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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这一番话，于雪好像听见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只觉天旋地转，心像碎了一般。袁文生啊，袁文生，这次你是真真正正，连家都不要了。 好几户邻居打开了房门，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于雪觉得羞愤难当，谢绝了街坊们请她和小孩到家住的好意，捏着袁文生留给她的一封信，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外面的雨开始变大了，于雪也没有伞，就这样走进了雨幕。瑞蕊拎着一大包从医院带过来的行李，远远跟在她身后。孩子喊了好几声妈妈，可于雪都好像听不见，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到哪里去。 袁文生那封信她也没心思读完，但她一眼就看到了一行字： 相信我，最后一次。这次一定能赢。
第四十七章 回到原点 二十三岁那年的春天，牡丹开时满城飘香。袁文生买了两盆送给于雪，将她不大的单身宿舍塞得满满当当。 “姐！”假期过来找于雪玩的于霜，看到花却哭了起来。她紧紧抱着于雪，“我舍不得你嫁出去啊，姐！” “姐没有远嫁，姐只是成家了。以后你下了学，就来姐家吃饭，姐给你炒你喜欢吃的土豆丝，给你包饺子！” “姐！”还是个少女的于霜，擦擦眼泪，“记住，我不管你嫁给谁，他都不能管我什么时候到你家里去。你遇见任何困难，也可以立马来找我！你永远都是我姐姐，我永远都是你妹妹！我想你的时候，就立马来见你，别人谁都不能夹在我们中间！任何人都不行！” “好！永远是我妹妹，你自己说的啊！” 一转眼到了国庆节，长街上张灯结彩。袁文生用二八单车载着于雪向前，一脸笑意。那时他眼中还有光，是那种家境贫寒却自尊自强的少年人眼中的光。两个人一边骑一边说话，一路上都是笑声不断。 “大雪！你看！”袁文生停下车，指着洛阳酒家对面的那栋小楼，“你看，那就是咱的家！咱们马上有家了。” 有家了。其实在那时于雪的心目里，所谓的“家”还是有母亲，有兄弟姐妹的那个地方。可她见袁文生这么开心，也告诉自己，是啊，我就要成家了。以后，这个小房子，才是我的家。 三十五平米的小房子，两个新人完婚了。没过多久，一个粉团团的小生命来到了他们的世界。 “孩子长大了，房子这么小，可怎么办啊？”望着日渐成长的小孩，于雪有些犯愁。 “没事，过不了几年，我们仨就可以一起换到六十平米的大房子里。再过几年，就能换得更大。有大阳台、大院子！咱们一起养鸡、种菜、养花、养猫。”袁文生自信极了，他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能一起把这个家建起来，就一定能把它建得更好。只要有这个家在，我们永远都不会被困难打败。” 雨水打湿了于雪的头发，一回身，哪里还有家呢。 “小于师傅！你怎么不打伞！”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于雪惊得一抬头。 不知不觉，于雪竟然下意识地走到了隅北中学。门岗的灯亮着，看门的大爷站在房檐下向她问道。 啊，是啊！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于雪都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于霜。两人吵嘴归吵嘴，可事实上，于霜一直都是她的后盾。不过，当于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连于霜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自己会走到学校这里来。 对了，瑞蕊有于霜宿舍的钥匙。于雪突然想到，今天晚上是不是可以先在这里过夜。门卫和她的妈妈凤英，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平时也会来于雪这里买早餐，所以，他们彼此都很熟。可以求他让自己和孩子先进去，明天再想办法。于雪看了一眼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强行让自己振作起来，当务之急，是把住宿的问题解决掉。 “刘师傅，雨下得太大了，家里的门锁坏了，打不开。能不能让我和孩子进去，先到于霜的宿舍住一晚，明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不会耽误你们上班。” “这恐怕不行。”刘师傅面露难色，“小于师傅，你难道不知道吗？于霜老师，已经离职了。这里已经没有她的宿舍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于雪心下一惊。 “就前两天。她特别急，不知道为什么说自己要出远门。马上要开学了，学校不批假，她当场就跟校长拍了桌子，立刻就辞了职。” 于雪原本因为想到了这一晚上的住宿计划而稍稍松了口气，但现在，她的心又一次地悬了起来。 于霜这是下了狠心啊！于雪一阵难过，觉得这一晚上，自己的心破碎了无数次。于霜以前总说，自己是为了母亲才上的大学，才当的老师。这下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果然不必再为难自己了。难怪这一阵子给她打传呼也不回复，打电话到学校也找不到人。这下工作也丢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啊？阿南的出租屋，于雪不好意思打听，也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好在她身边还有个阿南，阿南看着吊儿郎当，实际上比于霜可靠谱多了。 于雪想东想西，心乱如麻。看起来这个地方不能住，得重新找住处。 于雪拉过瑞蕊，继续往前走。还没等她们走远，刘师傅就在身后喊住了她们。刘师傅给母女俩送上一把雨伞，说道；“要不去找你弟弟吧，住他那儿。” “好，谢谢刘师傅！我知道。”