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星洲这个地方,早该说句再见了。 谁知道意外播撒一些种子,慢腾腾发了芽,还得去收割,千丝万缕的联系,总是断不开。 到誉云楼寻茶座的老板,沈束不在,钟逾白犹豫着是走,还是再等会的期间,让旁人请上了牌桌,于是闲来无事,也摸了几把麻将消遣。 他脱掉大衣,让小二收好,身上留一件浅杏色的宽松毛衣,倚在红木的扶手椅上,没坐一会,便听见楼下的蹬蹬脚步声。 本没当回事,耳畔却传来清脆的一声回话,让人不得不在意。 “我和钟逾白一伙的呀,我知道他在呢,看到他的车了。” 男人在牌桌上有些板正的神色,在那一刻松了下来。 来人很快到跟前,一身雍容华贵,带点白茶香气,晃荡着头上的玛瑙,灿烂明媚地走进他的视线。 她落座太快,没等他看太清楚这一身时髦的打扮,便在他一旁看牌的小座椅上一屁股坐下,然后笑眯眯看他,说了句:“嘻嘻,纯属巧合。” 好像在为她唐突的出现做解释。 钟逾白看她一眼,纵容地笑了一笑,什么也没问。 纪珍棠看着他出牌,手边放着他的木质直口杯,为给自己腾出地方,她把杯子往桌沿挪了挪,瞧一眼,里面装的是他要的白开水。 “黄总给我发过几回消息,说带我去看展。”她找了个话题开始,在他犹豫的时候,伸出手,有些调皮地帮他弹了一张牌出去,“好厉害呀,她的日常生活是不是就穿的美美去看展?” 钟逾白望一眼那张牌,随后用手指抵着牌面,将之推远,平静地说:“好好随她玩一玩,黄主编是个好人。” 她眉目里闪过一丝狡黠;“好人?和你比呢?” 钟逾白不咸不淡地出声:“我都十恶不赦了,自然都比我好。” 她哈哈一笑:“你记我的仇啊?” 接着又刻薄他:“那她应该不用早起拜菩萨。不够慈悲,也不够假,不如你。” 钟逾白脸上的笑意变深了一些,浅浅无奈,他不生气,专注打牌。 见她没头没尾讲完这句后,又慢慢地沉默下来,他主动问:“纯属巧合地遇见,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这一次,轮到他问为什么,为他们根本不属于巧合的相逢。 就差把“想要什么”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就像上一次在沉章园,然后再无条件地满足她。 纪珍棠坐直身子。 “在你眼里,难道我是什么穷奢极欲的人?难道你是圣诞老人?我见你就是要索取礼物,每次开场白就是这样,好没意思。明明你找我的时候也不讲道理,现在又开始问我要个一二三。” 她嘟长嘴巴,托住腮帮,不肯看他,假意生气。 钟逾白偏头望着她。 纪珍棠已经赌气将脑袋歪倒另一侧,只留给他看衣领柔顺的毛毛。 钟逾白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发,摆出一点哄人的架势,沉沉缓缓地说:“不要生气,我不问了。” 她回视:“好啊,以后也不许问。” 他点头说:“不问,一定。” 纪珍棠在心里乐开花,脸上却很是克制,只抿着唇笑了一笑。 她说:“赵斯齐的融资出问题了,你知道吗?上了杂志版头,满城风雨。” 钟逾白显然知道,且不当回事:“不过缺些启动资金,值得满城风雨?” 他的话让她听出些意思:你们这些小孩,还真是能闹腾。 纪珍棠说:“他很瞩目嘛,新锐设计师,很多双眼睛盯着看。” 旁边热气氤氲的杯子,见水的温度都快跑光了,纪珍棠取过来,饮一口。 “是不是和你有关?”她问。 钟逾白的余光装着她喝水的影子,说道:“挡路的太多,随手清理一些,不足挂齿。” 纪珍棠脑子里一根筋没转过来,捏着杯子、顿住手。第一反应,他还能跟赵斯齐有矛盾吗?赵斯齐能跟钟逾白斗?显而易见,赵在他眼中仿佛一巴掌就能拍死的苍蝇蚂蚁。 “挡什么人的路了?”她不猜了。 她端着他的茶水,又喝了一口,眼睛还瞄着他,怕错过什么重要答案。 紧接着将杯盏放下。 钟逾白看着他的杯子,一片湿漉漉的下唇唇印在杯壁短暂地停留,接着在他的视线里缓缓蒸发消弭。 纪珍棠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他。 他摸到一张决胜牌,尽数推倒,宣告胜利。 “我的人。”
第26章 第 26 章 ◎快要失守的临界值◎ “哦。” 听他这样说, 纪珍棠似懂非懂,自然,还是懂居多, 但又要和自己懂装不懂。 话还是得藏着掖着说才有意思,她露出一抹慧黠的笑,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的小杯子。 “那我要不要交投名状, 才能加入你的阵营?”纪珍棠忽又问他。 钟逾白垂眸,望过来:“想加入?” “可以吗?”她问。 他想了一想:“可以,暂时不用交。” 她嘴角绽开一个笑:“什么都不用?那签字画押。” 钟逾白大方地伸出手掌, 温和地笑了笑:“来吧。” 纪珍棠低头, 认认真真在他手心写了个“棠”字, 就像他上次的“白”,通行证和投名状, 都有了。 “这样我也是你的人啦, 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笑眯眯, “耶!” 钟逾白收回手。 