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在发出吱吱嘎嘎转动的声响。 “你怎么来了。”孟韶说。 程泊辞单手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在孟韶旁边坐下:“过来陪你一会儿。” 孟韶略微慌张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上午我爸妈去进货了,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接着她又抱歉地向程泊辞解释:“他们最近因为我弟弟的高考成绩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我谈恋爱了,而且……” 她稍作迟疑,就向程泊辞坦白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怕他们对你的态度,不是你喜欢的。” 之前孟韶想过这个问题,迟淑慧和孟立强如果得知了她跟程泊辞的关系,面对他时不是阿谀逢迎就是不信任他,她不想他为难。 程泊辞尊重孟韶的一切选择,他耐心地道:“不想跟叔叔阿姨说就先不说。” 看到她面前的杂志,他顺口说:“这里我去过。” 又用好听的英文念了一遍那个小镇的名字:“Torquay,阿加莎的故乡。” “漂亮吗。”孟韶问他。 程泊辞沉默片刻,没有说漂亮还是不漂亮,只道:“我当时才几岁,就记得那里有一条游览路线用阿加莎命名,叫克里斯蒂一英里,路上会经过一个植物园和一片海湾,有当地的孩子在里面游泳。” 听他说他那时的年纪,孟韶发觉自己问到了程泊辞不想回忆的童年。 他一定是想起他妈妈了。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他道歉,可他看起来并不介意:“想去的话,以后我们也去。” 程泊辞说得风轻云淡,让孟韶觉得这听上去是一件一定会实现的事情。 在她这里,他总是跟美好的一切联系在一起,很好的英语,干净的气息,聂鲁达的诗,和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到达的远方。 她还没接话,突然看到了正从远处开过来的小面包车。 那是孟立强的车。 孟韶手忙脚乱起来:“程泊辞,我爸妈回来了。” 程泊辞顺着她的意思站起来,但没有往外走。 孟韶正着急,就看到他起身去了更靠里面的书架。 没来得及告诉他不应该躲在那里,她和父母一会儿要一起上货,他会被看到,迟淑慧和孟立强就已经下了车,开始从后备箱往外搬用牛皮纸扎起来的图书。 孟韶出去帮他们,心里惴惴不安,很怕自己和程泊辞的事情被发现。 书店生意一般,迟淑慧和孟立强不会进太多货,三个人一次就能全都搬进去。 孟韶跟他们一起走进店面的时候,程泊辞正好从里面出来,怀里抱了一大叠书放到柜台上。 从没见过一次买这么多书的客人,迟淑慧见状,马上喜笑颜开地对孟韶说:“快快快,别搬了,赶紧去给人家结账。”
第84章 番外(二十一)白塔if线 ◎他偏过头吻了她的脸。◎ 孟韶抬起眼眸, 看到程泊辞一只手搭在那摞书上,另一只手垂下来,正十分坦然地看着她。 她放下拎进店门的书, 很紧张地走过去,没有立刻给他扫码,而是瞥着后面的孟立强和迟淑慧,轻声问程泊辞:“你真的要买啊。” 程泊辞说要买。 为了不让父母看出异状,孟韶只得一本一本书开始扫码。 程泊辞挑的都是在店里滞销很久的那种书, 里面有彩插, 页数多、价格贵, 塑封已经蒙上了一层薄灰。 孟韶从柜台底下找出一块毛巾,替他把书擦干净。 隔着柜台狭窄的桌面,程泊辞一直在低头看她。 被笼罩在他的目光中, 孟韶执毛巾的手也不那么稳了。 她想提醒他别这么明目张胆,又怕被迟淑慧和孟立强听到。 终于等到他们去了靠里的书架上货, 孟韶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动作松弛下来。 给程泊辞结完账之后,她帮他把书装进了一个塑料袋,怕袋子不结实, 又在外面套了一层纸袋。 做这些的时候,程泊辞忽地捉住了她的胳膊。 孟韶一惊,还没来得及挣脱,他已经朝她的方向俯下了身。 面前的视野被他遮住,听觉反而格外明晰起来。 风扇叶片转动,里间包书的牛皮纸与水泥地面摩擦, 新进的书被放到货架上, 门外传来绵密的蝉鸣。 还有程泊辞的呼吸。 他偏过头吻了她的脸。 嘴唇擦过她的皮肤, 留下淡淡的触觉。 迟淑慧高亢嘹亮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韶韶,还没结完账吗。” 紧接着就是一串脚步声在靠近。 孟韶一阵慌乱,纸袋被她抓出了细碎的响动。 她抬手要把程泊辞推开,他却在迟淑慧走出来之前就站直身体,恢复了正常状态,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就像一个真正在这样的炎热天气走进来买书的顾客。 “结完了。”孟韶不自在地说。 她把纸袋往程泊辞的方向推了推,不敢看他,迟淑慧在柜台旁停下,热情地道:“小伙子下次再来啊。” 程泊辞礼貌地说了声好。 等他走出去之后,迟淑慧迫不及待地问孟韶:“他买了多少钱。” 孟韶有些出神,迟淑慧又喊了她一声,她才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收银的屏幕:“五百多。” 迟淑慧狐疑地盯着她:“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孟韶掩饰道:“太热了,有点儿头晕。” 