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跟你多客气了,今天请你来主要倒不是我想见你,”老人的拐杖在地面敲出笃笃的响声,他一边走一边干脆又不见外地直言,“是另一个人想见你,但却找不到机会,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老人意味深长地看向荆野,对上他吊儿郎当又含笑的视线后立刻说:“看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男人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既然猜到了,那你就直接去吧,”老人停在树下的分岔路口,“毕竟是故人,而且还是个心胸宽广,我们却对他有愧的故人,这点面子还是该给的。” 他拍了拍荆野的肩膀,径直就朝另一条路走去了。 直到老人离开,一直跟在后面的薛西楼才慢慢走上前来。 “薛小姐,又见面了。”荆野插着一只兜,转头噙笑地看着她。 薛西楼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人朝小路深处走去。 “跟我来。” 荆野迈开长腿跟上去。 路上两人的脚步相隔不到一米,不算近也不算远,荆野原本一直沉默着,等到一阵风吹过来,他却突然动了动鼻子,嗤地笑了一声:“西西里的回忆。” 前面的薛西楼脚步一顿。 没等她说话,荆野已经自顾自随手扯了片树叶:“薛大小姐这么讲究的吗?在自己家也要打扮得这么隆重?” “……没想到荆老板对香水也这么有研究,不愧是做女人生意的。”薛西楼声线僵硬地回击。 “那是当然,”荆野吊儿郎当地笑,“不然我怎么供得起你们一家人呢?” “……” “薛大小姐今天喷的这瓶香水,说不定就是从那些女人身上榨来的血呢。” “……” 男人言笑晏晏,薛西楼却差点直接黑了脸,原本觉得很满意的香味似有若无萦绕在身周,却突然让她有点想要作呕。 接下来的路上她都强忍着情绪一句话都没说,脑海里却一直在思索自己家到底和荆野合作深入到什么地步,才能让他在她面前如此毫无顾忌,甚至充满攻击性地说话? 还是说他今天状态奇怪? 薛西楼不免侧头看了男人一眼。 她以前也不是没和荆野见过面,但那些时候荆野一般都会表现得比较得体,甚至称得上下属般的态度,这也才会让她误把他当成了薛家的附属品,甚至哪怕是不久前在九池,也是她先提出了要求他才展露出不善的一面来。 而今天,他却是从一开始就莫名其妙对她展露出了充满恶意的攻击性。 为什么呢?是心情不好?因为被迟骄找上门来? 一路沉默到了会客室外,薛西楼才开口问他:“你早就知道他会来?” 前方的门被佣人推开,背对他们而坐的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身,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微微点头,露出一个礼貌而疏淡的微笑。 荆野远远凝视着这个人,片刻才说:“倒也没有这么精准,我只是知道他一定会来见我。” 他抬步走进会客室,黑色风衣的衣摆自然而然扬起来。 “哦,不对,”他一边走一边语调闲闲地说,“不是来见我,而是让我来见他——怎么样薛小姐?我没说错吧,他远比你所想象的要更加能干,甚至根本就不需要你帮忙。” 他一点都不怕被当事人听到自己的话。 隔着一张沙发,他盯着对面年轻男人的眼睛,似笑非笑:“你说是吧,迟大少爷?” 迟骄并没有接受他的挑衅,而是看向了薛西楼:“小楼,能给我一些时间和他单独聊聊吗?” 薛西楼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刚抬步要走的时候却又听荆野说:“诶,走什么啊?我们又不是要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女人顿时停住了脚步。 而荆野已经绕过沙发坐下来:“何况,迟大少爷,你在杀父杀母的仇人家里和我这个薛家的打手见面,就不怕被人误会吗?” 薛西楼的脸色紧绷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向荆野,眼神锋利如刀。 倒是迟骄好似半点感觉都没有,笑得云淡风轻:“荆老板说笑了……” “不过也是,”没等他说完,荆野就十分粗暴地打断了他,“杀父杀母又怎么了?害你家破人亡又怎么样?只要对你有用,你一样可以对人弯腰请求——真不愧是能屈能伸的迟大少爷。” 薛西楼再也听不下去了,同时她还为某种微妙而急促的心理而面红耳赤:“荆老板,你如果没有要和人好好谈话的意思不如就先从这里离开,我爷爷还有正事要与你聊。” “正事?是说那场拍卖会得来的钱吗?”荆野对着她乖张一笑,“这有什么可谈的,那些钱自然是老爷子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了,怎么?你爷爷还想让给我不成?” 薛西楼彻底失语,她被从未有过的极度丢脸的感觉侵袭,整个人都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荆野让她彻底失去攻击性后,才又转头看向迟骄。 直至对上那双眼睛,他才发现这个人竟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瞳底如死水般清明而沉静地映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他才终于张了口。 “荆老板,”他说,“在来这里之前,你先去见了什么人呢?” “要我来猜一猜吗?” 男人站在沙发前,目光下落至荆野的肩膀上。 隔着一层风衣,倒看不见湿润的痕迹,但在更加接近脖子的地方,领口处的衬衫里,却有一点被溅上去的红色痕迹在若隐若现。 荆野脸上的笑彻底消失了。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迟骄,半晌后,偏头对站在门口的薛西楼道:“薛大小姐还不出去,是真的怕我会和你们家的仇人勾结吗?” 薛西楼:…… 看起来快要被生生气死的薛大小姐一言不发地出去了,离开前将门甩出一声巨响。