她又回想了一下, 觉得有问题:“不对,你说暂时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以后还要补交?” 钟逾白慢慢地说:“等我想一想,我需要什么, 再谈交易。” 纪珍棠:“啊——!”好像在后悔签字签早了, 又泄气地说,“算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反正画饼不要钱,等你来问我要,我就连夜扛火车逃跑。” 牌桌非自动, 要自己码牌, 纪珍棠眼疾手快挑出两颗取牌用的骰子, 装进盅里,“第一步,做大老板的摇骰小妹,展示忠心。” 哐哐哐哐,两颗骰子被她甩出两百颗的架势。 钟逾白忍不住笑了,他往后倚,目色轻敛,挨她近了一些,让那股浅清的白茶气味尽情将自己包裹,幽深的视线落在她旗袍松了一颗的盘扣上。 他声音低了些,比方才的低音更为暧昧,像是绕在她脑内而非耳侧,沉沉问一句:“怎么变得粘人起来了?” 说着,用手轻轻捉住她的腕,示意轻重:“好了。晃得太用力,手气都甩没了。” “你怎么这么迷信?”纪珍棠笑着打趣他,随后放下骰盅,看着他解释道,“寄生虫找到最合适的宿主,当然要狠狠依赖。” 钟逾白在室内待久,手是暖的。纪珍棠从凛凛的风里过来,尽管裹着绒绒的大衣,被冻得骨节发红的指也许久没有恢复如常,或许是触到她的冰冷,觉得惊心,他的手借着方才制止的动作,将她覆住好一会儿,没有松开。 随她收回,将之轻压在桌沿。 纪珍棠的四根手指全在他温暖干燥的掌下。 这一举动,像是要替她暖一暖手的意思,没有丝毫的揩油嫌疑。 就像隔壁阿姨怕闺女受凉了,好心地叫她多穿几件衣裳。 类似的,一样性质的关心。 但又多了一层。 因为钟逾白还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在这缄默了几秒的触碰之后,他凝视着她,不无真诚地说道:“你不是寄生虫,我也不是宿主。” 随后,他松开手,去抓牌。 “那你这样问,是不喜欢我粘人吗?” 钟逾白笑一笑:“喜欢得不得了。” “……” 纪珍棠哑然,又抓住旁边的杯子假装在玩。 心脏跳到了一个快要失守的临界值。 他的体温,沾在她的手指尖,让至此还没有回暖的身体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她仔细想了一想,为什么特地跑来跟他偶遇? 答案是,一点点贪心,一点点依恋,把精心打扮过的她推到了这里。 来的时候是贪心多一点,只是此刻,天平又不受控地在往依恋的方向倾斜。 “这是你的杯子吗?你喝过吗?”纪珍棠举起杯子,忽然问他。 钟逾白没看过来,轻声地答:“喝过了。” “啊?”她装无辜,“你怎么不说,我还以为……”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 她准备好的戏码被识破,笨拙的撩拨不奏效,就只剩尴尬了。 台词念不下去,纪珍棠仓促地说,“被我喝完了,我去添点水,你要不要喝茶。” 钟逾白叫她不要劳神:“来者是客,坐着吧。” 随后,有人拎着水壶上前来。 纪珍棠看着小二动作,又听见对方埋头在钟逾白耳畔说了句:“沈老板快回来了。” 钟逾白颔首应声。 沈老板就是这个茶楼的老板,叫沈束。 纪珍棠以为钟逾白是来喝茶打牌的,没想到他今天是来谈事情的。 随他步入宴客厅,门口案几上摆了个红木玉如意,再旁边,是个看起来就贵得上天的水缸,古法养鱼,又和风水有关。走进有钱人的屋子,处处细节都指着财。 纪珍棠一步一跟地在钟逾白旁边坐下之后,才意识到人家好像没请她坐下。 趁着沈束还没到场,她问:“你们谈生意我是不是不能听?” 钟逾白已经松弛地在红木沙发坐下,闻言,轻淡地勾了下唇角,他浅声说:“既来之,则安之。” 她胆大包天地笑:“听说你做事情非常谨慎,戒备武装,不怕我夺权啊?” 钟逾白往唇缝里塞了一根烟,从口袋里摸火,没找到,又将烟取下,短暂地夹在指间,说道:“最坏的可能,江山毁在你手中。” 纪珍棠觉得神奇:“你好像真的一点也不怕。” 他却不露声色地说:“这样听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坏。” 她笑深了一点,这话危险,但悦耳。 钟逾白说:“不是什么大事,想坐着就坐着吧,今天迦陵不在,我正好缺个参谋。” 纪珍棠根本没有夺权的野心:“可是讲生意好枯燥啊,我都懒得参与。” 他便又改口:“外面有人唱曲,听一听也不错。在这里待久些,难免会拘束。” 她怎么说,他总能顺她的话讲。 沈束是在这时进来的,一个戴眼镜的儒雅男士,钟逾白起身打招呼,被慈眉善目地问:“这位是?” 钟逾白答:“家里的小朋友。” 一句简单的介绍,让她的多余存在登时变得天真无害。 纪珍棠也说了两句寒暄话,接着便识趣地去外面听曲。 隔一扇门,底下大堂一男一女在表演评弹。 屋里的谈话声隐隐传来—— “之前不是跟你说了想开间分店吗?但是这茶座模式太简单了,这回打算壮大一些,想搞个茶庄。”这是沈束的声音。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7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