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国离国内不算近,飞机一趟十几个小时,这耽误几天过完年回来都赶上开学了。 解扬后背轻靠着软座,语气难得透着严肃: “家里那倔强小老太太前段时间心绞痛生病住院了,闭口不谈,我爸妈也是才知道,趁这次回去看看。” 解扬的爷爷奶奶是纯正的M国人,俩脾气倔强老人,不过大多时候也很开明,解扬和两人的相处倒不像国内那般刻板,更像是能聊到一起的朋友似的,以至于他也很少喊爷爷奶奶这种正式翻译的英文称呼。 兴许是经历了姜父生病去世,姜别夏很忌讳生病这个词,一听见心脏当下像是被抓着般猛地蹙紧,眼神间也被担忧覆盖。 “严重吗?” 她恍然地先出声问了句。 解扬伸手往后拢了把碎发,拖声道:“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得回去再仔细检查检查才能确定。” 姜别夏下巴绷紧,没再多问什么。 杜益川也跟着接话:“那是得回去一趟,几个月不见了,也好好陪陪家里人。” 难得地说出正经话,苏枝也没挑他刺。 一旁的贺文鸣看向解扬问道:“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 解扬缓声回道。 杜益川当下咋呼了一声:“这么着急?!” 姜别夏闻言视线落在身旁人身上,莫名说不出来的情绪,挺拉扯的。 吃饭前开开心心的,话题带到这儿了,许是因为即将到来的短暂离别,又或许因为生病那个沉重的词语,总归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杜益川轻咳了咳,眨着眼皮试探地问了句: “那扬哥,你下学期确定还回来吧?” 解扬是高三才突然转过来的,之前都是在国外上的学,说白了就算现在要转回去,也一点儿不显得突兀。 这话一落,几个人都寂静了下来,等着解扬的回答。 姜别夏听见这话,捏着筷子的手也跟着紧了紧,耳边似乎只剩下沸锅咕咕嘟嘟的声音和自己那轻微隐约的呼吸声。 过了半分钟,解扬豁然笑了一声,眼尾上扬,半扯着低喑的语调: “都搞这么紧张干什么?” “杜益川,你要不要自己听听你问的什么屁话,我学还没上完呢能不回来?” 这话一出,紧张的氛围顿时懈怠了下来,火锅店的热闹声再次扑簌而来。 杜益川脸上笑意又浮了上来,哎了一声扯皮道: “那不是怕你不回来了嘛,我们可都舍不得你,下学期没有扬哥的日子我可真活不了。” 前半句倒还好,后半句一个大男生说出来听着就腻歪了,解扬唇角蹦了蹦,抄起桌上的纸巾团着砸向了杜益川: “去你的吧。” 饭桌上再次活络起来,没人再去提分别的话题,一顿饭吃得倒也算自在开心。 下午各回各家,苏枝他们三个人照旧一路走,自然地就剩下解扬和姜别夏两个人。 回去的路不远也还算顺,两人走着去公交站牌的路上,姜别夏先开口问了句: “你明天什么时候的机票?” 解扬顿了顿声,接着道:“上午九点的。” 姜别夏闻声没应,上午的票,那今天下午应该是未来几天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了,明明只是短暂的几天而已,分别难耐的情绪在这一刻似乎又攀爬了出来,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解扬垂眸看向身旁人,眼神含笑地故意问了句:“问这是准备要送送我?” 姜别夏听见这话茫然地抬了头,眼神疑惑中还带点不可置信的惊讶。 送什么呀,他爸妈明天还在呢。 解扬被她这表情盯得有些失笑,嘴角微勾: “我开玩笑的,你要是真送我,我指不定就不想回去了。” “要回的。” 姜别夏闻声当即接了下来,跟着又重复了句:“你本来就应该回去。” 她不想让解扬心里有任何遗憾和顾虑,家人生病,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解扬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种反应,但也仅是顿了两秒便回了神,点头附和:“嗯,我回去。” 话即又跟了句:“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姜别夏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既然都回去了为什么还会觉得可惜。 解扬停了脚下的步子,转过身正对着右手边的姜别夏,沉眸透着诚挚,语气也一改往日的懒散,认真解释道: “可惜相识的第一个新年,我不能当面陪你过。” 二零一八年的夏天,时至二零一九年的开端,跨过了新的一年,这个新年,终归是不能一起当面迎接凛冬散尽后的星河。 那一刻,姜别夏似乎看清了面前人棕眸里自己的身影被澜动的眼波环绕,被藏匿的情绪簇拥,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某种道不明的温暖。 冬日午后寒风吹散云层透射的细碎阳光依稀可见,暗自滋生的贪恋和缱绻也悄然而至,姜别夏觉得,阳光下给予的坦荡该去迎合坚定的选择。 她温声笑了笑,微微张唇:“解扬,你等一下。” 不等解扬有所动作,他眼中的那个身影开始跃动,下一秒,自己后腰被环抱住,怀里瞬间多了软和的一团。 姜别夏抑制住心下因为主动而狂跳的声音,缓声道: “提前送你的新年礼物。” “解扬,不要可惜,你说过我们有的是时间,那么我们也会有无数过新年要一起过,前路漫漫,星河长明,来日会胜今朝。” 那一瞬间,解扬拥着怀里突如其来的惊喜,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提前看到了新年氛围下的万家灯火和烟花灿烂,二零一九年的开端,他到底是拥抱了最想拥抱的人,来日不遗憾不可惜。 姜别夏想,她终是不愿意让她的少年囚困于遗憾之中,乘风长往,自在坦荡,要做骄阳,也做山海。