第896章 唯一的于心有愧 “看来荆老板的心情是真的很差,以往你对女士多少还有些表面风度的。” 迟骄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 “心疼了?还是迟少爷已经和薛大小姐睡过了?”荆野笑问:“怎么样?滋味很好吗?” 虽然话音在笑,他脸上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迟骄与他对视着,波澜不惊:“荆老板好像伤得不轻,真的不用先去医院处理一下吗?” “这不是急着来见迟少爷吗?还是说迟少爷确定自己能有耐心一直等到我养好伤,再来薛家一次?”荆野翘起二郎腿。 他脸色苍白,但表情却游刃有余,一点都看不出来受了伤,“可怎么办呢?就算迟少爷有耐心,我也未必愿意再为了你出来第二次了呢,所以有什么要说的话,还是趁这次赶紧说完吧。” 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迟骄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这个房间的密闭性很强,当房门被关上,室内基本就已见不到阳光了。 水流倾倒进入杯子里的动静悠然舒缓,冲淡了紧绷而冰冷的氛围。 直到水流声停止,迟骄一边将水壶放下,一边张口说:“要怎样你才愿意放人?” “……还真是出人意料地开门见山呢。” 荆野笑了一声,接着又以懒散的姿态明知故问道:“不过放人?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不管你想让我放的人是谁,都不该来找我吧?” “……”迟骄握着水杯,“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荆野若有所思地将这几个字咀嚼一遍,“我想要什么,迟少爷就能给我什么吗?” “那好啊,”他靠着身后沙发,两眼睨着迟骄,“你去杀了林方西吧,等他死讯一到,我立马放人。” 沉默里,荆野嗤笑一声:“做不到?做不到还敢说这种大话?行啊,换个条件也可以,杀不了林方西,你去干掉陆凛尧吧。” 依旧是沉默。 “既然都做不到,你还来找我干什么?”荆野打了个哈欠,“有这时间不如去星星面前跪下来磕头求饶,那句话叫什么来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是吧?” 长久的沉默后,迟骄终于说话了。 他喝完了手中那杯水,放下后才抬起眼直视对面的人:“看来荆老板是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荆野耸了下肩:“我还以为你来之前就应该能猜到了。” “虽然猜到了,但也总要试一试。” “迟少爷真是谨慎。” 没有继续回应他的话,迟骄已经站起来:“那么今天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耽误了荆老板的时间,我很抱歉。” “迟少爷不求我留住你妹妹的命吗?” “你不会让她死的,因为那个引她下去的人并不想真的看到她死。” 已经走到沙发后面的迟骄顿住脚步,微微侧头:“说来我一直都很好奇,事到如今才如此为她的心情着想的荆老板,有没有为自己以前的做法后悔过呢?” “我也很好奇。”荆野从沙发上仰起头来,虽然是从下往上的角度,他却一点处在低位的弱势感觉都没有,目光反而像一把反劈而上的森冷长刀,“方才我提出的那两个要求,如果你真的能达成的话,你会去做吗?” 如果做了就是对她的第二次背叛,并且必然会被她视作死敌,但如果不做,你妹妹就会死——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荆野的眼中明晃晃透露出这个意思。 而迟骄没有回答。 两人隔着一张沙发冷冷对视了许久,最后以迟骄率先迈步离开的动作为结束。 房门重新被打开,一直等在不远处的薛西楼立刻站起来。 “怎么样?” 她倒是没有直接迎上去,但仅仅语气也依旧尽显关心。 迟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你跟伯父说一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走远,薛西楼神情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追上去叫住了人。 “荆野说的那些话……”看着那驻足的修长背影,薛西楼一字一句道,“你真的不在意吗?” 迟骄抬头望向远处,薛家这栋洋房很大,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只能望见大片浓密的绿荫,这样偏向自然的设计,其实和多年前的迟家很像。 望着那片茂盛的绿色,迟骄语调缓慢地张口:“人都已经死了,有什么可在意的?” 他平淡的语气里透出一股惊人的冷漠:“在明白迟家是在靠什么为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就算不是薛家也会是别的人。”他微微侧过头来,“小楼,你也做好准备吧。” “在我看来,现在薛家和当年的迟家,已经处在同一个位置了。” 男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一点点消失在绿荫之中。 薛西楼在原地怔怔站了许久,直到荆野从她身边走过,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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