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微微颔首,指一下桌旁边的凳子:“坐吧。” 丁迦陵打开电脑,在一旁开始汇报钱银周转相关事宜。隔一张桌子,钟逾白阖眸静听。神情无波无澜,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丁迦陵说到:“这个季度的报表,蒋总已经——” 钟逾白忽然睁眼打断他,问一声:“糕点她拿了吗?” 丁迦陵愣一下,抬起头:“啊?糕点……什么糕点?财务的吗?” 钟逾白见他发懵,无奈地笑了一笑,而后抬起手,轻轻地将他的笔电合上。 “歇会吧。”他劝说。 徐妈在做清洁,钟逾白问老太太睡了吗,她说歇下了。又问他爸,她说也歇下了。钟逾白想着还有没有要交代的事,正说到这儿,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声—— “姓钟的!你有本事就出来!你别躲里面当缩头乌龟!” 丁迦陵眉心一蹙,紧急起身:“她怎么又来了……” 钟逾白面不改色,只微微抬了抬眉毛,少顷,他语气平静地问:“今天初几?” 徐妈脸色也黯了黯,忧心忡忡地答:“是……初七了。” 钟逾白想了一想,没再说什么,轻轻抬了一下指。 丁迦陵会意说:“知道了,我去处理。” 外面难听的骂声还在继续:“钟逾白!阿林的鬼魂是不会放过你的,他今天晚上就来索你的命!你有朝一日一定身败名裂,不会有好下场的!” 钟逾白在藤椅上,事不关己地倚坐。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的处世之道,在任何时候不离其宗。 丁迦陵的声音从楼底下传来,隔着围墙:“这会子可不兴闹啊二太太,您再大点声,万一惊动隔壁派出所就难看了吧。”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来。 “哎哟喂,个则宗桑。赫死个宁。”池樱大惊小怪的声音续上,“精神病院个医生不把人看好,哪能叫她又出来发疯了呀。” 丁迦陵语气无奈:“大太太,你怎么又来了,还有什么事?” 池樱说:“我有东西掉在里头了,我来寻一寻。” “改天吧,改天我给你送过去。” “哎哟,行吧行吧,闹死的了。” 她掸掸衣袖,没眼看,“你们办个年卡,给医院里多充点钱,把她关关好。” ——“我呸!你算什么东西!” 在琐碎的、恶毒的咒骂声与劝说声里。 钟逾白不动声色地起了身,他手握一块佛手柑气味的湿巾,轻轻地擦拭着手指,动作慢条斯理。 男人面朝窗户站,看外面的远山和星月,修长身形被月色勾画在地板上,将女人的声音落在身后。 徐妈投来一眼,见微知著,知道他这是为礼佛净手,忙去点香。 ——“你个走狗!伥鬼,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你叫钟逾白出来!” 擦完手指,钟逾白置若罔闻地放下帕子,接过徐妈递来的三炷香。 他长身鹤立,在狭窄的阁楼,观音像前,微微鞠了几躬。随后供上香,钟逾白仍然站立不动,面色如常看了看香灰的走向。 一切正常。 钟逾白观察完香,又抬头看向这张慈悲敛目的观音面孔。 半分钟后,他转身要走,袖扣不小心缠上挂在墙角的一串细珠,钟逾白垂眸,看衬衣被缠住的袖口。 他的手腕稍稍用力挣了下。 猛然之间,那串佛珠噼里啪啦散了一地。 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 钟逾白望着地面跳落的珠子,心没多跳一下,只是摆手,叫人拂了去。 过会儿,丁迦陵一脸疲惫上了阁楼:“回去吧钟总,两位太太都送走了。” 自始至终,钟逾白纹丝没动,像是观了一出戏。他小幅度点头,沉声说:“辛苦。” 听见外面起风声音,衬衣微松的领口被他好整以暇地系好。 钟逾白迈步准备下楼,忽又想起什么,顿住脚,侧了侧身,“徐妈。” “诶。” “老太太过寿的邀请函,去给雨灯街的布衣坊送一份。” 正在扫地的徐妈闻声直起背,问他:“哪一家?” 钟逾白一边往下走,一边说:“落棠阁。” 作者有话说: “风起而涌,风止而息。”是余华老师的句子,很喜欢。 过几天来发红包,v后改为零点更新,比较适合我作息的一个时间。
第13章 第 13 章 ◎被溺爱的错觉◎ 纪珍棠摇头晃脑骑着小电车回到雨灯街的时候, 整个弄堂里回荡着她愉快的歌声:“我有一辆小电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伯伯, 快看我的小车车!” 旁边摇着蒲扇晒太阳的大爷配合地笑一笑:“漂亮得不得了,哪里来的?” 纪珍棠笑得很得意:“爸爸给我买的。” 滴滴一声,粉白白被锁在门口。 纪珍棠探脑袋进房间, “姑姑,我把车骑回来了!” 里头没人应。 纪珍棠走进门。 发现纪心荷在拜观音。 菩萨供在屋子的西南角,纪珍棠已经掌握了姑姑拜佛的规律。每天早上八点拜一回, 下午三点拜一回, 据说过了三点再拜就不礼貌了, 得拿布条罩上。 “咦,菩萨收摊啦。”她悄咪咪走过去, 说了一句。 纪心荷还跪着呢, 一个眼神扫过来:“别胡说八道。”