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书搁上架便要出去,却被在练字的钟炳文喊住——“前段时间你二哥忌日,小瑀订了花圈送到墓地,知道这件事吗?” 钟逾白在书桌另一侧倚坐:“他祭奠他的父亲,不是正常?” “他今年过年也寄回了信。” “他和阿珩一直有联系。” 钟炳文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眼里写了很多话。末了,还是托出了心里话:“我怕他会回来。” 钟逾白表现得却十足淡然:“人既然长了腿,自然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要回便回,你怕什么?” “他妈现在这么疯,口口声声说你害死他爸,你二哥的死跟你确实脱不了干系,尽管你当年把小瑀支走,他也不可能不长耳朵,这些事情都在心里拎得很清,我担心的,当然是他会对你怎么样。” 钟逾白听着,眸光无波。 指骨轻轻撑着下颌,像在思索,但好半天过去,无动于衷。 钟炳文又频频叹息,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当然怕。” 钟逾白问:“难道你认为,我不能够摆平他的威胁?” 钟炳文摇着头,眉心一片苦涩:“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陷入恨里,哪怕是为你身边那个女孩想一想。你有了软肋,就不比当年了。” 钟逾白正在摸烟盒,闻言,指骨一颤,他眸色凛一下,盒里一根烟无声滑落,掉到他的手心。 软肋这两个词,仿佛一根刺,精准地捅进他心窝最软之处。 钟炳文见他眼神异样,继续说:“我只是提这一点可能,不过你跟那个女孩,自然也不会修成正果,无论怎么威胁,只要你懂得见机行事,放过她,火就不会烧到她那里。” 不提别的,不会修成正果—— 这话的试探意味太强。 钟逾白意外地挑一下眉:“如果我说会呢。” 钟炳文摇头说:“你不该这样糊涂,她对你没意义。” “什么叫意义?” “妻子自然要像丈夫的左膀右臂。”这话荒唐又落后,钟炳文企图用他那副老派的思维模式来左右儿子的想法,“她能帮助你什么?” 钟逾白说:“我足够强大,不用旁人为我支撑。你这番论调,已经不合时宜了。” 钟炳文能力不行,道理倒是很多:“那你也得为钟家的颜面考虑,许多眼睛在等着看你的好戏,想过门的千金比比皆是,你一个不挑,找个私生女,家族的声名毁于一旦,你想见到这样的场面?” 钟逾白点了根烟,将要抽,因为他爸这番话,他的眼里流露出一点被惹恼的迹象。 表现在,他的眸色一深再深。 烟悬在指尖,他那瞬间思索的是,钟炳文什么时候去调查过她?但没有问下去,钟逾白说:“她父亲犯错,怎么要她背负代价?没有这么歪的理。” 钟炳文说:“不论如何,别人不会管她犯没犯错,贴上身的标签可是实打实的。” 钟逾白说:“家族不会因为一段爱情就衰亡,我的本事不会因为一个女孩而毁于一旦。不要给自己强加偏见和执着,杞人忧天,你同我争,争出一地破碎,这才叫毫无意义。” 他话音稍扬,一字一顿说给他的爸爸听,掷地有声。 钟炳文提了口气,对钟逾白此刻的震怒表现得不敢置信:“她对你来说,居然有那么特别?” 钟逾白答得真诚:“我很少畅想什么地老天荒,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会觉得未来不是很坏的事。” 在钟炳文接话前,他又说道:“爸爸缺席了我大半的人生,我很少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益的箴言,所以只能自己慢慢悟出一些道理,人的好坏不能由那些琐碎的信息界定,也不该用他人的眼做镜子,行正坐直,过好自己的人生,才是要紧事。” “……” 钟炳文被他说到噎住。 被自己的儿子压过一头,不符合他信奉的伦理纲常。父不父,子不子。太扭曲了。 他再懦弱的脾气也要生气,但素来忍气吞声的个性,又让他习惯于压着火气,酝酿出反驳的话,却一吞再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池樱是饭后才来沉章园的,她动不动就过来找人打牌。 这会子正好到走廊,迎面碰上睡醒来找钟逾白的纪珍棠。 纪珍棠想寻人问路,见到徐妈在一旁浇花,口还没张开,就被人拦下—— “又是你啊。” 池樱声音尖尖的,说的话也像她声线一样尖锐,没半分好意,全是最低级的阴阳怪气:“你倒是挺会啊,专门挑钟家的男人下蛊,哪里学来的巫术?也教教我噻。” “……” 钟逾白和爸爸的谈话恰到此处中断了一节,池樱的话就这么冷不丁地撞进他的耳朵。 指缝里蓄的烟灰掉在托盘里,轻飘飘一节灰烬,却似落下闷沉的重音。他将烟丢了,走出门去。