迟淑慧相信了,没再追问,望了望窗外道:“你说他还能来吗,看着不像住这儿的。” 孟韶不想听妈妈用这种市侩口气说起程泊辞,装作不太了解也不感兴趣的样子,说不知道。 而脸颊被他亲过的地方,还残留着过电一般的感觉。 她没有再跟迟淑慧讨论程泊辞的事情,将毛巾放回柜台,去里面帮忙上货。 经过那些被他抽出过书的地方,孟韶会不由自主地多停留一会儿,想象他是怎样找到那些看起来很不受欢迎的书的。 剩下的小半个假期里,程泊辞又来过好几次,有时候会陪孟韶在店里坐一整天,被她教会了怎么使用收银系统,到了中午就让她去里面休息,自己在外面看着。 但孟韶不敢让他在柜台上待太久,怕被周围的街坊邻居看见,向迟淑慧和孟立强说起来会露馅。 可是又很期待他能来,日历格子里平平常常的数字好像一下子变成了盲盒,不知道能不能拆出自己想要的礼物。 假期结束之际,孟韶提前了一周去学校,所以也不清楚迟淑慧和孟希最后到底有没有爆发冲突,只是在某次迟淑慧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说孟希还是去体校报到了。 她听完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在迟淑慧说出“以后我跟你爸爸就指望你了”之后,她也并不欣喜,高中的时候那么迫切地想要父母意识到她比孟希优秀,现在终于到了被承认的这一刻,她却发现这场竞争毫无意义。 她不是为了胜过孟希而活的。 因此面对电话那端的迟淑慧,孟韶连话都没有接,只是告诉她自己还有作业要忙,很快就挂断了。 这学期出了整个大一学年的学业成绩和综合排名,是周允私发给班上每个人的,孟韶宿舍里的几个人没那么多顾忌,互相问了具体的名次,当作聊天的话题。 得知孟韶是专业第二之后,栾千阳“哇”地一声:“孟孟你好厉害,以后期末你带我复习行不行,想抱你大腿。” 江雯则翻了翻班级群:“哎,前几天辅导员说咱们这学期多了一个社会性奖学金,是一个什么冶金企业办的,钱可多了,一个人给一万多,比国奖还高,但是按比例咱班就能有一个,你再努努力考个第一,说不定能行呢。” 栾千阳好奇地问:“咱班现在第一是谁啊?” “是不是周允,我昨天上课的时候看他在前面统成绩,听他旁边的人嘀咕了句周班你第一啊。”江雯闲闲道。 栾千阳大大咧咧地说:“那我去戳他问问。” 过了几分钟,她捧着手机道:“还真是,不过他人还行,我一问他就把自己成绩都发我了。” 江雯凑过去看:“哎孟孟,周班的成绩是综合起来比你高,他还有一个学期不如你呢,我刚才说那个奖学金你很有希望啊。” 孟韶没作声,却想到如果有了这一万块,那她下次去首都找程泊辞就可以多留一段时间,也不用因为花他的钱而不好意思。 于是这一学期她变得比以往更努力,晚上在图书馆待到闭馆之后,再去周围还开放的教学楼学习,连很多人缺勤混过去的公选课,她也上得非常积极。 一次孟韶晚上十一点从教学楼里出来,正好遇上了周允,对方走到她旁边跟她闲聊:“学习到这么晚。” 孟韶点点头:“在准备下周的pre。” “不用怕,我听上一届的说这个老师给分很随便,说不定胡乱弄弄也有高分。”周允说。 孟韶笑了笑:“还是认真点儿好。” 周允一瞥她,话锋一转道:“对了,我听说你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孟韶说:“大一的寒假。” 周允“哦”了声:“是我消息太闭塞了。” 又问:“是不是就是当时期末之后,我碰见跟你在食堂吃饭的那个男生啊,江雯说是P大的。” 孟韶说是。 周允跟她开玩笑:“也是栾千阳说的男神?” 孟韶微窘:“她乱说的。” 继续走了段路,周允状似无意道:“那你这样以后是不是要去首都工作?” 孟韶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周允提起来,她倒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应该吧。” 她向往大城市,而且程泊辞要考外交部,被外派回来肯定会留在首都,看起来周允的猜测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情。 走着走着到了N大的家属楼附近,到这里孟韶跟周允就不顺路了,她正要跟他道别,周允却说:“我送你回去吧,这边太黑了,女生一个人走不方便,不是之前说有人被骚扰过吗。” 见孟韶像是要拒绝自己,周允坚持道:“就是作为班长关心关心你们,之前你们宿舍的栾千阳我也送过。” 他这样说,孟韶没有办法推脱,只得跟他一起往回走。 两人经过民居投下的一片阴影,傍晚刚下过一场急雨,空气里是微潮的草木泥土味。 周允忽然出声:“你跟你男朋友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孟韶不太习惯跟不熟的人聊程泊辞,但对方问了,她还是说:“高中同学。” 周允若有所思:“近水楼台先得月。” 孟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他有些感慨地道:“其实我之前经常在这边看到你,你大一不是一直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吗,有几次你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我在后面送过你,不过你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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