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逾白笑了:“我当然站你这头。我可以摆布池樱,让你解气,这不是难事。只不过没了她,也有别人。” 纪珍棠收敛掉伪装的不满,恢复正色看他。 他继续说道:“钟家人心涣散,环境很差,既然从根源上规避不了,那我们就远离。” 我们真是一个很好的词,和爱人一样动人。 她轻笑,哦一声,“知道了,你们钟公馆是个蟑螂窝,除也除不完,干脆搬家好了。” 这个形容让他失笑。 纪珍棠望着他,想着:“远离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搬家,字面意思,很贴切,”他回答道,声线沉缓,“事在人为,环境不好,就努力改善。改善不了,再另辟蹊径。都不是难事。” 哪有人被说家是蟑螂窝也不介意的?她明知故问:“你不喜欢你的家吗?” 钟逾白回答的是:“只喜欢和你的小家。” 在密闭的车里,她听见自己心跳的重音,扑通扑通,差点要显形。在这种时刻靠进他怀中,感觉是最好的。 这一天傍晚,钟炳文给钟逾白发了条消息,却是纪珍棠先看见的。 那时,她在那个有鱼缸的宴客厅里坐着,纪珍棠特别喜欢他养的这两条小鱼,问能不能就在这看电影,钟逾白去外面取影碟。 她坐在酒红色丝绒质感的沙发中间,正望着侧边墙上的鲤鱼出神,直到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遽然一亮。 不是故意偷看,怪她视力太好,匆匆一眼,就那么仓促地瞄到了“爸爸”这个备注发来的一句话—— 【我愧对你母亲,我以为我能够做你的前车之鉴。】 后面跟了一串省略号。 他大概是发了篇小作文,但显示的只有这么一行。 一行她分析不出所以然的文字,也让纪珍棠的心沉沉往下坠了坠。 虽然看不懂,但不难品出,字里行间的深意是和她有关的。 而且语义很消极。 纪珍棠皱着眉,想起钟炳文几次和她打招呼时那还算温和的眼。 很快,钟逾白过来,拿了几张电影碟片,问她爱看什么。 放在最上面,是王家卫的。 知道她喜欢,所以他都拿过来了。 但她今天却摇着头说:“我现在不喜欢王家卫了,太短暂了。” 抽帧的布景,浮躁的都市,孤独的主人公,100分钟的爱情,看完就没了,跟露水一样。 浪漫却短暂。 她挑出一张:“这个吧,最近很喜欢。真实又残忍,自虐的时候最爱看这种,看了想死。” 最后四个字让钟逾白从光碟上抬起眼,看向她。 电影是《燃烧》,他依她的意思,放给她看。 “今天的饭菜真是你做的啊?”他坐下后,纪珍棠又问一遍。 钟逾白说:“这么不相信,明天中午,同样的菜品,我复刻一遍。” 她蜷着膝盖,侧眸看他,笑说:“你不要回答得这么一本正经嘛。” 他低眼,看着她问:“想要什么回答?” 纪珍棠收起脆弱的笑意,说:“哎,我也不知道,就是心里难受。” 空气里弥漫着馥郁的香气。 他们第一次的晚上,两种香薰同时点燃,缠绕组合在一起,构成的一种全新的味道。 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秘而不宣的情怀,气味仿佛有形,缭绕地缠上墙面绿色布景中的印花花枝。 电影在放,温温吞吞的节奏。 钟逾白不大爱看文艺片,或者说他并不爱看电影,原因简单,他没有那么闲。 能够陪她的时间,就是他全部的闲暇了。 电影开场几分钟,他看得并无情绪,心里反倒几分萧瑟索然,看向纪珍棠,不禁问她一句:“你今天说,我缺少哪一种感觉?” 她在状况外一般嗯?了一声,随后快速往回翻他们的对白,思索一番道:“就是……怎么说呢,可能是,给人当丈夫的感觉吧。” 钟逾白轻轻笑一下,咀嚼一番她的意思,轻缓说:“我不懂。” 纪珍棠撇撇嘴巴,冷不丁问:“陈恪和祝青萤结婚,你去观礼了吗?” 他说去了。 “我觉得陈总看他老婆的时候,就很有丈夫的感觉呀,很深情,好像他们已经相爱了很多年,也不只是深情,还有点厚重,岁月沉淀的厚重。” 听她这样说,钟逾白更想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别人的眼里读出些什么,或是自己在添油加醋地杜撰着深情和厚重。 他说:“因为他们本就是夫妻。” 纪珍棠小幅度点点头,喃喃说:“确实……夫妻。” 注意到自己被盯着,纪珍棠抬起头想说句随便问问的,被他影子压下来,堵住了嘴唇。 她环住他肩膀,热切地回吻。可是寻寻觅觅一阵,怎样都没有夫妻的感觉。 她为这种幻想的难以推进而浅浅失落。 钟逾白却压着她腰,说一句:“想这么多做什么?” 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刻意逃避,只不过他想事情往往简洁深入,处理起来也利落干净。不会像她这样九曲回肠,殚精竭虑。 他的衣裳工整在身,肩头的一点布料粗粝,擦得她跟腱生疼。 