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彻扯起唇角,胸腔微颤,仿佛听到多好笑的事,喉腔里溢出压抑不住的低笑。 “多稀奇。”他说。 周楚以并没在开玩笑。 他一直没说,他其实在很久之前,就认识陈彻。 周楚以是在明礼初中部读完的初中,完完全全地生活在父母的掌控下,上学、放学、上补习班、上兴趣班,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完成这些任务。 明礼校风古板严肃,竞争很大,尤其是到月考期间,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死气沉沉。每次月考,也是周楚以的劫难日。 父母培养他的方案不合,两个人都往死里安排他学这学那,那段时间,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自由,脑子都快爆炸。 在酷暑难耐的夏天,周楚以发起了高烧,强撑着身体去请了病假,也得以偷来短暂的喘息。 靠着病假条出了校门,他没立刻去医院,强撑着身体的不适,享受片刻的不需要做任何事、不需要思考任何的清静。 周楚以在校外漫无目的闲逛的时候,无意间撞见一场斗殴。 有意思的是,这是场熟人局。 被揍的人他认识,其中一个还是他同班同学,嘴挺贱的一个男生,讲话很脏,仗着比同龄人高壮力气大,平日里没少干欺凌同学的事。 因为周楚以是班长,所以不可避免会和对方有交集,也发生过几次口角——都是对方骂他。 正扣着这人脑袋往墙上撞的男生,周楚以也认识,看到他的脸时,还很意外。 周楚以在教师办公室见过他几次,因为成绩很好所以是老师们眼里的宠儿,又因为性格乖顺,所以班上的女生很经常提起他的名字,陈融。 周楚以以为他是陈融,可气场却又差太多,陈融瘦弱温顺,眼前这个凶得跟疯狗一样。 直到另一个男生抓着他的手臂喊他,“阿彻,算了算了,再打下去,这人都要打没了。” 简阳光百般阻止,才终于让陈彻收了手,他扯着高壮男的头发往上拽,逼他抬起头看他。 而他眼神漠然,扯出一个冷笑,字字句句是戾气,“记住我这张脸,以后在明礼再看见就绕道走,知道吗?” 周楚以大概明白过来,原来是双胞胎,原来是来给陈融撑腰的。 看到他们打完架从巷子里走出来,周楚以本应该提前走开,躲起来,但鬼使神差的,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和陈彻同行的简阳光先看见他,看见他身上穿的校服,对旁边的陈彻说,“我靠,被明礼的学生看见了,完了,又要被告状了!” 陈彻双手插着兜,依旧大摇大摆地走,闻言也只是往周楚以这边瞥了一眼,懒洋洋打个呵欠,“告呗,一顿骂还是一顿打,又不会死人。” “我爸还真有可能把我打死。” “啧,我替你挨着。” “好兄弟,”简阳光嬉皮笑脸贴上去,“今晚来我家吃烤肉,吃完烤肉吃混合双打。” 陈彻抬手在他后脑勺薅了下,笑骂了声:“滚蛋。” 周楚以看着他们俩推搡说笑着走远。 那一刻,他忽然回想起,小学时,在足球场上奔跑的时光。 有风,有阳光,有朋友,有自由。 “我平等地羡慕每一个被父母放养的小孩,”收回思绪,周楚以不开玩笑地说,“尤其是你,陈彻,你还有简阳光这么一个好兄弟。” “放养,”陈彻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对前半句话不作评价,“所以我有简阳光这个兄弟,招了你的嫉妒?这话要是被他听到,他能嘚瑟一辈子。” 周楚以也笑了,呼出的白气像是在叹气,“更多是觉得你们不被父母管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很好。” 陈彻轻嗤了声,勾勾唇角,“你也可以。” “我不可以。”周楚以说,“我父母对我寄托了太多期望,我没办法辜负他们。” 陈彻一针见血地问:“是寄托期望,还是操控人生?” 周楚以默然,心脏像落入水中的海绵,沉重,寒冷。 陈彻又说:“我的好兄弟曾经说过一句话,没有道德,就会快乐,虽然听上去挺缺德,但你用着刚刚好。” “听上去也是在损我。” “那就对了。” 周楚以笑了声,习惯性想露出一个笑容,唇角却牵不上来。 他忽然也不想再勉强自己,脸上不再摆出任何表情。 “我很累。”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对一个关系说不上多亲近,甚至还有点看他不顺眼的人,诉说这样的话。但他就是说了。 “念什么学校,上什么兴趣班,留学哪个国家,去认识谁,去巴结谁,甚至和谁结婚,我的人生是他们精心规划好的清单表,完成一件,打一个勾。” “不能有自己的爱好,不能有自己结交的朋友,也不能有自己的思想。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十年,二十年,等他们死了,还是等我死了?” 周楚以趴在围栏上,低头向下俯瞰,底下像深渊,也像天堂,“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陈彻脊背离开围栏,侧过身,往下瞥了眼,没什么情绪地说:“楼层太矮,顶多摔个半残。” 