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像是心底流出的血,陆行之小心翼翼地抱起衬衫短裙都破了大半的司唯嫣,他用身子为她挡住,用力地将她按进自己的胸膛,手扣着她后脑勺,一遍一遍安抚,“公主,没事了,公主,没事了,公主没事了。” “你的骑士来了。” 司唯嫣像破败的布娃娃一样趴在他的肩上,手无力地垂着,嘴角都是血和蹂/躏的痕迹。 目光呆滞,眼珠一转也不转,眼泪大滴地掉,她喃喃道:“今晚月亮好圆。” 一轮圆月悬挂树梢,月光慷慨无私照亮每一个阴暗角落,却始终照不见她,也驱不散一身尘埃。 检测结果显示未侵犯,从指甲缝里提取的DNA还在检测中,那地段监控坏了好几个月,猥亵罪犯还逍遥法外。 而在外的流言版本传的却是她被强了,不是处,是个脏身子,下贱胚。 司唯嫣拒绝任何人的靠近,握笔的手不停颤抖,她记得那恶魔的脸,每次在学校,课间,食堂,去宿舍路上都能遇见他。 无数根钉子扎在心里,司唯嫣想一死了之,她在网上下单了刀具和药物。 可变故比她自杀更先发生。 课间操时间,西装革履,权势逼人的校董事在主席台上视察这届高三最后的精气状况。 冠冕堂皇,眼镜之下一派斯文和善,内里却是猪狗不如禽兽。 陈星烈手持稿纸站在旁边,白衬衣松散地挎在肩上,领带系法随意,五官锋利而深,念着毫无新意的稿子。 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漫不经心意味,闲散而懒,注意力没太集中。 因此他没注意到冷着脸走近的陆行之,也没在看见他袖里藏了水果刀时及时拉住他。 “啊!”尖叫声充耳,此起彼伏。 瞬间,成片的鲜血从男人的胸腔里涌了出来,浸透衬衣,浸透西装,男人痛苦地皱眉,金丝眼镜下那双阴冷的眼睛第一次有了丝意识溃散的痛苦。 而陆行之满手的血,水果刀刀锋银光锃亮,鲜血溅到他脸上,他看着男人扭曲的脸庞,低低道: “畜生。”
第44章 朝夕 仿佛放慢的电影镜头, 逐帧逐帧从眼前闪现。 吵闹声,尖叫声,惊呼声充斥耳膜合成背景音。 鲜血从周维豪身体里往下淌,水泥地, 音响, 和旁边校长的衣服上都沾了大片。 司唯嫣脸色发白, 手里的单词书砰的一下掉在地上。 红旗旗杆下,微风不动,血腥场面充斥。 周围的男老师保安冲上前去,反按住陆行之。 有叫救护车的,有报警的。 只有周维豪软躺在别人的怀里, 张开嘴唇时不时吐血。 揉碎草稿纸,陈星烈走过去,他低头看着陆行之, 眼尾发红, 伸手握上那把水果刀, 刀背抵着手心,手指皮肤被割开, 鲜血流出来。 痛感强烈。 “为什么?”他咬了后槽牙,额角绷起青筋。 松了刀柄, 陆行之解脱一般, 眼神释然:“对不起哥,没办法和你一起了。” 没办法成为军人,继续跟着你,保卫家国了。 有老师过来, 护陈星烈往后走,空气中充斥着腥甜的血腥味, 铁锈一般。 未几,有救护车和警车铃响。 周维豪被担架抬手救护车,而陆行之被戴上手铐。 司唯嫣推开旁边拉她的人,捂着心口,哭着往前走,“陆行之。” “陆行之,陆行之。” “行之。” 隔着树叶枝桠和白色栅栏他远远地回看了她一眼,弯唇温和地笑了笑,对着口型说了句话,奶气稚嫩一张脸,发茬有些乱,明明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跌倒在地,手心按到草坪上的碎石,司唯嫣辨认出他的口型,两个字:别怕。 她怎么能不怕。 直到在ICU待的第三天,周维豪才脱离生命危险,肠腔大范围出血,他摘掉了一颗肾,另一侧肾脏也有损伤,此后半生可能需要卧在病床上度过。 伤情鉴定为重度,检察院已经提交上诉材料。 翁星和司唯嫣一起去看过这人渣很多次,他们想求得他的谅解,可看着那张脸,眼镜下冷光毕现,许多记忆浮现出来。 司唯嫣知道这人注意自己很久了,从她高一入学时,他为她颁奖,握手环节久久不松开,到高三流言败露时,经常尾随自己回家。 那天只是一切都碰巧,走到没有监控的小树林,他忍耐不住了而已,不用顾忌她家势力,因为她只是假千金。 可没想到,有人会为她做到这么疯的地步。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苍白虚弱,说出的话却像魔鬼:“陆行之吗,我会让他这辈子待在牢里出不来。” 司唯嫣跌坐在地,眼泪不住地流。 陆行之父母在走廊也不停地哭,他们只是普通的个体工商户,听到这消息时,感觉天要塌了。 那半个多月,忙于立案,调查奔波。 翁星几乎没怎么在学校看见陈星烈。 高考倒计时十五天的时候,司唯嫣收拾书桌和柜子里的东西办理手续辍学离开,临走时,她对翁星道:“我不读了,我对不起他,我害了他。” 握笔的手用力,翁星轻轻抓住她的衣袖,劝告也显得苍白,“嫣嫣,陆行之他喜欢你,他想要你过得好。” 擦了擦眼泪,司唯嫣带着哭腔,“可是,我根本没有办法过得好。” “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了。” 宋柳被司明烨抛弃,他找了新欢,也像从前养她一样养新情人,段幼曼争不过,继续当瞎子,吃斋念佛抄经。 宋柳酗酒已经到重度慢性酒精中毒的地步,需要钱治病,需要很多很多钱。 “嫣嫣,你考完高考,上学好吗。”