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很快把这个话题略过去,说起其他的事。 直到吃完饭回家。 许蓉才继续问简一:“怎么生病都没和我们说?居然还要我们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 简一本来准备回卧室,闻言转过身,看了他们几秒,突然感到很累很疲惫。 她拿出手机,翻到一年前家族群的聊天记录,然后把手机页面给他们看,眼里闪过哀伤和无奈:“我早就说过。” 她曾经把每项体检报告的结果都发到了群里...... 她曾经说她心里有点儿害怕...... 她曾经说爸爸妈妈你们能不能有空给我打个电话,我很想你们...... 可他们从来都没回复过。 许蓉和简家鸣愣住。 ...... 酒吧。 迷离炫目的光线打下来,音乐声震耳欲聋,晏凌白穿过人群,走到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包厢,推门进去。 大理石桌面上摆满了各种昂贵的酒,灯光昏暗,方子聿和靳南礼都在。 靳南礼前几天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晏凌白失忆了,专门组了这个局。 见他进来,靳南礼戏谑道:“你现在记忆停在十七岁,那是不是得叫我声哥啊?” 晏凌白冷冷看他一眼,把车钥匙扔到桌子上,扯开两颗扣子,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他捞过烟盒抽出一根烟咬着点燃,缓缓吐出一口烟雾,锁骨半露,气质干净又欲。 他嗤笑一声:“想打架?” 靳南礼笑着抿了口酒,那双桃花眼被酒液浸润过,愈加勾人摄魂,不过比起以往的风流多情,如今显得沉郁冰冷。 晏凌白咬着烟,侧头看向方子聿,突然问:“简一之前是不是在你家医院检查过?” 方子聿正在看手机,头也不抬地回:“对啊。” 晏凌白又问:“她有什么病?” 方子聿瞥他一眼,来了兴趣,他把手机摁灭,眉骨微扬:“你不是不记得了吗?怎么又开始关心人家?” 晏凌白靠着沙发,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喉结利落滚动,昏暗光线扫过清贵淡漠的眉眼,对他的打趣表现得毫不在意,仿佛就是随口一问。 方子聿也继续没卖关子,将简一的情况说了说,说到简一曾经有抑郁倾向时,他啧啧两声:“如果那小姑娘当时没有遇到你,现在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 晏凌白眸光微动,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拿过来一看。 屏幕最上方,突然跳出来一条备忘录提醒。 ——简一十九岁生日。 晏凌白微愣,点开备忘录,发现里面还记了不少有关简一的东西。 -她口味清淡,不爱吃辣 -她爱吃所有和草莓味相关的食物 -她喜欢吃完饭后再吃点小甜点,最喜欢一口一个的芝士奶油泡芙 -她每次洗完头发都不爱吹干 -医生说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下次可以带她去吃她喜欢的牛骨火锅 -她想报新闻专业,说想让自己说的话有声音,去帮助没办法‘说话’的人发声 -她说上大学之后要去学打架子鼓 除此之外,还有简一大一的课表、她外婆的忌日等等。 瞧着这琐碎又事无巨细的备忘录,晏凌白划了划手机,目光落在‘生日那天要带她去游乐园坐摩天轮’一行字上。 晦暗的光线打过来,面部轮廓被阴影映得锋利,他再次回想起每次见到简一时不自觉加快的心跳。 他真的把简一当妹妹吗? ...... 昨晚给许蓉和简家鸣看过聊天记录后,简一淡淡说了句“要睡了”就回了房间,关门前仿佛听见许蓉在给林芙打电话。 不知道昨晚他们说了些什么,许蓉今天早上出门去实验室前,突然对简一说:“你的生日在下周六吧,我和你爸爸是下周日的飞机,正好可以陪你过生日。” 简一喝豆浆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陪我过生日?” 十多年了,这是许蓉和简家鸣第一次提出主动要陪她过生日。 小时候她很羡慕那些有父母陪着过生日的孩子,她也闹过哭过,给许蓉打电话让他们回杭市看看她,可每次得到的都是训斥,久而久之,她也就不问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他们主动提出来的一天。 其实简一的生日要到了,还是林芙昨天提起,许蓉才记起来的,她看着眼前早已经长大成人的简一,心中第一次生出了点儿愧疚。 他们确实缺失了简一人生中很多重要的时刻。 “嗯。”许蓉一向不善表达,拿上包准备出门,顿了顿,转头问:“你那天想怎么过?” 简一得到确切的肯定,高兴地眼睛一亮:“我知道你们忙,晚上陪我吃个饭就好了。” “好。” 等许蓉和简家鸣离开,简一兴奋地在原地蹦了好几下。 虽然还有一个礼拜才到生日那天,但简一从现在就开始期待了,这么多年,这还是他们一家人第一次一起过生日。 生日那天,简一很早就起来了。 许蓉和简家鸣还要去实验室做最后的数据分析核验,晚上才回来。 简一这天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和礼物,有林芙的、乐夏的、柯佳佳和陆棠的,还有班里其他同学的。 但是,唯独没有晏凌白的。 她想起很久之前两人聊天,晏凌白问她十九岁生日准备怎么过,她说她想去游乐园坐摩天轮,小时候她很羡慕那些被父母带着去游乐园的孩子。 生日就要去游乐园 ,这是她从小就认定的事,也是她一直以来的遗憾。 晏凌白当时就答应她,等她生日那天会带她去。 