又招她往前, “过来拜拜。” 纪珍棠毫不犹豫地跪下, 双手合十,摇得飞快:“菩萨啊菩萨,一定要保佑我的老爸发大财, 让我跟着他吃香喝辣!” 纪心荷听了想笑, 又实在拿她没辙,等纪珍棠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后, 她问:“就这么指着你爸发财?” “是的呢,爸爸聪明得很,人家都说他有经商头脑, 就是有时候缺点运气而已。他运气好了, 就等于我运气好了, 我当然指着他发财嘛。” 纪珍棠说着,在桌前坐下,取了块桃酥放嘴里。装桃酥的提梁锦盒,还是上回从沉章园带回来的,纪珍棠一边吃东西一边摸摸它的材质,那时她不懂,拿回来就随意乱摆,是纪心荷说了句叫她轻拿轻放,注意着点,这是价值八千元的紫檀。 纪珍棠才知道,大户人家的富裕都是可以落实到细节的。 望着提盒,她意犹未尽地摸着八千块的紫檀。口中咀嚼的动作慢下来,他想起了钟逾白。 那天回来后,到现在有好一阵没联系他了。 他也有好一阵,没有联系她。 说好的以后,并没有履行。 深邃的男人,一言一行让她放大无限,又好像统统猜错方向。 暮春的江南下了几场雨,树木换新芽,外面街上郁郁蒸蒸,一片翠绿,一股子暑气隐隐席卷,蝉鸣在破落的弄堂里无限蔓延着,快要入夏,纪珍棠也即将迎来准大三的暑期。她最近忙碌在期末各大考试和考勤,跟那个圈子的交集恍恍惚惚又变少了。 如果不是手里价值不菲的提盒摸着还算结实,她都怀疑那个男人,与他有关的繁华,就像一个她不慎闯入的梦。 什么是真实的呢? 是弄堂,是蝉鸣,是花谢花开的海棠。是陪她长大的街坊邻居,和他们一个个老破小的旧公寓。 纪珍棠望着窗外,摸着盒子的动作又舍不得停下。 “对了,钟家老太太的生日快到了,昨个有人送来请帖,邀请我们去。” 纪珍棠眼睛一亮:“真的?物证在哪里,我要看。” 喜滋滋拿到请柬的一刻,她陡然有点失望:“啊,写的是你的名字呀。” 她摆手搁下,闷闷不乐。 纪心荷说:“送信的人说了,叫我带你去。” 笑意重新爬上她的脸:“是什么人来送的。” “一个阿姨,比我大些。” 一定是徐妈。 纪珍棠:“去去去,当然去!” 纪心荷笑了:“你去吧,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太了解纪心荷这种与世无争,大隐隐于市的性格,纪珍棠连劝都不想劝。她接着问:“你给老太太做了什么衣服呀?” “一件旗袍,一套唐装。” “她喜欢吗?” “还不错。”纪心荷不是会把话说满的人,说还不错就表示对方很满意了。 纪珍棠笑得露出牙:“那我去了哦。” 纪心荷说:“记得买几件好看的衣服。” “不用你说啦,我穿成女明星!” 她已经急匆匆上楼挑裙子。 - 能让纪珍棠化妆的场合不多,钟家老太太的生日宴算一件。 她起了个大早化妆,盛夏时节,怕暑气蒸湿了妆容,还特地打了个车。到江滨花园的门口时,她正无措地找方向,接到一个久违的号码来电。纪珍棠看着森严的旋转门门口的保安,按下接听键。 尽管阔别数日,钟逾白的语气倒是未曾生疏,开口便和她说一句:“我去接你。” 淡淡的,平和的。她已经从他的语气里猜测出男人处变不惊的神色,但纪珍棠没有想明白,他说出的这句话,是疑问或者通知。 她说:“我已经到啦。” 可能是有几分诧异,钟逾白沉吟片刻,应声道:“进来吧,能看见我。” 高级酒店的门前,一辆接一辆豪车停住,一个接一个穿着金贵的人提着贺礼进来,谈笑风生。纪珍棠自然一个人也不认识,她抻抻裙摆,把精挑细选的小裙子摆弄到最熨帖的状态,即便做好一切准备,真站在这里时,也有种游离的隔阂感。 旋转门就那么点大,她规矩地等人挨个进门,才堪堪挪动脚步,而正要上前,一位保安抬手将她拦下,言辞冷厉地问她什么来路,她将邀请函递过去:“我是来——” 保安没等她说完,瞥一眼邀请函,连忙变了语气,低头说道:“请吧纪小姐,餐厅在左手边。” 纪珍棠受宠若惊:“嗷,好的好的。” 宴客厅的门敞着,纪珍棠正要往里头走时,身后传来一声较为闷重的关门声。 她惊了下,不由往后一瞧,见黑色豪车后座,同时下来两个人。 是陈恪。 还有那天在医院给她看心脏的美女医生! 这两个人居然是一对? 纪珍棠兴趣十足,站在一棵板蕉后面,从青葱的叶影中观察往里面走的两个人。 祝青萤冷眉冷眼,气质很独特,她绾了头发,额前几绺垂坠,慵懒又自然,衬得一张鹅蛋脸更显不足巴掌大小。有几分躲藏的意思,她在西装笔挺的男人身后,拿一张纸巾,低头轻轻地擦着显得凌乱斑驳的红唇。 纪珍棠抬手比了个取景框的手势,将两人框定在她的“镜头”里,拉近焦距,仔细观察。 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刚才那辆车里发生怎样戏剧性十足的一幕,大概如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像打仗一样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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