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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铁师傅哈哈一笑，“做饭选锅子就像校场选兵器。兵器再好，不趁手不行。我这儿锅多着呢，我再帮你挑。”说完铁师傅指了指远处的货架，示意于雪不要担心。 “嗯，好！我再挑！”听了铁师傅的话，于雪重拾了几分自信，起身说道。 “铁叔……”就当他们准备重新选锅之时，童师傅突然开口，“去把我的嫁妆拿出来，送给爱丽丝和三月兔。” “嫁妆？那可使不得！”于雪大惊失色。 “既然童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你还不快谢谢她？”铁师傅向来对童师傅言听计从，连忙示意于雪不要推辞，之后又笑吟吟地望着他的老伴。 铁师傅安排兔勉陪着铜师傅玩扑克，接着，带着于雪走进了房屋另一侧的货架区域。 这些货架非常高大，足有两米多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金属器具，有锛凿斧锯、也有刀剪刨钻，还有种类繁杂的园艺工具，铲锄锨耙一应俱全。货架上的物品摆放有序，似乎是根据高度和形态来安排的，一看就知道主人对这些东西进行了很好的保养。架子与架子的中间，还摆放着几个没有打开的箱子，同样以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尺寸摆放着。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敬慕之意。并不是人类受到了尊敬，而是那些冰冷的金属造物受到了细心的照顾，才会让人有一种崇敬之感。 于雪左看看，右看看，看这个也新鲜，看那个也喜欢。突然间，她体会到了“孙悟空龙宫借宝”的心情。没有什么好气馁的，这一个不成，那就再来一个。天下奇珍异宝那么多，总会找到跟她匹配的。 “这都是我的老伙计了！”铁师傅自豪地说，“不过，外面的人都说我收的全是破铜烂铁。” “那是他们不懂得，”于雪望着这百宝万货，不禁感慨，“钢铁这种东西，只要好好打磨，是可以传之不朽的。” “哈哈，是，这话我爱听。知我者小于也。你可比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袁文生会说话多了。”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货架最里端。铁师傅从一侧搬出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从货架的最顶端取下了一个油纸包裹，轻轻递给了于雪。 生怕再次出现刚才那种情况，于雪提了一口气，接了过去。谁知，这次的包裹一点儿也不沉，既不重也不轻，刚刚匹配了于雪的腕力。 于雪展颜一笑：“刚刚好，就是它。” “这还没有拆开呢，你怎么就这么确定了呢？”铁师傅大笑，“看起来，它跟你有缘。” 说完，铁师傅把油纸包打开，一层又一层，剥了十余层的纸，才终于得见真容。 那是一口不大不小的平底锅，有着水晶一样晶莹剔透的玻璃盖。盖子顶端有一枚红宝石造型的提帽，看上去精致极了。不过，令于雪惊讶的是，这口锅的内里既不平整，也不光滑，反而有一些凹凸不平的纹理，就像是蜂巢一般。另外，这口锅似乎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表面已经黯然无光，并还不像之前那口锅那般闪亮。 “不要小瞧它。”见于雪一脸茫然，铁师傅开口解释道，“这是当年童大小姐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从德国带回来的。” “真的是嫁妆啊？” “与其说是嫁妆，不如说是她全部的家当。逃难路上，她千金散尽，随身携带的细软当的当，丢的丢。只有这口锅，没人知道它的价值。它炒过菜，摊过饼。煮过水，煎过药。后来被抄家的时候，啥都砸了、撕了、烧了。只有它，在灶台上，谁也没有在意。” “铁师傅，那时候娶童师傅那种出身都人，需要很大的胆量吧？” “说什么胆量不胆量，我是在赌命。小于啊，说句实在话，我始终觉得，我老伴是下嫁给我了。也不知道，她是心甘情愿，还是为形势所迫。她之前从未提起，而如今就连我是谁，她都不知道了。” 说着这话，铁师傅就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哈哈，好在锅还在。人已老，锅不朽。走，咱们回去，我给你开个锅，它就变漂亮了。” “它很漂亮。只是为什么它的底不平，不光滑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第一次见到这锅也是这种疑问，但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非常高超的锻造技术，是靠这样的波浪起伏让热量分散，保证了温度的均衡性。哪怕是用很少的油，都不会粘锅。” “这么厉害吗？”于雪面露喜色，“铁师傅，快，到炉子上给我看看！” 于雪捧着锅，和铁师傅一起回到前厅。兔勉和童师傅在玩“拖拉机”，正吆三喝六，打得不亦乐乎。 铁师傅用流水冲去了锅上的浮尘，又用细布小心擦拭干净。之后，他把锅掂到了一旁的煤气炉上，打着了大火。 “看好了！”铁师傅将铁锅翻了个面，让铁锅的中心朝着火光的方向，不断的摇晃，不断的加热。没过多久，那口大锅便被烧得通红，色泽也开始发生变化。 “好像不一样了！”于雪惊叹。 “我有明珠一颗，久被尘劳关锁。”铁师傅轻晃着铁锅，吟诵着之前的那首诗。 那种灰蒙蒙的色彩在蓝色火焰的催动下渐渐消逝，而深灰色的颜色则是如同积雪一般，从锅的底部向两边褪去。 “一朝尘尽光生，照破山河万朵。” 随着铁师傅把那首诗念完，锅体整个变成了银灰色，就像是一片鸽羽，泛着淡淡的光芒。 “看，正经的枪色。”铁师傅得意地说。 “太漂亮了！”于雪止不住赞叹，“太美了。” “真是一口好锅啊！这回我们有锅了！我们有锅了！”见此奇景，兔勉扑克一扔，就蹦了过来。 “这是我的嫁妆！”童师傅也笑吟吟地走过来，“好看吧。谁要是娶了我，这锅就是谁的。他们都不敢娶我，只有一个姓铁的小子跑过来，说等了我很多年。铁叔，你认识他吗？他也姓铁，是你儿子吗？是你的亲戚？” 铁师傅笑而不答。 “你们说，他还会再来吗？”童师傅又问于雪。 于雪有些担忧地望着童师傅，不知该怎么作答。 “我看他长得还挺精神，也跟我父亲一样，喜欢机械。他要是再来，我就答应他。”说完这话，童师傅愣住了，只是重复着，“你们说，他还会再来吗？” 于雪望向铁师傅。这下他心中的疑问该有答案了吧。铁师傅低头不语，似是在微笑，又似是在暗暗擦着泪水。 “会来的！”不明所以的兔勉，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但会来，还会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什么吃的？”兔勉这句稚气的玩笑话，勾起了童师傅的兴致，让她摆脱了之前的郁闷。 “他会带绿豆汤来，会带红豆包来，还会带鸡蛋饼来！”兔勉坚定地说，一脸骄傲。 于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暗暗叹息。自己做的那些不上台面的小玩意儿，在这个小孩嘴里，简直就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来来来，于雪，这锅是你的了。快来试试！”铁师傅趁机打起精神，招呼于雪。 “怎么试啊？”于雪对这个平底锅也是爱不释手，就是不会用。 “你不是要烙饼吗。这里有童大小姐的烤饼干剩下的面糊，你来试一试！”铁师傅说。 “对，做个Crepes”童师傅一边说，一边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面盆。 “甜面糊？”于雪一愣，“烙饼？ᴊsɢ” “没错，就是可丽饼。”童师傅高兴极了，她舀了一勺面糊到大碗里，加水稍稍稀释，然后搅拌均匀，递给于雪。
第九章 铜锤铁打 于雪从来没听说过甜煎饼，更别说“可丽饼”这种东西了。她有些茫然地接过童师傅递过来的面糊，不知如何是好。 “放手去干吧！”铁师傅说，“你在家怎么干，在这儿就怎么干。” 好。那就像自己之前那样做吧。听了铁师傅的话，于雪宽心了很多。她先将平底锅放到一边，让它的温度自然冷却下来。太热的锅不能摊饼，不然就会糊锅。摊饼的诀窍，就是一定要确保锅不热不凉，用中火加热就可以了。 没有油？在等锅冷却的时候，于雪抬头四望，试图在灶台边上找到烹调油。 “用这个！”正在于雪不知所措的时候，童师傅挽起袖子凑了过来。她拿出一块黄澄澄的，好像肥皂一样的东西，递到了于雪的面前。 “这是？” “是黄油。” 黄油？真新鲜，于雪还是第一次听到。于雪又将锅重新烧热，童师傅捏着那块小小的黄油，在锅上转了一圈。她仅仅在锅上涂抹上了薄薄的一层黄油，似有若无，近乎透明。 “这就可以了？” “是的。放面糊！”童师父笃定地说。 这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的黄油，可比于雪平时摊饼放的豆油少太多了。她有些疑心，真的不会糊锅吗？ 纳闷归纳闷，她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停顿。她慢慢地将面糊倒进了平底锅的中心，再微微摇晃着平底锅的把手，使得面糊在锅中扩散，最后变成了一个均匀的圆形小饼。 “来，继续晃。”见面糊基本凝固，童师傅又说。 “现在吗？” “对！”见于雪没有反应过来，童师傅一把抓起于雪的手，开始手把手指点她。 这是一只老年女性的手，满是皱纹，又粗又干，看起来历经了岁月的沧桑。然而这手却很有力，稳稳地托起了于雪的手和她手中的锅。 随着手的轻震，煎饼也跟着轻震起来，渐渐的，煎饼和平底锅彻底分开了。这个锅本来就有特殊的构造，再加上手的不断快抖，面饼在锅上来回震动，不需要那么多油也不会粘锅。福至心灵，于雪一下子学会了。 “站正！气沉丹田！”童师傅一边手把手教着，一边口授着于雪听不懂的“要诀”。 于雪虽不知道自己的丹田在什么地方，但她还是挺起胸膛，腹部用力，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正直。这么一想，自己平时松垮惯了，烙饼的时候确实弯腰塌背，没有像现在这样站定。 “对，接着气力向上，注意发力。用胸膛带着肩膀，肩膀带大臂，大臂带小臂。然后利用前臂的肌肉来推动自己的腕部。来，掂锅，翻面！就现在！” 童师傅一边发令，一边松开了手。于雪依言而行，肩膀微微一震，手腕轻抖，锅就跟着晃动起来，向上摆动。 面饼就像是一尾锦鲤，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轨迹，然后又稳稳落进锅中。 于雪一向认为自己很会摊饼，可这么完美、这么轻盈的翻面，她从来没有实现过。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单纯地凭借着自己的腕力，每次发力都需要极大的力度，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灵活、轻巧。童师傅刚才到底教给了自己什么？她还没有彻底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她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是当初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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