话虽如此，可是于雪不可能去于冰那里。她母亲才刚从医院出来，见到她这个样子，难免又要多想。要是跟着一起着急、生气，于雪还真怕她的病再复发。 “对了！”刘师傅又说，“我想起来了。于老师走的时候，是个年轻小伙子骑着摩托来接的她。他俩管我借了一张地图，说要去什么栾川。” 去栾川？！骑摩托去？！这眼瞅就要下暴雨了！ 听了这话，于雪立马又为于霜捏了一把冷汗，生怕于霜和阿南两人一不小心摔下山路。一想到那两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很有可能会身处险境，于雪忽然感觉不到心里的绝望了。 刚才因为失去房子，于雪觉得万念俱灰，而此刻，她的心中只剩下对亲人深深的挂牵。 希望他俩平安无事。只要人没事，别的都不重要。 想到此处，于雪又看了看身边的瑞蕊，却见孩子正一脸担忧地盯着她。她一定是看到了妈妈的悲伤和失望，所以才会一声不吭地陪着自己在大雨中走来走去。 于雪一把揽过女儿，撑起雨伞，遮在二人头顶。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了一起。 雨点不停落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女儿的身高早已比于雪高出一截，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又变成了那个特别粘妈妈的小朋友，拼命躲在妈妈怀中。她细小的胳膊被雨水冻得冰凉，紧紧贴在于雪身上，却让于雪心头一暖。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向远处走去。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儿？”瑞蕊看出这不是去往舅舅家的方向，便问于雪。 说实在话，于雪也不知道。但她怕孩子担心，说道：“没关系，天大地大，一定有咱母女俩过夜的地方。只要有妈妈在，啥都不用担心，啥都不用怕！” 或许，可以去医院过夜。又或许，可以找一家便宜的小旅馆。只是于雪身上的钱已经全部都用来给母亲结算医药费了，口袋里所剩无几，也不知道还够不够到旅馆过夜。 就在于雪茫然无措之时，一声熟悉的动物啼叫从远处响起，隔着薄薄的雨幕，一声声次第传来。 是毛毛！ 它还在这个城市里！它这阵子都躲哪儿去了？ 于雪将伞柄塞到瑞蕊手里，身体从伞中探出，向远处张望。 只见那猴子站在一座二层独栋小楼上，冲着于雪挥舞着爪子，口中发出“吱吱”的叫声，像是在召唤于雪。 毛毛所在的位置让于雪眼前一亮！ 那个地方，她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她所在分公司的门市部！ 于雪怎么没想到呢，那里可是一直闲置着呢！ “走！乖！我们有地方住了！”于雪拉着女儿的手，兴奋地向前走去。 “那边黑洞洞的，好像还有个啥动物在怪叫，有点儿吓人！”瑞蕊忧心忡忡地道。 “你不是最喜欢奇怪的动物了！走，我现在就让你见见真正的小动物！”于雪边走边说，乐观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脸上，“那里一点儿也不可怕，再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能让我感到亲切。” “到底是去哪儿啊？”黑灯瞎火还下着雨，瑞蕊一时没有搞清楚母亲这是要带着自己往哪儿走。 “去最开始的地方。”于雪释然地说道，“来吧，我们一起回到原点。”
第四十八章 你懂什么 瑞ᴊsɢ蕊跟在于雪身后，顺着窄窄的坡道向下走。 门市部位于坡道下方的右侧，一片灌木丛的后面。下了斜坡，转过一个拐角，就到了门市部铺面门前的宽敞小院里。 几个月前，于雪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兔勉，两人合力将卷帘门拉上了。此时，那扇银色的卷帘门就伫立在于雪和瑞蕊眼前，看上去宁静、安稳。 到达此处，于雪忽然感到了放松。“终于到家了”这句话自心头油然而生。 她掏出了自己的钥匙链，从里面找出了一枚黄铜制的钥匙，然后插入了大门中间，微微一扭，门锁就打开了。 “果然可以，真的有用！”于雪激动地告诉瑞蕊，“我们今天晚上就能睡个好觉了！” 孩子没有说话，她好像并不完全赞同雪的说法，但又不愿意多说什么。 于雪弯下腰，握紧了紧贴着地面的门把手，用力往上一拉。随着她的动作，那扇门立刻被拉了起来，呼呼向上方卷动，很快就有一人多高。 “妈妈，这里真能住人吗？”随着门被拉开，一股尘泥气味扑面而来，一股灰尘和泥土的味道迎面扑来，瑞蕊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当然能了！这不是妈妈的公司吗，你也来过的。”于雪回答，毫无顾忌地向里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瑞蕊却脚步迟缓。她也就是年幼的那几年，来了一次公司，所以对这里也不是特别的了解。现在，因为降水的关系，大厅里已经渗入了一些雨水，也没有灯，漆黑一片。看着黑洞洞、空荡荡的前方，瑞蕊心中隐隐有一丝恐惧。 “进来吧！真的很不错！”已经钻过卷帘门的于雪，回身招呼瑞蕊快一些。 瑞蕊见妈妈已经进去了，自己一直站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只得低下头，弯下腰，一脚迈入了门市部内部。 里面又黑、又潮。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脚下鞋子进水的声音，“啪嗒啪嗒”，真的太讨厌了。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一片黑暗的虚空。地方不大，却因为空旷而产生了回音。于雪在前面讲话，在瑞蕊听来如同自云端传来的仙音，忽远忽近。怎么办，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个地方，可是又不愿跟妈妈抱怨，担心她数落自己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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