翁星几乎如祈求,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对不起。”眼泪不停掉落,司唯嫣只要一到教室里就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无穷无尽痛苦包围着她,她学不进去,她低低道:“因果报应,上次在校门口遇见她时我就该察觉的。” 何惜玥的报复,她告诉了段家夫人,她的存在。 “我走啦。” 踏出榆中那一刻,司唯嫣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空,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梦醒了,美梦噩梦交织。 高考前十几天里,她每天都去看守所探望陆行之。 第一次,看见他头发剃了短短的板寸,穿着蓝白相间囚服时,司唯嫣要哭了。 她喜欢的人,曾也是骄傲恣意生长的少年。 前三年,她心底始终留给陈星烈一个位置,因此无论陆行之对她再怎么好,她也只是不远不近地和他闹着,笑着,当他是朋友,这两个月,她终于决定挖出陈星烈的位置,也开始喜欢他。 小狗一样黏人,在一切假象还没戳破前,他就对她好到极致。 放学路上买冰淇淋给她,喝饮料不介意她喝过的,帮她背书包,逗她笑时傻乎乎的,像条大狗狗,喜欢她踮起脚尖摸他的头。 而进看守所短短十几天,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五官更深刻凌厉,脸上那股奶狗一样的稚气褪去很多。 司唯嫣握着电话,眼泪一直往下掉,“行之,行之,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女孩垂着头,卷发稍疏打理,刘海微翘着,瘦弱美丽,“对不起,我们还没找到周维豪猥亵我的证据。” 没有监控的地界,没有目击证人,他现在称病拒绝DNA提取,警察没有办法奈何他。 而陆行之故意伤害罪的上诉已经提交,周维豪请了最好的律师,想要竭尽全力让他判重刑。 案情滞缓,所有证据都不利于他们。 眼泪啪嗒地流,陆行之握着电话皱了皱眉,嗓音很轻:“哭什么?” “你是公主。” “我是骑士。” “我说过,骑士永远守护她的公主。” “别哭,我不后悔。” 隔着玻璃手指相触,司唯嫣静静的,一遍一遍在心底描摹他的眉眼,轻轻道:“你是我男朋友,我至死要嫁的人,无论多久,我等你。” 五月二十三,案情出现转机,学校里有曾经被周维豪侵犯的女生站出来指认他。 提取证据和口供,定了他猥/亵罪,和强/奸罪。 他方加重判刑,等到了陆行之上庭前,他心底已经大概知晓自己的刑期了。 司唯嫣第二次隔着玻璃见到他时。 她把一张新办的银行卡递给他,“我以后会每个月往里打钱,你交给你父母,这算我的心意。”和赔偿。 陆行之不知道她不读书了,也不知道她准备去打工挣钱,这半个月她找了一家餐厅洗盘子的工作,手糙了很多。 他变得冷漠,没接卡:“不用再见了。” “我没喜欢过你,你也不用来看我。” “司唯嫣,滚吧,离开榆海,离开这里。” 怔了怔,后知后觉的钝痛袭来,他在她心底插刀子,离开看守所时天黑了。 判刑后他会移交给榆海市监狱,在郊区,那里荒无人烟,只有高墙和电网,隔绝一切人声。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陆行之时,他眉眼皆是不耐烦,冷冰冰的看着她,“烦不烦。” “我以后不会答应再见你,滚啊。” 离开榆海那天,司唯嫣心死了一样,死水里泛不起丝毫波澜。 荒唐闹剧落幕后,教室里安静很多,司唯嫣的位置空了,陈星烈也经常找不到人影。 回家时,也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母亲,问爸爸,他只说她和闺蜜去旅游了,安慰她好好高考,别想那么多。 翁星按部就班地写题做题,躲开宋墨白的善意,养好自己的小多肉。 又长高了一截,嫩绿嫩绿的,要活过来了。 她一个人坐一排,旁边位置没人,偶尔也在想,她以后要去哪,想去哪,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司唯嫣和陆行之分开了,纵使他们还没有正式在一起。 他太年轻,太冲动,太看不得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受一丁点委屈,所以会选择这样粗暴的方式去惩罚人渣,最终结局两败俱伤。 黑板上倒计时只剩下七天。 翁星写题写到手指筋痉挛,手心细密的一层汗,她总想起嫣嫣,想起陆行之,想起他,心底难受。 就这么熬过晚自修,最后一节课时王定离让她去办公室取数学卷子。 走廊上的风是燥热的,榆海连日高温,柏油路被炙烤得化出焦味,连夜里也闷热得厉害。 以往有陈星烈的时候,她会和他在薛奶奶旗袍店的后院里乘凉听收音机看电影。翁星爱躲在那株海棠树下,压榨他,颐气指使,让他去买冰棍和雪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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