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用他清冷动听的声音跟她说过话,出于礼貌帮助过她。 可乔歌揽着她的样子很真诚,也是真的在跟她讲心里话,孟韶最终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专心致志地扮演好一个听众的角色。 因为被乔歌带去教师办公室,孟韶很快就复印好了卷子,她回教室之后又等了一会儿,许迎雨才买完饭回来。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今天没人排队吗?”许迎雨问。 孟韶说是乔歌带她去高二年级组复印的。 许迎雨惊讶道:“乔歌?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孟韶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给许迎雨讲了一遍,许迎雨恍然大悟般“哦”了声:“我说你那天怎么把胳膊磕了,明明不是那种冒冒失失的人。” 接着又道:“不过也难怪乔歌那么对你,她原来在附中被追捧惯了,小公主似的,哪能让别人看她的笑话,也就是程泊辞不给她面子,真难为她一路喜欢他这么长时间。” 放学之后雨还没停,许迎雨用来拎一次性饭盒的塑料袋上沾满了细小的水滴,孟韶一边找纸擦,一边欲盖弥彰地问:“程泊辞有那么好吗。” 许迎雨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知不知道咱们年级上哪个班的师资力量最强?” “一班吧。”孟韶说。 他们这一届礼外的录取分数线涨得格外高,所以学校就没有区分实验班和普通班,都是平行分班,但在师资的安排上,能明显看出校领导对一班格外照顾,全科都是有二十年以上教龄的金牌教师。 许迎雨接过孟韶递过来的饭盒,拆开一次性筷子道:“你猜是为谁。” 联系到两个人之前讨论的话题,这个答案看起来不言自明。 “程泊辞爸爸是嘉远集团的程总,你知道他们家公司在咱们市占多少经济指标吗?” 许迎雨边吃饭边说了个数,是足以左右礼城经济的程度。 然后又说:“之前在附中的时候程泊辞一直考第一,现在也是,你都想象不出来这个世界上会有他做不到的事情,这还不够好吗?” 不是不够好,是太好了。 孟韶把手伸到课桌抽屉里,轻轻地摸了一下程泊辞给她的纸巾。 许迎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开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咱们去小书店买的那套金卷,明天就要用了,我写到黑板上提醒一下大家。” “我还没买,上次去书店外面看到它贴了张纸说装修。”孟韶道。 许迎雨说:“搬地方了,在南门外面那条街上。” 孟韶记在心里,准备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过去看看。 可她这晚莫名其妙地失眠了,白天的雨仿佛下到了她梦里,一闭眼就是潮湿的天色,她站在一班外面那条走廊上,程泊辞的眼眸漆黑如墨。 所有当时无法分心回味的细节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分一一浮现出来,他穿在校服外套里干干净净的衬衣,他每一个细微的神情,他给她指出脸上水渍时平静的语气。 孟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第二天早上自己错过了起床的闹钟,醒过来的时候只剩十分钟就要打早自习的上课铃。 班主任老郑最讨厌班上有人迟到,孟韶慌慌张张地洗漱完赶去教室,卡着点坐进班里,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要买练习册的事情。 直到下午第一节 英语课前,她看着黑板上写的课程表,才一下子想起来。 孟韶看了眼黑板正上方的白色挂钟,离上课还有一会儿,应该够她买完再回来上课。 她站起来跟许迎雨说自己要出去,许迎雨看她带了校卡和钱包,问道:“你没买金卷啊?” 见孟韶点头,许迎雨便说:“你先跟我用一份呗,顶多被英语老师批评几句。” 孟韶犹豫一下道:“算了,两个人用一本不太方便。” 而且她也不想被老师批评。 本来她的英语成绩就已经在拖班上的平均分了,她不想被老师误会连学习态度也不端正。 许迎雨知道孟韶不愿意麻烦别人,只得说了句:“那好吧,要是你来不及了就先回来。” 顶着午后明晃晃的阳光,孟韶走出了教学楼。 快要到南门的时候,她蓦地意识到那条街有两条分岔,她忘记问许迎雨小书店具体搬到哪一条岔路上了。 而附近空空荡荡的,她想问路也找不到人。 孟韶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出去碰碰运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音乐声。 是实验楼旁边的校园广播台。 广播台每天都会在午间播送一段英文广播,是礼外的校园特色,内容有时是新闻时事,有时是文学作品或电影台词的选段,负责广播的一般是学校广播台的成员。 乐曲播完之后,响起一道音色泛冷的男声。 孟韶觉得对方的嗓音听起来很熟悉。 广播台是一座上下两层的玻璃房子,或许是因为太阳高度角的关系,一层的落地玻璃正在微微反光,她看不清里面坐着的人。 