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男人丝毫没有慌张,反问道:“你要去告发我吗?” 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突然阴森地低笑起来:“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还能把你卖了,你知道像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男孩有多受欢迎吗?” 说着,他伸手要摸永太的脸。 那手心里全是地上的灰土,又臭又脏,永太撇头躲过,却还是蹭上了一点黑漆漆的脏污。 “我什么都不会说,” 永太稚嫩的脸上展现出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我本来就该死的,只是想最后拿这条命换点东西。” 男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用命换东西,果然是不怕死的。 他微微愣了几秒,眼中闪过些许欣赏,开口道:“其实你不怕死的话,跟着我干,也能养活自己。” 永太摇了摇头,把他手里的纸币塞进了男人发臭的被褥里,说道:“你之前还不是瘸子,也没有人打过你,我记得你是在打了那个药以后,突然说腿痛,然后……” “你为什么要把腿砍了?”他把目光移到男人的半截腿上。 男人鼻孔出了一声,把自己露出来的半截腿盖住,无奈道:“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想知道,怎么才能交易?”永太防备地环顾四周,紧接着说道:“要是你给他们介绍新的生意,应该会有好处吧?” 他不过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就已经掌握了试探人心的方法。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你个小孩,怎么……就不能想着好好地活下去呢!我出卖自己,是为了钱,你为了什么!” “报恩。”永太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想到那个笑容温柔的烂好心女人。 明明他告诉过自己很多次,这个女人救他是因为她傻,他就该自私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弱者的姿态去博取他们的同情。 可是,只有她让自己看到了真正的家人是什么模样,甚至有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要是自己是他们的孩子该多好—— 第1007章 报恩? “你居然还知道报恩?!”男人大笑起来,手不停地拍地面,肩膀不受控制地抖动。 “你可是从这儿出来的,” 他指了指四周:“他们一个比一个自私,为了活命可以把别人一天的食物抢走吃掉,甚至可以把同伴杀了吃掉。” 吃人肉,在M国都不算什么新鲜的事情。 “就因为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吗?”永太仿佛是不懂,又仿佛是反问。 他一个孩子,似乎都活得比他们通透。 男人被噎得没话可说,抬眼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半截腿,过了半晌说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永太席地坐在他身边,不顾裤子蹭上了泥,听着他说话。 “我是在黑市认识的那个人,他一直穿着黑色的长袍,从头到脚遮得密不透风,外面的人都叫他亚龙,只有我知道,那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他……不是人类,根本就没有名字。” “不是人类?”永太听不懂他的意思。 “对,”男人点头:“我无意间看到过他摘下帽子的模样,有点像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毛发非常旺盛,而且他的体型很大,你在他手里,可能和个矿泉水瓶差不多。” 他朝对着永太阴森一笑,是在故意吓他。 可惜永太连死都不怕,把他的描述当成了故事在听。 “大家认为的这个亚龙,是专属于科学家霍尔的代理人,他负责把实验室里刚研究出来的药运出来,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卖出去,至于买药的人想做什么,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而我一心想要钱,就在霍尔想要一个人体试验品的时候,将自己交易了出去。” 他掀开衣服,给永太看自己腹部的伤口:“我不怕疼,就扎在这个地方,药效会更快一点,他们就给我加钱。” “你赚了很多钱,”永太用肯定的语气道:“但是你在这里装成了难民。” “这里的每个人,”男人抬起手,指尖指着不远处躺着、坐着的人:“都是钱,人的身体可比性命值钱。” 明明也没有风,永太就觉得背后泛起了凉意。 “人的贪欲,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男人总结了一句,从身上摸出了一张纸,随手拿了根地上的细杆子,蘸着地上的黑炭似的泥,在上面乱戳乱划。 永太还不认字,懵懂地看着他写,问道:“你在写什么?” “地址啊!”男人顺口回答。 “我不认字。” 男人的手一顿,回头看看他,才恍然拍了拍脑袋:“写顺手了,都忘了。” “今天在枫丹镇69号,你喊亚龙的名字,他就会出现。”他把纸团成了一团,扔进了一旁的蓄水桶里。 “多谢!”永太站起来拍拍屁股,看着他道:“有机会,请你吃饭。” 这是他从楚湘儿那儿学来的,她向别人表达感谢的方式就是——请吃饭。 “你这个小孩!”男人似乎很久没这样笑过,顿时心里涌上说不出来的滋味,像是开心又像是酸涩。 没准,下次就见不到了。 难民窟这边,根本就不可能有出租车这种东西,只要五十一趟的绝命摩托车。 