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穗苗说:“但如果汞被关在玻璃里,不打碎的话,对人类就是有益的。” 郑歌春笑:“哪里有绝对的有益和有害?都是相对的,看在哪个位置上。” 李穗苗怔怔,低头咬了一大口包子。 郑歌春低头,感慨:“人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李穗苗扭脸:“啊?” “你觉得你爸情绪稳定不?” 李穗苗点头。 “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郑歌春低头,“还记得你被人跟踪那段时间不?” 李穗苗继续点头。 “你爸那时候还没办出院,听同事说你被人跟踪,现在在警察局,他立刻去求护士,求护士让他出去,”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女儿也成年了,郑歌春终于能提到这件事,“你爸手臂打着石膏,一瘸一拐地去了警局,说想看看那个跟踪你的家伙。” “你爸爸踹了他两脚,都是朝头,”郑歌春抬头,看李穗苗,“他知道踹下去是什么后果。” ——踹下去是什么后果? ——那来之不易、甚至是唯一一次机会的转正,可能就因为这一脚没了。 李天自做了那么久的好警察,从未有过半点行差踏错,向来秉公执法,刚正不阿。不止一次因为这样的耿直和真诚而吃过亏,也没有一次后悔过。 但在面对跟踪女儿的家伙面前,他第一次违规,第一次清楚地做了不该做的事。 李穗苗说:“……后来呢?” “后来啊,还是你爸爸旁边那个小伙子帮忙,”郑歌春说,“不过还是记了处分。” “所以啊,”郑歌春说,“看人不能只看一面,你能因为你爸一次的失误就否定他之前做过的事吗?” 李穗苗坐在妈妈对面,她又咬了一口父亲给她买的茄子肉末包。 没有刚才那么香了。 有点酸酸的苦。 她说:“妈,爸咋没和我提过这事?” 李穗苗低头,大口大口吃包子,含糊不清:“真是的。” 郑歌春抬手,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说出来你也别有心理负担,”郑歌春笑眯眯,“为人父母,这都是职责。你只要知道,你爸疼你,不求你有什么回报。” “我和你爸都不希望这件事成为你的压力。” 李穗苗点头。 嗯。 不是压力,是动力。 上午,李穗苗和妈妈一起收拾了阳台上的花草,下午郑歌春要去上班,临走前给女儿简单炒了豆角,拌了个黄瓜。李天自打电话来,说下午两点左右回家,他没带钥匙,如果李穗苗要出门,就把钥匙放楼道里的配电箱里。 李穗苗不出门。 她打着喷嚏,抱着电脑继续钻研。 李天自回到家,一看到她的电脑,乐了:“咋?想转行啊?” 李穗苗揉着鼻子,瓮声瓮气:“我体测肯定过不了关。” “不当警察也好,”李天自说,“太危险了。” 李穗苗说:“知道危险你还当。” “也是,”李天自想了想,笑,“不知道为啥,我就是不想让你当。” 话音刚落,李穗苗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李穗苗跳起,看到杨嘉北发来的消息。 他问李穗苗,现在有没有时间?他打字有点慢,一是能即时交流,二是节省时间,想开视频聊。 没问题。 李穗苗顺着楼梯上了顶楼,在楼顶上和杨嘉北开视频。 这位表哥看起来比之前北京时好多了,不笑的时候还是有点吓人。李穗苗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职业病”,现在杨嘉北看起来就像看犯人。 杨嘉北语气还是挺好的,简单地问了李穗苗父母近况是否还好后,就立刻切入正题。他没有问李穗苗为什么会问这些话题,直接告诉李穗苗,根据那些脚印照片能判断出的信息。 前面几个,李穗苗提前温习过,所以并不诧异,比如最基本的,根据步法来推断大致的身高区间,即一个人的身高为他的左步长和右步长之和,再加上三分之一的单个足迹长。 杨嘉北还提出一点,李穗苗提供的脚印痕迹过少,因而并不能判断出步宽类型。 但是,根据剩下的脚印痕迹和深浅判断—— 脚印向后有移土、蹬土的痕迹,起脚有力,落地有踏痕,擦调痕都少,且压痕明显,脚印边缘不完整,步角小,步宽窄,且步长长,在脚长三倍之上—— “身高在185-190左右,体重区间是75-80Kg,”杨嘉北说,“男性,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中,四肢健全,身体机能优秀,有一定的运动基础。” 李穗苗追问:“还有什么特殊的记忆点吗?比如是不是左撇子?我记得左撇子也能影响步态,说右撇子步频更快,但左撇子爆发力强,会更有力。” 杨嘉北顿了顿,坦然:“我不是专业的足迹鉴定专家,没办法给你更精准的回答。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是左撇子的概率比较小。” 李穗苗说:“谢谢表哥。” 杨嘉北问她,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了。 这些就够了。 仅仅看脚印,也只能分析出这些。或者说,能有这些,就已经很足够了。 ——杨嘉北还告诉李穗苗,那几个脚印看起来很新,不会超过一周时间。 李穗苗说了谢谢。 她回到自己家,用笔记本把刚才杨嘉北说的那些全都记下,用笔点了点,若有所思。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 祁复礼问她,决定好了没有,开学后跟不跟他的车。 李穗苗安静地看着电脑桌面,播放器还播放着昨天的歌曲,Lady Gaga的《Judas》。 歌词停留在她和拢屏幕打算去睡觉的那一段。 「Forgive him when his tongue lies through his brain.」 (他一次次撒谎,我视而不见) 她打下一行字。 「学长,叶学长会和你一起去吗?」 ---- “o~I'm in love with Judas.”「我爱上了犹大」「Forgive him when his tongue lies through his brain.」(他一次次撒谎,我视而不见)都来源于Lady Gaga的《Judas》。 补充一点点算不上知识的东西吧。 本文提到的歌曲,Lady Gaga的《Judas》。 第一次听是我初中时候,后来知道她因为这首歌遭到了一些宗教信徒的抵制和批评。 因为这个MV歌曲是“亵渎”的,《圣经》中,Judas,即犹大,是耶稣十二门徒之一,但为了三十个银币出卖了耶稣,导致耶稣被十字架钉死。 《最后的晚餐》里,脸最黑(?)的那个就是犹大。 这首歌MV中,Lady Gaga扮演了玛利亚·抹大拉(有说法说她是耶稣在世间最亲密的信仰伴侣),却背叛耶稣爱上了犹大,最终被石头砸死。 这种改编,也是这首MV被宗教信徒抵制的原因。
第37章 奉献 「There's a time in our lives, To return sacrifice. (生命中总有一段时光,用以回报奉献) Wild grass has grown high, On the path between our lives, (人生道路两侧,已经绿草成荫) There's a light in the trees, It's closer now I'm on my knees, (树梢散落阳光,靠近我跪伏在地的膝盖) Oh Father forgive me please. (父亲,请您宽恕我) - 祁复礼:「为什么问他?」 小麦穗苗:「只有我们两个的话,会不会尴尬?」 祁复礼:「有什么尴尬?我们是同学,又是同乡」 祁复礼:「我去问问他」 小麦穗苗:「好的,谢谢学长」 祁复礼:「如果老叶不一起,你是不是还不想一块儿?」 小麦穗苗:「嗯……我也不知道」 小麦穗苗:「叶学长好像也在统计包车的人数」 祁复礼:「我知道」 祁复礼:「我去跑步了,回聊」 …… 家里面的墙壁薄,隔音效果不是太好,李穗苗坐在自己卧室里,没有关门,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父亲给人打电话。 “……啊?能帮我联系一下当初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不?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嗯,是,对,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偷偷开药吃,也知道他死之前吃了大量的药……嗨,我这边不是有证人出口供了么?他能证明,你那边,那个案子的死者,在活着的时候,对我这个案子死者的车动过手脚……” 李穗苗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 她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盯着洞开的门缝,听父亲还在不那么熟练地用普通话和那边沟通。 “……我过段时间就去你那边,文件很快就下来。行,好,我知道要走流程,嗯,能理解,谢谢啊。” 又是一声叹息。 李天自早些年还抽过烟,这行压力大,周围人有一个抽烟的,就会忍不住一传二二传三。李穗苗四五岁时发过一次高烧,烧退后一直咳嗽,医生说小孩子肺嫩,以后炒个菜啊什么的,油烟大的地方,都别让孩子进去。 李天自打那时候就开始戒烟了。 后来家家户户装油烟机,节俭的李天自也是选最贵的买,只因销售员说那款吸附油烟的功能强劲。 七点钟,郑歌春回到家,气得向李天自抱怨。 “不知道谁那么坏,连医生的车胎都扎,”郑歌春向丈夫吐不平,“我昨天电车不是爆胎了吗?今天去修车,人修车的说了,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人故意拿碎玻璃插进去扎破的。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吧,昨天我在那儿辛辛苦苦地上班,结果车胎被人给搞破了……” 李天自安慰了妻子一番,又表示今晚的饭已经做好了,炖了一只老母鸡,知道她工作辛苦,来补补身体。 李穗苗问郑歌春,叶扬书的妈妈,现在情况怎么样? 郑歌春说了,情况稳定,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病人一直有抑郁倾向,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激化了—— 说到这里,郑歌春着重看李天自一眼,转过脸,又叮嘱李穗苗。 “你那个学长挺可怜的,不过看起来自尊心也强,他是你班助?那你平时对人客气点儿,”郑歌春说,“怪惨的一个孩子。” 李天自打断妻子:“吃饭吃饭。” 李穗苗拿着筷子,问:“学长的妈妈之前自杀过吗?” 郑歌春想了想,摇头。 “她是什么性格呀?”李穗苗问,“是很文静的吗?像叶学长一样,不爱说话?” 郑歌春说:“差不多,母子俩有点像……嗯,不只是说长相,我是说,性格有点,都那种斯斯文文的气质,听有礼貌。” 确实挺有礼貌。 自杀被抢救回来,看到医生的第一反应,不是说“你们救我干什么”,也不是嚎啕大哭情绪崩溃。病床上苍白、秀美的女性,只是默默地掉了眼泪,嘴唇微动,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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