第53章 第 53 章 ◎来日方长◎ 钟逾白刚打开门, 就听见纪珍棠回答的声音—— “没本事的人才讲巫术,厉害的人呢,站在那里就是蛊咯, 手指都不用动一动。你怎么不去问问你们钟家男人,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为我神魂颠倒?我也很好奇。” 她叉着腰看池樱,窗格间折射的光影落在身上, 款款流动的日光,有着充沛的生命力,衬得人很漂亮, 很灵俏。 他在她身后瞧见, 徐徐地松开微拧的眉心, 扬一扬唇。 一句话让池樱呆住。 她脖子梗起来,瞧着高她一节的纪珍棠, 吵嘴的台词还没想好, 气势得摆足了, 眼睛要瞪大了。 半晌, 只憋出一句:“狐狸媚子!” 钟逾白走上前来,沉声打断:“怎么在这里吵?” 纪珍棠看见他,眉梢一挑:“她说我蛊你, 我有没有?” 钟逾白看一眼池樱, 又望向她,平静地说道:“有人向你泼脏, 躲过去就好。你往回泼,她更兴奋。惹一身腥,到头来难清洗。” 他说得很平淡, 语速不紧不慢, 不仅说给纪珍棠听, 也说给旁边多事的人听。 末了,重复她的话,又温和地添一句:“你站在那里就是蛊,愿者上钩,没有问题。” 纪珍棠笑意更深一些,她瞥一眼脸色发青的池樱,意味深长地“哦——”一声,“那好吧,那以后有人再嘴碎,我就当她放了个屁。” 见她春风得意,池樱快气死了,很扭曲地笑着,两腮抽筋一样抖了两下。 钟逾白对她说道:“今天牌桌人满了,你来晚一步。” 池樱惊讶,尖叫:“满了?我跟徐妈说了呀,要她给我留位置!” 钟逾白说:“先来后到,现在起讲规矩。” 池樱愣一下,更气了:“什么先来后到,我是钟家的大太太,我来钟家的地盘打个牌还要排队?哪个规定的啊?荒不荒谬!” 他淡淡说:“我规定的。” 从这一刻起,她被削弱自由上下牌桌的权限,是作为口出狂言的小小惩戒,然而有人听不懂这弦外之音,非要一再逼问。 钟逾白又说:“只是一桌牌,打不成,改天就早点来,听不明白?” 他已经快把话挑明了讲。 今天不过让你排队上桌,如果再造次,下回不会这样简单。 池樱咬了咬牙,甩着她的手提包,踩着细高跟,从两人中间蹭蹭疾步往回走,一股香精味卷在廊间,她冷笑着用背影表达不忿:“个么你下回早点讲,人满了我也不稀罕来!” 钟逾白看着她背影,想着她跟钟珩虽然没有血缘之亲,骨子里的傲慢倒是挺一脉相承的。 纪珍棠噗嗤一声笑了,还没收住,便听见钟逾白低低地说了三个字——“我父亲。” 她怔一下,再回头看,见钟炳文站在书斋门口。 男人戴副框架眼镜,仍然是老学究模样,同她第一次见时没多大差,面上带点招呼的笑,冲她浅浅颔首。 纪珍棠下意识反应要喊人,然而一个“叔”字说出口,立马又往回收。 不对不对,辈分乱了。 如果她喊钟逾白叔叔,那喊他爸什么?爷爷?? 看穿她的一脸迷茫心事,钟逾白小声提醒说:“叫爸爸可以。” “……” 纪珍棠的脸色一下从迷茫变成窘迫,她飞快地眨巴了几下眼睛,急中生智,喊了一声:“钟老师好!” 钟逾白低着头,笑意深了些。 他没逗留,也没等他父亲答话。便揽着纪珍棠的肩,和钟炳文说:“我们先走了。” 钟炳文还是含笑,“诶”了一声。 回家的路上,丁迦陵驾驶。 纪珍棠和钟逾白在后座,有小电视的s级奔驰,钟逾白望着屏幕看了会股市新闻,纪珍棠的手不安分在他身上乱钻,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像等着他问句怎么了, 但钟逾白没问,最后她还是憋不住,主动开了口:“你刚刚跟你爸爸说什么啊?” 钟逾白将新闻暂停,看着她回答:“说你灵动鲜活,人见人爱。” 她笑了:“虽然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啦,不过我知道,你们肯定不是在夸我。你还这样夸张地骗我,肯定是说了很不好的吧。” 钟逾白不置可否:“和老古董聊天,就没有开心的时候,不论和你有没有关,话不投机半句多是一定的。” 言外之意,跟他爸吵架,再不高兴都不必挂心,家常便饭而已。 不用她多虑。 纪珍棠松一口气,点头飞快:“我懂我懂我懂,我和我爸爸也是这样的。” 钟逾白揽过她的腰,低眸看着她的唇,声音放轻,讳莫如深地问一句:“谁为你神魂颠倒?” “……” 她听出,他在计较刚才她怼池樱那一句,谁叫你们钟家的男人,一个两个都为我神魂颠倒? 钟逾白的脸上带点似有若无的笑,显然不是生气,是在侃她。 纪珍棠面不改色说:“我说钟珩呢,又没说你,你肯定没有啦,你高高在上,深不可测,会为谁神魂颠倒啊。” 什么叫躺着也中枪,莫名其妙就被讽刺了。 钟逾白莞尔,倒是没辩解什么,只不过握着她腰窝的手指紧了紧。 他转而说池樱:“她的个性刁钻,谁都逃不过这张嘴的刻薄。不必在意。” 他安慰她,是怕她那颗玻璃做的心又要碎掉了。 纪珍棠其实一点都不生气了,她跟池樱交锋过几回,当然知道她是什么德性,根本不需要钟逾白提醒,不过此刻倒是借机佯装出几秒不悦,“我还以为你会赐死呢,没想到就这样轻飘飘揭过去。” 钟逾白看她嘟起嘴巴,说:“我有那么残暴?见谁不顺眼都要踩到地里。” 纪珍棠说:“谁要看你公平正义?我宁愿你残暴,给她灌毒酒。女人这个时候呢,只想听你表达,你会不讲道理地站在我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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