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脑回路清奇,恶意揣测,指着陈感知说:“情书不会是你写来耍我的吧。” 陈感知挥走空气里的灰尘,呛了几口,捂着口鼻咳嗽两声,“当然不是。” 他大拇指朝后,指着来时的路,“他今天做值日,做完值日还被老师叫走了。” “哦,”傅集思应一声,从看上去长出青苔的台阶上下来,内心又喊着不对,问陈感知,“你怎么知道是他?” 见她要下来,他自然地上前,自然地递手,自然地提醒她小心脚下。“你和占佳说话的时候门没关牢,该听的不该听的我都听到了。” “我就说你要发挥主观能动性屏蔽一下。” “我也说了有点困难。” “那你上来干什么,就是为了通知我一声他去老师办公室了吗?” “我……”陈感知眼神变焦,面前的傅集思突然失焦变得模糊,背后的天空颜色清晰起来,却没办法用准确的文字概括他的目的。 “我路过。”他这么说。“没来过天台,有点好奇。” “那你快下去吧。我怕他来了看到你。”傅集思说。 “为什么?”陈感知抱起手臂,好像不开心了,还摆出理由说,“天台是公共资源。” “你换位思考想想,谁约女生上天台还想看见另一个男生呀!” “那你不是来堵路的吗?”他垂下眼神睨她。 “是啊,”傅集思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而且他要是误会了怎么办,以为我搬出你这个救兵当借口。” 陈感知在心里说他可以误会,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佯装不开心的样子还没消解,就被傅集思指挥着下了天台。 陈感知走了,约莫十来分钟,上课铃敲响,行色匆匆的男生终于赶来。 他扶着天台门喘气,弯下腰说不好意思。 傅集思没了熟人面前的气势,连忙挥手说没关系。 第一次对话的男生,说不紧张是假的,况且眼前的人委婉暴露心意给她,她还要做个剪刀手来把他心思剪断。 “傅集思,”男生喘着气,喊她名字,朝她走近,想了想,又改口,“呃,集思?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吧。” “可以可以。”她说。 “不好意思,廖老师找我说期中考的事,你等很久了吗?”男生说,“你看了我的信,还来赴约了,那说明你还是有想法的对吧。” 别人叫她“集思”和陈感知叫她“集思”的感觉都不一样。陈感知是不用刻意营造的亲近,他面相冷,但叫起来又不违和,反而有股天然的亲和力,像位高的造物者,在他的世界里进行扁平化管理。 眼前这个男生呢,殷勤过甚,还夸张地想要表现什么。“集思”不是张口就来,说起来一股子机械柴油的味道,好像私底下反复练习过很多遍才能叫出口。 “我……那个……就是,”她语塞起来,摸摸脑袋,转身又看看天空,措好的词不知道跑到了哪个犄角旮旯,情急之下,只有陈感知刚刚提到的答案,于是借用过来,“我就是路过……” 她做起广播体操里的某一节来缓解尴尬,然后干笑着,“天台还没来过,就来看看,哈哈!” “那你对我的——” “哦,你的信。”傅集思抓紧说,“我觉得挺好的,你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但我也不能保证我全都会,因为我很多题目也是问陈感知才明白的。你可以直接问他,而且你们都是男生,更容易走得近一点。” 傅集思一气呵成:“谢谢你说我可爱,我觉得你也挺……好的。” 男生反应过来,在她的大段话里找关键词,“陈感知?” 傅集思歪脑袋,“陈感知?” 她把自己刚刚和陈感知对话时的逻辑完全打乱了。明明还让他快点走,不要让男生看见他,这个时候嘴里却都是他了。 男生仿佛气笑了,气她在这么神圣又稍显重要意义的场合提到别的男生的名字。“这个时候不能提陈感知。” 难道他和陈感知有仇? 傅集思必须承认,自己太过直女,直线思维真的不适合做这些谈话。 “你和陈感知什么关系啊?”男生问。 “同桌啊!”她答得理直气壮。 “是同桌的话,你为什么总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 “因为是同桌所以挂在嘴边很正常吧。”女生开始狡辩,“而且我没有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 男生认输一样举起双手,“算了,不要提陈感知。那你对我有意思吗?” 啊?她直接懵住。在此之前,她连这个男生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她能有什么意思,无缘无故产生隔空的同学情吗? “没有。”傅集思快速摇头。 “啊?”男生反应说。 女生也跟着“啊?”,已经分不清这场对话的走向了。 “一点都没有?”他锲而不舍地追问,甚至用手比出一点点的手势。 “没有。” 刚才说过的“做人留一线”的话已经被忘光了,现在的傅集思有问必答,实话实说,但为了控制伤人程度,还是把回答就控制在两个字之内。 “是因为那个谁吗?” 男生干脆连陈感知的名字都不提了,直接用“那个谁”来代替。 “不是。”她说,“我只想好好学习。” 男生站在原地,双手握拳,一反刚上来时的期待。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对傅集思说:“那你好歹对我道个歉吧。” 她其实不解。欣赏她的是这个男生,要给她送情书的也是这个男生。这些由他本人本体根据自身意志所做出的行动,傅集思认为她没有必要承担其中的责任,但他此时的样子看着太可怕,她索性还是道了个歉。 “对不起。” 说完,趁彻底惹怒男生前,她赶紧跑走了,开了天台门,一股脑迈下台阶,好像逃生。 在脑子里做比较也无可厚非,她在教室转角处看见还坐在位置上的陈感知,心里感概,比起刚刚那个欣赏自己的男生,还是陈感知好。
第35章 一个动作维持太久, 难免肌肉麻痹,甚至产生痛感。 傅集思坐在地上,背靠沙发的姿势维持太久,导致她觉得脑袋供氧都要不足了。于是洗完澡抱着电脑回了房间。 靠在椅背上, 对着文档内容开始发呆。 光标闪烁在单词后。屏幕上显示她该做的试稿内容, 是个和情爱有关的小片段,其实很简单。 想到爱情故事, 想到西方经典的爱恨别离, 又想到自己为了写毕业论文啃了好几天才啃完的新女性代表原著,再想到刚才发生在客厅里的那个吻。 水渍, 荧光,闪亮的唇,情迷意乱侵入大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疯狂嗷叫,身体一翻就倒在了床上。 傅集思拿出手机给嘉嘉发消息,先“啊啊啊”了一串,再切入主题:「靠, 我们亲了!」 最后打开微博树洞,先发一会儿疯, 再通过文字描绘刚才过程的细节。 「J同学, 虽然我不知所措, 但当下我真的没有拒绝的想法。“我也想亲他”的念头起来的很突然,总之我们就是亲了。」 陈感情蜻蜓点水的一吻在她嘴角, 她转变攻势, 手一环,揽住他的脖子。 负距离进行中。他们亲吻, 交换气息,唇齿顺其自然地交缠。他亲她的嘴巴, 她的脸,她的下巴和她的耳朵。酥麻,像挠痒痒。她推他,他就搂得更紧。 她很享受,他知道。 接了一个长长的吻,趁“情迷意乱”的成分扩散前,傅集思赶紧赶走了陈感知。 拍拍脸,是时候回归正题了。时间紧任务重,她要赶紧把试稿的翻译给赶出来。 嘴角无论如何都保持着向上抛物线的开口,傅集思边翻边笑,手上动作不停,文档来回切换,心情忽然变得好愉快,连那些晦涩生僻拗口的英文单词都变得轻盈跳跃。女主人公的爱恋在她手下鲜活起来,从英文符号变成中文字符,又具象成栩栩如生的片段,在眼前放映。 试稿的文档翻译完成,校对原文,来回再检查一遍,一键发送给编辑。 夜早就深了。 傅集思躺在床上看天花板,试图利用头顶的那盏灯回溯,记起过去睡不着盯着天花板发呆的那段记忆。看着看着,陷入迷糊之时,电话响了。 困意被打断,下坠一般突然清醒。一看屏幕,备注是“妈妈”。 关赫丽最近好像例行星期五和她通讯。 打来电话问之前相亲的对象,从记忆匣子里找出一个名字,问傅集思:“是叫小姜吧。” “对,”她报出全名,“姜仕淇。” “我总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说不定就是你们缘分深。”关赫丽说,“最近还有和他在联系吗?” “有,”傅集思实话实说,“每天都在聊天。” 每天都在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比如这里好吃那里好吃,又比如这条动态好好笑,这个视频快把人笑傻了。 “每天?”关赫丽在电话里惊喜地提高分贝,像是意外收获,“那很好呀。有没有出去玩?出去看看山看看水,一起吃吃饭,年轻人要多接触才能增进感情。周末了,要是小姜有时间,你就约他出去走走。但是记住,不能老让男孩子付钱的,必要时候得自觉一点。” 她囫囵答应下来:“嗯嗯,我知道。” 为了增强可靠性,让她妈能更加安心,傅集思说:“我们上次还一起去了清莹寺。” “两个人求了什么,姻缘吗?”关赫丽无端开起玩笑。 傅集思想起那天。两个人是两个人,只不过男主角不是姜仕淇,而是陈感知,并且姜仕淇那天扮演的角色是个到处乱跑的三岁儿子。 “就,”傅集思随口说,“事业吧,清莹寺求事业比较灵。” 一出口,她就恨不得掌自己的嘴。提什么不好提事业。 “事业?”关赫丽敛了高兴的语气,一如平常,但又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你最近又开始接翻译了吗?” “翻译?”傅集思反问,“我没有啊。” 对话里的停顿持续了几秒,明明是平常不过,可心虚的人却着急找补。“学校的事啦。这不是快校庆了,事情很多很忙吗,求个一帆风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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