可如今,他不仅忘了她,也忘记这个承诺,甚至现在的他都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简一心里涌上点莫名的情绪,有些难过,但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感觉空空的。 “算了,算了。”简一拍拍脸,安慰自己道:“生日就要高高兴兴的。” 许蓉和简家鸣晚上八点多才到家,简一已经把蛋糕拿回来了,桌上也摆好了菜,正坐在沙发上边看手机边等他们回来。 “今天数据出了些问题,回来晚了。”许蓉脸上闪过疲惫之色。 “没事。”简一揉了揉眼睛,从沙发上起身,刚才差点等睡着了:“我们吃饭吧。” 一家人坐到餐桌前吃饭,简家鸣和许蓉一直在谈论实验室的事,简一插不上话,只能低头默默吃饭。 吃完饭,简一去冰箱里拿出提前冷藏的蛋糕。 她刚打开盒子把蛋糕拿出来,简家鸣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什么叫数据对不上?”简家鸣听电话那头助理说话,语气严肃。 闻言,许蓉也皱紧了眉头,打开手机的工作群:“什么意思?数据不是核对好了吗?” 简一动作顿住,长睫颤了颤,过了会儿,还是继续把蛋糕摆好,然后拿出数字蜡烛插上去。 “好,我知道了。”简家鸣说了几句之后就挂了电话。 许蓉也一边查看邮件,一边起身穿上衣服。 两个人匆匆忙忙拿好东西就准备出门。 “你们要去哪儿?”简一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脚步停住,转过头看向简一。 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女站在桌前,蛋糕上的蜡烛和生日快乐显得那么刺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么安静地看过来,通透干净,让简家鸣和许蓉也在此时回过神。 他们刚才都忘了简一。 简家鸣轻咳一声,说:“一一,我们有事要忙,你自己在家乖乖的,爸爸待会儿给你转点儿钱,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简一深吸一口气,努力笑着,嗓音中含着一丝微弱的期待:“不能陪我过完生日再走吗?就只吹个蜡烛,吃口蛋糕就可以。” 她不要求他们一直陪着她,只要一分钟就好。 她只想过一次完整的、有父母陪伴的生日。 许蓉却还是拒绝了她,甚至加重了语气:“一一,我们很忙,你懂点事儿。” 这句话将简一压抑了整晚的情绪点燃,她猛地抬起眼,所有的委屈和愤怒一下子爆发,语调拔高:“我还不够懂事吗?!” 许蓉和简家鸣倏地愣住。 简一看着他们,咬住牙关,一字一顿道:“你们想要我怎么懂事啊?我什么都不要,我就是想要一家人一起吃个饭,陪我过一次生日,这很过分吗?!” “明明是你们主动答应我的!可从你们进家门到现在,你们有关心过我一句吗?!有对我说过一声生日快乐吗?!” 她期待了这么多天,从早上等到晚上,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情绪一旦发泄出来,就找到了突破口,简一把这些年藏在心底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什么都比我重要......从小到大,我永远都是被你们放弃的那一个!你们总是让我懂事,让我听话,可然后呢?我懂事了,听话了,我除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自己得到什么了?” “每次打电话你们只会关心我的学习,至于我累不累,有没有生病,在学校有没有受欺负,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一句!”简一眼眶泛红,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你们和别人说我从小就独立,不用你们操心,可独立这个词,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从来都不是夸奖!” 许蓉和简家鸣从没见过简一这副模样,伤心又绝望,一字一句,泣血般控诉着他们这对父母这些年的失职。 “一一......”许蓉忍不住上前想牵住简一的手。 简一躲开她的手,突然笑了,笑容很苦:“你们知道吗?我小学的时候,每次家长会都只有外婆来参加,后来班里就传出来我是个孤儿,我没有父母,他们都说肯定是我不够好才会被家人抛弃。” “我刚开始还会和他们争辩,说你们只是忙,没时间,可后来......”简一想到那段独自坐在大门口从天亮等到天黑,却等不到人回来的日子,闭了闭眼,哽咽道:“后来我甚至自己都在怀疑,是不是我真的不够好,你们才不回来。” 许蓉和简家鸣不知道说些什么,那段时间正值事业的上升期,为了工作,他们确实没有承担起身为父母的责任,忽视了简一。 “可是现在我明白了。”简一擦干眼泪,失望地看着许蓉和简家鸣:“这个世界上不是每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的,真正不够好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 “你们要求我当一个优秀的女儿,那你们呢?!你们是一对优秀的父母吗?!” 说完之后,简一就绕过许蓉和简家鸣,打开大门,跑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了哪儿,偶尔不小心撞到了人,她匆匆说了句对不起,就继续跑走。 直到看到熟悉的建筑,她才知道自己居然跑到了松南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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