第65章 一九年的春节来的稍晚, 步入二月,江沅市才处处开始透着迎接新春的热闹朝气。 姜母工作的小工厂也放了年假,虽说就母女俩人一起过年, 但这几天也开始忙忙碌碌置办起了年货。 苏枝和杜益川陪着父母旅游, 贺文鸣提前回了老家, 几个人时不时地会在五人小群里发些游玩的照片亦或是吐槽些朋友圈的逗事儿。 姜别夏有时候会看看群消息,偶尔也会被带着加入话题。 解扬倒是不怎么出现, 可能有时差的原因, 又或者也因为家人生病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姜别夏为数不多接起他远洋的视频电话时, 大多时候那头的背景总会是深夜的医院,屏幕里的人面色难掩困倦,却还是一副轻松慵懒的样子和她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姜别夏从不多过问他奶奶的病情, 怕给解扬徒增烦恼, 只是听他有时提了两句,说医生诊断是冠心病,那是老年人常患的疾病。 她也私下查过冠心病的严重性, 席卷全身又格外厌恶的无力感似乎再次钻了出来, 姜别夏自知给不了解扬过多的慰藉, 经历过的人都知道, 再多的安慰在病痛面前都是无望。 二月四日那天,正值除夕夜晚上, 街道上红色灯笼挂满两旁的树杈, 万家万户照着明晃的光亮, 就连姜别夏家所在的老破居民楼,也布置上了除夕夜的华灯装饰, 春节的气氛愈发浓重。 “夏夏,帮妈拿一下盘子。” 姜母周岚正系着围裙拿着锅铲忙活着, 姜别夏在一旁帮着忙,闻言开了橱柜把盘子递了过去。 周岚盛着锅里的菜,笑着问道:“饿了没有?桌子上买了坚果,先垫巴点。” 姜别夏摇了摇头:“还好。” 周岚也没再推,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虽说就两个人,周岚也丝毫不含糊,煮了自己包的饺子,又炒了六个菜,饭菜上桌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八点了。 电视里每年的必备的春晚正开播,主持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团圆安心的舒心气儿,添了不少热闹的氛围。 坐上饭桌,母女俩总是不会缺话题聊。 周岚连着给姜别夏夹了好几个饺子,边自我打趣道: “快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道,好久都没给你包饺子吃,都生疏了。” “妈,你都做二十多年了还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啊,怎么包都好吃。” 姜别夏没吃直接给面子地夸了句,周岚笑得眼都弯了,乐道: “就你会给你妈撑面子。” “要不要这会儿给你张姨家端点,估计她家还没吃呢。” 周岚看着桌上的饺子,倏忽地提嘴问了一句。 姜别夏咽了咽嘴里的,才无奈地接话: “妈,你是不是忘了除夕夜各家都包饺子了,张姨下午还来家里借擀面杖呢。” 周岚拍了把脑袋,害了一声:“真忘了你说这,过年呢,谁家还缺饺子吃!” 姜别夏笑了笑没应声,就自家母亲和张姨这几十年老邻居友情,她看了都羡慕,有什么好的先是记挂着对方。 周岚这才歇了心思,开始专心地动筷子,吃到一半,像是想起来什么,提了句: “对了夏夏,你们班主任前两天把期末成绩往家长群里也发了一份,还做了成绩数据分布图,我看了看,你的物理成绩提了不少啊,我女儿嘛,还是一如既往地优秀。” 姜别夏本来上的就是江沅市排名第一的高中,多次考试又都是理科年级第一,就算放在全市,排名也总是前几位。 周岚自来不吝啬于夸赞自己的女儿,虽说学习上不能给予太多的帮助,但在鼓励这方面,向来是没话说。 姜别夏看着自家母亲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弯了弯唇角,温声道: “妈,你这么夸,就不怕我骄傲啊?” 周岚摆了摆手,硬声道:“我女儿那该夸就得夸,本来就应该骄傲。” 姜别夏往姜母盘子里夹了点菜,笑着没应声。 “不过夏夏啊,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妈觉得你已经足够棒了,我那厂子里多少人知道我有个这么厉害的女儿都羡慕不来,下学期虽说要高考,但还是要顺其自然,尽力就好。” 周岚虽说文化程度不高,却也知道学习的苦,凌晨一两点自家女儿房间亮着的灯,她起夜见了数次,成绩进步背后藏着辛苦,也藏着她身为母亲的心疼。 姜别夏理解母亲的担忧,点了点头温声宽慰: “妈你不用担心,我有把握的。” 在最该努力的年纪,本来就该去慷慨以赴,姜别夏觉得那些努力不应该被叫做苦,倒那更像是奔赴敞亮未来的必经之路,未来的四个月,就连累和彷徨都该是光辉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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