周兰贤结伴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兰贤的儿子于淮和儿媳秦芳芳。 汤蔓朝周兰贤喊了声姨妈,又朝于淮和秦芳芳喊了声哥哥嫂子。 于淮和汤蔓同龄,目前在镇政府工作。小时候的他瘦高瘦高,现在这个年纪有了一些发福的痕迹,小腹微微隆起,常年烟不离手,牙齿熏黄。一对比,谢肃显得清爽很多。 谢肃同样朝于淮喊了一声哥,状态松弛。他的身高和长相摆在这儿,站在谁的面前仿佛都出类拔萃。 于淮客气,给谢肃递上一根烟,被谢肃婉拒。 两个男人站在一块儿聊了一会儿天,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却像老熟人一般聊得畅快。 来山上这一路,于淮已经从自己的姨妈周兰蕙嘴里听了一路有关谢肃的事情。 不见面还不觉得什么,几句话交谈下来,于淮就知道谢肃的教养和深度不是一般家庭出来的。 午饭后,周兰蕙催着谢肃和汤蔓下山,让他们去送一些喜糖给各自的朋友。 接下去的几天,周兰蕙和周兰贤会留在山上轮流照顾老爷子。 周兰蕙做事情一向周到,大部分的喜糖都已经送给了亲朋,只剩下谢肃和汤蔓他们两个人名单上的朋友没送。周兰蕙也不知道地址,只能让他们自己去送。 谢肃和汤蔓对此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便一起下了山。 十分钟时间过去,车上一片沉寂。谢肃平稳驾车,坐在副驾驶上的汤蔓沉默目视前方。 汤蔓偶尔侧头看向窗外,也想过找一些话题,想对谢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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