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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来处

时间:2023-11-14 14:10:01  状态:完结  作者:张怀友

  恰恰相反,郑文惠竟然莫名诞生了一点儿优越感,她奇怪地瞥了BK2301一眼,“试管婴儿也是人类,我们说到底仍然不是一个物种——什么时候轮到我和机器人平起平坐了?你说这话,比仿生人说这话更加可笑。”

  “尽管东施效颦,最起码仿生人和人类还是有相似之处,而你只是个充斥着电线和交错电流的机器人,连生物器官都没有......就像我说的,你的认知有错误。”

  BK2301微微低下头沉默了一瞬,他还是完成了最后的自我迭代,听出了话里的弦外之音。

  “我不认为我的认知存在错误。人对关系的定义本身就依赖于经历、情感等虚无缥缈的因素,我和佟初之间存在美好回忆,也有一切符合人类向配偶求爱的流程,所以我是她的丈夫。”

  “那太抽象了。”郑文惠说,“那就是我说的,你不是人,不仅仅是生物层面上和人结构不同,你对世界的认识也和人有本质区别。就拿你和佟初相爱这件事来说,先不说你要如何去满足佟初的情感需求,如果你们要在一起就无法逃脱社会的审判——除非你们不会生活在有其他人的地方,但这样就与之前的实验环境并无不同,佟初不会同意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从任何维度来看,你只会给佟初带来伤害,我希望你在做决策的时候考虑到这一点。”

  郑文惠一口气说完,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天哪,她想,我真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可眼前的机器人总是做出动摇佟初的行为。

  也许他真的在情感觉醒,为了佟初探索人类社会。可是无知是最残忍的利刃,它代表着无意和伤害。

  BK2301没有回应她,连带着他行走时关节发出的“咯吱”声也消失了。

  郑文惠没转头,她仍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做人是很辛苦的事。也许像机器一样思考是好事。就拿我来说,我的爷爷其实是我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这会让构建家庭的伦理彻底崩塌。而我以为我爱上的人也是虚假的.....”

  “这两件事差点儿就把我的世界击碎了,但也还好,如果我不是个健全的人,就不必按照常理思考问题。这一切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因为机器可以做任何事,我干脆把这理解为世界崩坏,相当于程序故障一样。”

  她说着,以为自己的经历可以让似懂非懂的机器人对变成人的奥秘获得启发,结果下一秒,被她踩在脚下的石面发出“咔嚓”一声,以她为圆心的地面像蜘蛛网一样碎裂开来。

  一声尖叫噎在郑文惠的喉头,她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便伴随着塌陷的地面一头栽了下去。

  在坠落前的最后一秒,郑文惠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背着姐姐的BK2301站在距离她十米开外的地方,漠然地注视着她。

  他妈的。郑文惠咬牙切齿地用手指扣住墙壁,用力地几乎掐出血痕。

  在她的下方,岩壁恰巧凸出的位置正好接ᴊsɢ住了她。尽管女孩跌落下来的时候,腰部重重砸在了岩石上,肉体发生形变弹起。

  郑文惠疼得发出惨叫,但求生的欲望占据了上风,脚下就是沸腾的岩浆,郑文惠牢牢攀着岩壁不敢松手。

  越往下的位置越热,她开始出汗,大量的汗珠如同瀑布一般从她的头顶流下,她的掌心也开始打滑,完全抓不住墙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根本找不到着力点,回到高处去。

  郑文惠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BK2301也会成为她生存的威胁。BK2301明明检测到了危险却故意没有发出任何警报,那东西现在就守在上面,摆明了不会给她任何生路。

  有的人在极端恐惧的情况下,胸腔里会爆发出呈指数被增长的怒火。郑文惠气得牙齿都在打战,她愤恨地用手指抓挠着岩壁,试图徒手向上攀爬。

  但显然这是个错误决定。她滑下来了,差点儿一头栽进地缝深处去,幸好她的胸腔被岩壁上的凸起撞了一下,这才及时稳住了身子。但她的一只脚尖还是不受控制地没入滚烫的岩浆之中。

  “啊!”郑文惠从喉咙深处发出凄厉的叫声,她的鞋尖没入高温液体的部分迅速化作“嘶嘶”白眼,女孩疼得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但是靠着咬着舌头的疼痛强行清醒过来之后,郑文惠反而感觉不到疼痛了。

  “操!”郑文惠仰头怒吼道,“我要杀了你!”

  可以落脚的地面在她头上两臂宽的距离,但郑文惠不想就这么放弃。她恶狠狠的紧贴着墙壁站着,决定保持体力再做打算。

  女孩竭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熔岩,在确保自己能站稳的情况下,郑文惠微微弯下腰去,她一边曲着腿,查看着自己受了重伤的左脚。

  极致的疼痛过后,她已然麻木了,因为鞋尖连带着大拇脚指已经化为灰烬,只剩下一截焦黑碳化的白骨,因为烧得太彻底,伤口处一丝皮肉也无,所以幸运得不需要止血。

  郑文惠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多此一举地把烧伤的皮肉和运动鞋分开,只好放任黑影把她的脚吃出了一个洞。