午间广播的时间并不长,或许她可以等对方结束之后过去问路。 随着孟韶逐渐走近,男生的声线愈发清晰,经由话筒扬声器过滤之后带上了淡淡的电流感。 他的英文发音跟孟韶这段时间听的BBC语料一样字正腔圆,但说的时候又跟她认识的那些英语好的人不太一样。 班上被老师夸过口语好的是蒋星琼,对方会为了显得地道而刻意凹出很多轻重音,但男生却不会这样,反而自然得就像平常在说话。 孟韶终于听出了这个声音属于谁。 与此同时,玻璃房子里戴着黑色耳机和口罩的男生刚好抬头,同她对上了眼神。 程泊辞。 一个短暂的对视让孟韶的心头轰然一震,像蝴蝶振翅,会在另一个半球引起一场飓风。 可蝴蝶不知道。 就像程泊辞的目光无比平顺地从她身上掠过,不知道此刻她心里为他挂的是几号风球。 孟韶英语不好,只勉勉强强听清了程泊辞念的一个句子。 “I go so far as to think that you own the universe.” 我甚至相信你拥有整个宇宙。 她像是真能够从他清冽的声音里看到一整片寥廓的宇宙。 他像一颗冰冷遥远的恒星,沉默、高傲地运行,产生巨大的吸引力,看着别人为他脱轨,然后发生热烈的自毁,生生灭灭,不止不休。 而他的星球上依然很稳定地在下雪。 孟韶从来没有一次,觉得英语可以这么美丽,这么让人怦然心动。 她想自己知道缘由。 程泊辞念完最后一句,将手中的书合起来放到了一边,看起来就是他在集训队上课时看的那一本。 说完结束语,他伸手摘下了耳机。 孟韶如梦初醒般上前,等他推上广播的开关,轻轻叩了一下玻璃。 程泊辞的眸光很淡地扫过来,看见她之后,从容地起身走过来替她开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他身上冷澈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孟韶想起他不太认人,便在问路之前先说道:“我昨天去你们班找你勾过卷子。” 没想到程泊辞“嗯”了声:“我记得你。” 孟韶看到他的表情,知道他的记得只是记住一个普通同学的那种记得。 但也足以让她的心跳快了一拍。 她问程泊辞搬迁的教辅书店怎么走,他想了一下道:“在正对校门那条路第一个可以转弯的地方右转,有个拐角可以上楼梯,就在那边的二楼。” 孟韶向他道谢,匆匆出了礼外南门,去找那家书店。 按照程泊辞指的路,她顺利地找到了地方,但老板却告诉她,她要的那份金卷中午刚好卖完了,新采购的一批要明天才能来。 说着还把电脑屏幕上的存货表格转过来给她看。 白跑一趟,孟韶不免失落:“这样啊。” 她瞥了一眼时间,看还算宽裕,便问老板道:“你们这儿有卖英文原版书的吗?” 老板说“没有”,又说:“不过可以进货的时候帮你去看看,什么书啊?” 孟韶回忆着程泊辞手边的那本书描述道:“封皮是黑色的,中间有一道白条,上面靠左的地方有一块大红的图案。” 老板啼笑皆非:“姑娘,这我可找不着。” 孟韶有些不好意思:“那抱歉打扰您了。” 她回学校的时候恰好碰见程泊辞在给广播台上锁,正踌躇要不要主动过去打招呼,他已经看见了她。 看孟韶空着手,程泊辞问了句:“书没买到么?” 作者有话说: 晚八日更,有事儿会请假。
第5章 暗恋 就是那种,一看就很好亲的嘴巴。 “卖完了。”孟韶有些局促地说。 她发觉自己每次出现在程泊辞面前,都没有太好看的姿态,不是去小卖部忘记带校卡,就是赶时间买教辅遇到缺货。 好像很少有好运,很少被这个世界眷顾。 程泊辞望着她,忽然问:“什么书。” “金卷,开学的时候英语老师让买的那一本。”孟韶说。 程泊辞听完之后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可以借你。” 孟韶因为他的话愣了一下,而程泊辞已经转身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过去了。 阳光下他校服的颜色看起来非常纯净,清澈冰海那样的蓝,年年初雪一般的白,勾勒出少年修长挺拔的身体轮廓。 好看得像那种会在电影银幕上播放的青春片。 而她就是黑暗不开灯的观影席里,坐最后一排的观众。 跟上程泊辞的时候孟韶才想到,他之所以会帮她,大概是因为昨天下午,她给过他那张英语卷子。 出于礼貌,还人情而已。 程泊辞单手拎着他方才广播时用的那本原版书,孟韶刻意走在稍微比他靠后的位置,想要看清书名和作者。 她小心翼翼地辨认着纤细的白色字母,刚刚拼出一个“twenty”,程泊辞就偏过了头。 孟韶来不及收回视线,耳根立刻红了一片。 而程泊辞没有注意到她的心虚,只是发现她在留意自己手中的书本,于是问:“你看过?” 孟韶摇头,如实说道:“没看过,只是听你读的时候,觉得他写得很好。” 程泊辞把书拿起来给她看:“Twenty Love Poems and a Song of Despair,二十首情诗和绝望的歌,聂鲁达的诗集,原版是西班牙文。” 孟韶默默在心里记下来。 直到很久之后她都记得,自己因为程泊辞,记住了聂鲁达和十六岁这年的春天。 不知道这位少年时代写尽缱绻的大诗人是否会介意,她将他跟一个小女孩的暗恋心事连在一起。 因为不想被议论,孟韶没有同程泊辞一直走到他们班门口,就只站在一班的后窗外面等着,等他进去之后悄悄踮起脚,看对方从摆得整整齐齐的课桌抽屉里,取出牛皮纸封面的试卷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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