没等周楚以开口,他接着说:“割腕也别想了,成功率低,安眠药没处方很难搞到,车祸撞不死,还给别人添麻烦,去跳海倒可行,也离得近,就是可能某天会被冲到岸上被人围观?” 他用极其平静的口吻,将每一个自杀的办法挨个反驳。 周楚以都侧过头看向他,有些稀奇,“你好像对这些东西很有研究啊。” 陈彻也侧头,漆黑的眼睛与他对视,勾着唇,轻描淡写地说:“因为我真的研究过。” 时刻都在微笑的人此刻没有表情,经常不作表情的人此刻带着笑容。 好像我变成了你,原来你也曾是我。 两个人都沉默,只剩下耳畔的风声,和鼻间呼出的白气。 “对不起,”周楚以说,“我以为你很……算了,是我只看表面就做了论断。” 陈彻笑了声,“道歉就太肉麻了,叫我声爸爸,我倒是可以答应。” “滚蛋。”周楚以笑骂了声。 伪装的矜持终于全部卸下,这一刻,他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的高中生,会嫌弃,会骂人,会生气,有生命力。 对话迎来短暂的沉默。 冷风刮在脸上生疼,周楚以冷不丁出声:“用这种极端的办法来解决问题,被他们知道,又会责怪我们脆弱吧。” 陈彻又靠回围栏,脑袋仰着,喉结冷淡地突起,闭着眼睛像在闭目养神,“用极端办法的是我们,但极端的人是他们。脆不脆弱不是他们说了算,是三十年后的我们自己会怎么想。” 周楚以问:“为什么是三十年后?” 陈彻闭着眼睛笑:“因为我妈在三十岁生的我。” 他像是在答非所问,周楚以却听懂了。 三十年后,他们或许也变成讨厌的大人,换一个角度看十七岁的自己,会不会不一样? 但这是三十年后才会知晓的答案。 “得了吧,”周楚以今晚是装都不想装,就一丧到底了,“我还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 他一点都不遮掩消极厌世的想法,“妈的,人为什么要读书?为什么要工作?为什么要活着?” 他抱怨一句骂一句,恨不得人类灭亡,世界毁灭,过去十七年的脏话都没今天晚上骂得多。 陈彻也懒得搭理他,不搭腔,随便他发泄。 等他终于停下来,陈彻睁开眼,望着黑沉沉的天空,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昨天是不是没下雪?” 周楚以:“哪个昨天?三十一号还是三十号?三十一号没下。” 陈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他离开围栏,站起身,“还来得及。” 周楚以跟着站起来,一边问:“什么来得及?” “爬山,看日出。”陈彻一边要往屋内走,一边说,“我去把他们喊醒。” 周楚以抓住他的手臂,刚刚骂顺嘴的脏话脱口而出:“……你他妈疯了?现在?去爬山?看日出?先别说能不能赶上,能不能爬上去,爬上去也不一定能看到。” 陈彻回头看着他笑。 在深蓝的夜色里,少年的轮廓被黑夜浸泡得模糊,双眸却尤为明亮清晰。 “十七岁,不就是用来疯的吗?”
第59章 追太阳 涂然正做着梦时, 忽然觉得眼睛刺痛,像是有人开了大灯,下意识往毯子里钻。 毯子却又被人揭开,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 少年眼底带着笑意, 干净清澈的双眸, 漂亮得人都恍惚。 涂然已经睡懵,以为在自己房间,以为还在做梦,含糊不清地嘟囔:“你怎么又到我梦里来了?” 房间很安静,陈彻得以听见她的小声嘟囔, 眉梢一抬, “又?” 涂然闭着眼睛点头。 她是侧躺着睡, 一侧脸颊被枕着的抱枕挤得肉嘟嘟,看着手感很好,让人很想去试一试。 陈彻也真的伸出手去试了, 手指在她脸颊轻轻捏了下。细嫩柔软,手感确实很好。 闭着眼睛的人忽然抓住他的手, 手掌在他手背上拍出“啪”的一声响。 涂然睁开眼睛, 没适应光线的眼睛微微眯着,蒙着一层惺忪睡意。她秀眉蹙起, 抓着他作乱的手,像警告又像规劝:“这次不能再干坏事了。” “再?”陈彻又一次捕捉到关键字,饶有兴趣地问,“我之前在你梦里干过什么坏事?” 涂然迷迷瞪瞪的, 正要乖乖回答,旁边被周楚以吵醒的祝佳唯, 突然像僵尸一样打挺弹起来,语气凶狠地骂了句:“吵我睡觉者,死!”骂完又立刻倒下去,瞬间睡着,仿佛刚刚只是在梦游。 周楚以:“……” 祝佳唯这一声呵斥,把涂然吵清醒了,意识和理智逐渐回笼,揉着眼睛坐起来问:“我不是在做梦?” 陈彻只是看着她笑,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我之前在你梦里干过什么坏事?” 涂然瞌睡醒了大半,立刻捂住嘴,捂住几秒又松开,问:“你你叫我起床干什么?” “爬山看日出,去吗?” “去!” 涂然几乎立刻答应,她是名副其实的捧场王。 刚答应完,肩膀就被人拍了两下。她转头,周楚以指着怎么也叫不醒的某人,说:“你来把祝佳唯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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