永太不想坐摩托车,干脆凭着自己的记忆走过去。 在太阳下山之前,他终于找到了枫丹镇69号。 这是一个高层别墅,外面是一圈围墙,似乎并没有住人,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外面杂草已长得和他差不多高。 他在外面喊了两声,门就开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走出来。 亚龙用低沉的声音问道:“小子,是谁告诉你这个地方的?” “我要跟你做交易,”永太提高了音量:“用我自己。” “你自己?”亚龙嗤笑一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永太抓紧两腿外侧的裤子,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嘴,继续说道:“我都可以。” “连死都不怕?” “不怕。” 亚龙突然笑起来,胸腔共鸣发出轰轰的声音。 这是永太第一次看到不是人类的生物,眼看着他从衣服里面拿出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来。 “你想要什么?”亚龙问道。 出于他的职业素养,还是按着规矩走流程,没有因永太还是个孩子就轻视他。 “解药,两种,”永太回忆着他在深夜偷听到的对话:“一个是让人不停喝水的,一个是让人起不了床的。” “你在说什么东西?”亚龙有些震怒,以为他在耍自己。 当他要准备撕毁合同时,突然想到了之前过来和他交易的那个女人,似乎也想要这两种解药。 “我,我听到的是这个……” 永太有些拿不准:“是一个女人她被注射了这两种药,现在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 “那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亚龙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支笔,在合同上写了些什么,嘴里嘟囔着:“脱水针,麻醉针……” 他抬头看看永太:“你不会写字吧?” 永太点了点头,仿佛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直接用牙咬破了手指,看着血从娇嫩的皮肤里渗出来。 “嗬!”亚龙有些惊讶他的决心。 “你居然都不问我想要你做什么,”他说着,把合同递给永太:“放在平常,两种解药用一条命换,是远远不够的,但这次特例。” 永太根本不管他在说什么,直接按下了血手指印。 “你,”亚龙抢过了合同,看着上面印好的指纹,不可思议道:“不怕我把你卖了?” 男孩伸出了手,掌心朝上:“解药呢?” “至少要三天时间,”亚龙吹干了血水,把纸叠好塞进衣服里:“你三天以后到这个屋子里来,我跟你做交换。” 思索了几秒,永太回应:“行。” “霍尔,也就是我们顶头老板,需要组建一个小队伍,专门替他做事,”亚龙笼统地向他说明道:“你现在的命是他的,直到你死亡都得听他的命令,他让你怎么死,就得怎么死。” 这和永太想得有些不一样,记得难民窟的那个残疾男人说的不是这个,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了卖命? 但这个条件,似乎也不是无法接受,要是不会马上死亡的话,他还能在那个女人的家里多呆一阵子—— 第1008章 想要抓住片刻的温情 “这三天里,”亚龙整理了一下黑袍,无所谓地把帽子往后摘了些,露出半个乱糟糟的脑袋:“你把所有的关系处理掉,什么亲人朋友,一概不准再联系,专心给我们做事。” 永太闻言,握紧了拳头,又渐渐地松开,答应下来。 本身他也无亲无故,和楚阿姨也是一面之缘,没必要拖拖拉拉断不干净。 兜里剩下的钱足够他再打车回家。 可能是把自己的余生都交代给了一纸契约,他竟然觉得自己现在有所归属,那颗飘荡不停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迈出小短腿跳下车,此时已是傍晚将尽,家门口亮起了灯,永太小心翼翼地开门,看到了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的楚湘儿。 “我回来了。”他朝着里面小声道。 楚湘儿愣了一下,转身一看是他,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你跑去哪里了啊!我还以为你被人拐跑了!” 这个街道里没有摄像头,别墅外头也还没装,外面多的是犯罪分子,永太消失在别墅里,她下意识地以为是有人把他骗了出去。 “我就是……” 永太正要解释,一个温暖的怀抱突然圈住了他,把他想到的借口措辞通通抛在了脑后。 “你没事就好,”楚湘儿把他抱得更紧了些,后怕道:“吓死我了。” 这是她自己救回来的孩子,又和沐沐她们差不多大,本该是无忧无虑成长的年纪,男孩有遭遇了那么多苦难,实在是心疼! 永太有些无措不安,纠结了好久,才抬起手回抱她,僵硬地拍拍她的后背,说道:“我没事。” “不好意思,”楚湘儿情绪恢复了一些,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松开了他:“刚刚有些激动,没吓到你吧?” “没有。”永太摇摇头。 他反倒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那么重要,突然有些不舍得离开她了。 “我刚刚点了个外卖,是你喜欢吃的意大利面。”楚湘儿站起来,拉起他的手,带他往餐厅去,嘴里还说着:“好像有点冷了,我放微波炉热一下。” 永太环顾四周,问道:“冷叔叔没回来吗?” “他在忙。” 楚湘儿掀开了锡纸盖子,用手摸了摸表面,只剩一点余温。 “我们先吃。” 她把锡纸碗放进了烤箱,加热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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