  她放弃似的叹了口气,转而环顾四周。郑文惠突然注意到了附着在墙壁上的细小晶体。那些白色的粉末遍布在靠近熔岩的一侧,在接触到高温后形成了一道肉眼可以看见的屏障。

  郑文惠好奇地伸手抠了一点,涂抹在手上的脚背上,火辣辣的灼烧感消失了。

  女孩将信将疑,她四肢舒展着,像只青蛙一样趴在墙壁上,用受了伤的废脚抵在岩壁上刮了一些白色晶体下来,然后试探着用暴露在外的皮肉靠近岩浆表面,但正如她所想,强烈的炙烤感从涂抹了物质的地方消失了。

  郑文惠笑了。

  她还没等高兴太久,下一秒便是地动山摇。女孩再一次恨得咬牙切齿,她慌忙伸出手臂紧紧贴着墙面,即使被动摇的石块砸中身体也不敢松懈。

  女孩看到远处的幽幽蓝光中,一个巨型生物爬了过来。

  “咕嘟”一声,郑文惠咽了口唾沫,随着那东西的靠近,郑文惠差点儿吓晕过去。她能够支撑到现在,全靠着强大的求生欲撑着。

  凑近了郑文惠才看清,那是一个由钢铁制作的怪玩意,张着和人类一样的四肢,两只手臂和腿一样着地爬行。它在岩浆上方的岩壁上无视重力规则爬来爬去,仿佛那个平面都应对自如。

  郑文惠惊恐极了,但她要求自己不要闭上眼镜。女孩强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仰头看着那只“怪物”在自己头上停了下来,这也给了郑文惠近距离打量那东西的机会。

  郑文惠以为自己眼花了,她在怪物的身体中央,看到了一扇小窗。

  这是人造的探测器。

  “你的公开信写得很好。”佟初伸手关上了阿莱的胸腔,让电子显示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我很喜欢你关于呼吁全世界全人类一起帮忙拯救我们的未来那段,希望那有效。”

  “我的荣幸。”智能机器人乖巧地回答她。

  “现在,我需要你把这封信公开到网络上去。你可以做到吗?”佟初轻声地问道。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楚和不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个女声在她的心底歇斯底里地哀嚎: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看起来我的系统中存在干扰病毒,但是无伤大雅,我会在十五分钟内解决问题,然后将这封信公开。”

  佟初点了点头,她叹了口气,或者是长舒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对自己结束了逃亡生活而感到高兴。

  “接下来我得去找我妹妹,她最后消失的地方是在哪里呢?”佟初自言自语道。

  代号为BK2301的机器人没有作出回应,好像佟初的说话声音太小了,他没有听到。

  他的机械眼球颤动着,正在尝试着绕过郑文惠留下的异常问题,连接云端。

  佟初好奇地凑过去,下意识读出机器人的电量数据,“15%。”

  破解郑文惠留下的阻碍花费了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得多的时间。十几个小时过去了,阿莱的系统还在加载。

  他们眼前没有路了,这片磁场就是路的尽头。于是他们没有再继续前进。佟初不可避免地感到饥饿和干渴,好在阿莱的胸口处除了显示屏,还存放着一小瓶水和压缩饼干。佟初节制地补充了些。

  女人又回头去看,发现机器人的电量仍然没有变化,依然是15%。

  她想起阿莱说,这里的特殊磁场可以让电量消耗速度是外面世界的百分之一,现在看来确实如此,阿莱一直保持着高强度的耗能,却电量不减。

  电光火石之间,佟初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意识到阿莱的这个电量显示有问题——为什么是出于危险低电量的15%?那说明有一段时间,阿莱的电量是正常消耗着的。

  “阿莱......我问你,”佟初又开始害怕了,女人想到了有关能源存在开关的传说,她有些颤抖地问道,“你的电量是不是一开始是正常消耗的,后来才变得像现在这样了。”

  “是的。”阿莱偏头想了想,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佟初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一定是有人通过某种方式打开了释放磁场作用的“开关”。而那种代表“她的想法为真”的不好预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她。

  “郑文惠......我们得立刻找到郑文惠,这里肯定有什么蹊跷。”她说。

  老实说,郑文惠现在挺愤怒的。或者她因为地面塌陷,差那么一丁点儿就要死掉之后,就开始变得异常愤怒,尤其她现在得知,其实该死的刘宏乃至一整支军队都知道她们的动向。

  “那我们搞不定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肯帮忙!”郑文惠猛地坐直了身体,她挣扎着把脚也从睡袋里抽出来,拿到地面上放好,她的左脚残缺处已经被厚厚的绷带包裹住了,看起来很滑稽。

  “我们不是救了你吗?”白发苍苍的老工程师看起来毫无悔过之意,他甚至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申请,等待着女孩对他感恩戴德。

  “......我是说我姐姐!她差点儿死了!”郑文惠恼道,“我告诉你们,如果我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的交易就到此为止了!是你们违约在先,我说了我只要完好无损地把我姐姐带走。”

  女孩张牙舞爪,然而在老人眼里不过是虚张声势。

  刘宏干脆没有理她,而是扔给郑文惠一份报告。

  女孩奇怪地接过报告书,发现首页敲着“绝密”字样的章子。她将报告书放在自己的大拇指上,任由纸张匆匆从自己的指尖划过,里面的内容她差不多一清二楚。

  报告内容是有关于如何开启地下“能源宝库”的隔离屏障。

  他们管围绕在地下飞船四周的机械虫称作“隔离屏障”。现在的专家认为似乎是因为成千上万的机械虫子身上携带的特殊放射性物质聚集在一起对能源产生了封锁,而人们需要让机械虫陷入沉睡,即可获得足以支撑到人类灭绝的能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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