火车驶入隧道,呼啸一阵风来,纪珍棠紧紧仰头,虚虚的目光撞上侧面墙上雪色的花骨朵。 车在疾驰,轰然而迅速。空气流速骤升,耳膜似鼓胀,超负荷。她需要张嘴来修正不够平稳的压强。 直至车尾驶离,渐远。 一道白光乍现眼前。 归于空荡的隧道深处只留回声,是被挤压破裂的水管,如泄洪口开了闸,漏得到处都是的声响。 被迫溢出的废水,淌过精彩的体验,润过枯朽的痛楚。裹着一切陈旧的感知,缓缓地、无声地流进了深夜。 漫长的潮湿和空虚,都是被冲击过的证明。 潮水褪去,她感觉自己好像生锈了。 一动不动,眼花耳鸣,在拉成一道直直线条的尖锐机械声里,头顶的印花如万花筒一般,被拨转了一下,呼啦一声,统统碎了。 她的理智也跟着碎了。 电影过半,情节的黑暗被戏外的浓情蜜意钝化。 纪珍棠在想,后来她问过苏云梨,为什么会分手,苏云梨没直接回答,她说的是,她挺相信缘分这个事情的,缘浅的人之间,磁场是互相吸不住的。 说这话时,她云淡风轻得很,所以纪珍棠看不到她背负了多少心碎跟难过。她的宽慰没有什么力量,但不得不说,也好啊,有所成长。 “不过,缘分要怎么判断啊?”她不甘心地又问,“你怎么知道有缘没缘?” 苏云梨说:“很玄乎,难说明白。但你身在其中时,应该是有明显感觉的。” “什么感觉?” 她说:“你们不会走到头的感觉吧。” 纪珍棠大概是杞人忧天了。 她最近很不快乐,他要是问她为什么?怎么解释呢,因为好像爱过了头。 因为爱会让人舍不得,舍不得只跟他拥有一些瞬间。一个春秋,一个年头?听起来好短暂啊,她贪心了,想要岁月,不要瞬间。 钟逾白轻轻地抱着她时,电影里的韩语台词像是被隔绝在次元之外,让人“看了想死”的那些沉痛剧情也缓缓地融化在他怀里,变得没那么灰色了。 他与世间的一切冰冷残酷仿佛都格格不入。 她的耳畔传来男人温和的声音—— “做饭是为你学的,没有作假。如果你想要,还有更多。 “陈恪深不深情,我不知道,我深不深情,也很难说。我只知道,我不愿看你难过。这是我当下最真实的心声。 “你怕什么,我就挡在什么前面。缺什么,我就制造什么。只要我在,天不会塌。小鱼还有地方游弋,小鸟还有地方栖息,你还有地盘撒野。” 钟逾白抚着她脸颊,笑着哄:“不难过,我们来日方长呢。” 对缘分的感知失了效,这一回,她探不到深浅了。 他掌心盛泪,她伤怀焚心。理智回到脑袋里,万花筒底的花纹又被他捋顺,变得整齐漂亮。 他不是牢笼,爱是牢笼。
第54章 第 54 章 ◎权贵难攀◎ 纪珍棠今天太感性了。 幸好很快, 他有所觉察,就帮忙抚平了那些警觉竖起的纤细触角。 人被救赎的那一刹,像全身的感官都被拧了一把, 疼痛过后便剩下通透的舒展。 还记得她问过,你会让你爱的人患得患失吗?他说的是,不会。 想着这句话, 哭过一场后,身体里的水分都变清了。 纪珍棠说:“怎么能说不知道呢,你应该说你深情, 你天底下第一深情, 演到让我相信。” “标榜这些都太虚了。”钟逾白蹭着她像微熟的鸡蛋一样莹润的脸颊, 他带一些嘲弄说:“让你对男人多留心眼,一掉眼泪, 就全忘光。” “知道了, 人心隔肚皮, ”说着, 纪珍棠又嘀咕道:“我才不要对你留心眼。” 紧接着,她被悬空抱起来,泪津津的一张脸落在光下, 他垂眸看, 见她脸色好了些,未干的眼泪挂在睫尾, 像闪烁的星星。 “还不高兴?”钟逾白浅吻她的唇角,哄着说,“我卖力些。” 她破涕为笑:“要的要的要的!” 纪珍棠将双腿缠成蝴蝶结, 剪在他腰后。 电影就这样被撂在一旁, 戏外的人双双陷进风月, 无暇顾及。 他抱着她,光脚踩在暖融融的地毯上,步调不快,带一点技巧性地规律填埋,往梯上走。 等到了房间,刚才那双攀爬夹紧的小腿脱力滑落,钟逾白捞着她膝盖,各方面都紧了一些。 他经常更新家里的床单,让她躺在漂漂亮亮的大床上感觉舒服。 新这个字对她来说很重要,她需要破开陈旧和虚妄的一切,在他安排的细枝末节里找一找崭新的浪漫和愉快。 钟逾白一只手扣紧她的五指,细密地亲吻她的胎记,那颗小小的红心,被困在他薄而轻的唇下。 再往前蔓延。 他的唇和她的唇,各自涌出热汽,最终汇在男人的齿缝之间。 他吻得很轻柔缓慢,她沉在微弱的痒意里慢慢适应,直到拇指落下,将她的另一颗心遽然按塌。 纪珍棠差点疯了。 沾在枕上的后脑整个麻掉,眼前又闪白光,身体的重心只靠腰部陷在软床中,其余部分警铃大作,各自不安地绷起。 她吃力地掀起眼皮,对上他破浪的舌尖和深邃的双眸。 指纹整个陷入水汽中,压迫不断的举止堪称残暴,让她被这一点粗粝感毁得一干二净。 纪珍棠在他的吻里,就这样醺醺然睡入梦中。 钟逾白依旧早起,他洗漱完,收拾好自己,还接了通电话,再进门,她仍然在床上四仰八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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