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锅,我们不能要。”于雪镇定地说,“给我们退了吧。你把钱还给我们。” “凭什么啊?我们批发市场有批发市场的规矩,离摊不退。谁知道你从哪里找来的东西,非说是从我这里买的呢。” “我没有离摊,我刚买到手就发现不对了。”兔勉见到于雪,话音里有了几分委屈。 “这你别想抵赖,大伙都看见了。你是从那个地方一路叫着冲过来的。” 兔勉被说得一时语塞,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管,我就是买了锅发现不对就回来了!你个骗子,还我锅钱。” 兔勉说着又顺势一倒,躺到了店铺前的一堆锅上,哭道,“你这黑心店主,你要是不把锅钱还我,我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这样的场面让围观的人们大喜过望,一个个交头接耳,窃笑不止。他们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事才值得人们挤在这里看热闹。 那口锅很薄,捏在手里都感觉很轻,锅柄晃晃悠悠,随时要掉下来。但是,这家店的老板很不讲道理,并且整个市场上都是他的熟人,都有人在为他说话。于雪明白这锅钱是要不回来了,算是交了学费。可是,若是就此忍气吞声,兔勉肯定会很难受。于雪沉思片刻,做出了选择。 她把兔勉拉起来,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 “兔勉,没事没事。这个锅,咱不要了。”说到这里,于雪凑到兔勉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兔勉睁大了双眼,似是听到了极为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于雪则是肯定地拍了一下她的后背,用力点头。 “你说不要就不要啊,我可不退钱。”店主趾高气扬地说。 “我说不要锅,我没说钱的事。”于雪淡淡地说,“今天我师徒二人,就在这儿认栽了。我这徒弟,别的都没有,就有一身蛮力。她要给大家表演个绝活,让过往的客官们,图一乐。听个响吧。” “什么听个响?”店主不解。 电光火石之间,兔勉抓起平底锅,一跃而起。店主还以为是兔勉要揍自己,连忙抱着脑袋。那口锅脱手而出,宛如一颗炮弹,轰然砸进了人群正中的空旷之地。“啪”地一下,一分为二,里面是一片惨白的粗铁胚。 “人心自有公道。这锅什么质量,大家伙就自己判断把。” 说完,于雪拉起兔勉扬长而去。留下一脸震惊的店主,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于雪带着兔勉再次来到出售火炉的店铺。兔勉心存歉意,将皮包交还于雪。 于雪打开一看,发现那张一百块已经被破开了,剩下六十多块钱。不对啊,之前那个锅开价是二十五块,这个找零不对。 “那个锅,他收了你多少钱?” “三十三。他说锅是二十五,锅盖是七块。哦,对了,最后他给组装了锅柄,收了一块钱。” 真是个奸商。于雪心想,他一定是看出来ᴊsɢ兔勉好忽悠,所以才这样算钱。 “师父……是算错了吗?我这就找那人拼命去。”兔勉有点儿激动。 “对着呢。”于雪赶紧安抚道,生怕兔勉又闹出了事情来。可是,剩下这点儿钱,已经不够买炉子了,更别提再买一口锅。 “老板……”虽然很是为难,于雪还是开了口,“刚才咱们说好的那个炉子,能给我赊账吗?” “这可不行。”店主一口回绝,“在这市场里,我不是个坏人,但也不是圣人。这南来北往的,谁知道明天谁在哪儿呢? “那我买不起您这炉子了。不过还是谢谢您的忠告,这行水挺深。”于雪说完,拉着兔勉的手就往外走。 “唉,你等等。”刚走出店门,于雪又被店主喊住,“你要是缺钱,就不要买新货了。到市场西北角去吧,那边都是旧货。破铜烂铁不值钱,但也能淘到意外之喜。” 买旧货?我怎么没有想到!于雪心下一喜,连忙向店主道谢。 出了门,于雪发现兔勉不见了。糟了,这傻家伙不会真去找人家算账了吧。 于雪心里正着急,却看见兔勉在北边巷子尽头冲她挥手,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乱跑个啥!大闹摊位于雪不气,被人骗钱于雪也不气,但这一会儿捅一个篓子,总让人操心个没完没了,于雪受不了。于雪一边追,一边忍不住骂出声:“兔勉!你给我站住!你去哪儿!” 那家伙一出溜就没影儿了,于雪一路往北追,在巷子里跑得口干舌燥,气喘吁吁。就在她心中怒火中烧的时候,一股馥郁的香味,忽然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那是一种温柔的奶香味儿,又甜又浓,夹杂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果香,酸涩而清新。 这是什么,这么好闻?香气让于雪放慢了步伐,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转过弯去,于雪愣住了。入目之处,尽是鲜花,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 大朵的花团在日光下闪闪发亮,有粉色的、白色的,还有红色的,如丝绸一般在她脚下铺开,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小楼边上。乍看,以为是牡丹,细看,才发现是芍药,是大片的芍药花套种着绣球和月季。初夏时分,花朵随风轻摆,如同一团团彩色的云雾。真美啊,这是谁的花园? 那些香味,是花香吗?但仔细一嗅,却又发现,那并不是鲜花的气味,反而可以确定,是一股食物的香气,从附近的房间中飘了出来。 那是一栋两层的红砖建筑,十分小巧,每一层都大概只有两三个房间。它位于一片花圃的最里面,四周鲜花环绕。房子的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门口的台阶上长满了苔藓。一根烟囱从一层的窗口伸了出去,此刻正冒着炊烟。那股浓郁的香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房子的门敞开着的,门口摆了一些金属做的小椅子、小桌子,都是卷草形状。而在台阶上,则躺着一头浑身带着斑纹的锡制小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大门上挂着一张铜招牌,但上面长满了野花,看不清写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迷路了?这里还是市场么?于雪心中充满了疑问。 “兔勉……”于雪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压低声音呼唤兔勉。而回应她的,只有一串铁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动声。 这家伙到底跑哪儿去了?正在这时,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那是两个女性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兔勉,而另一个似乎是上了些年纪。 无奈之下,于雪只好进屋寻找。当她迈过门槛的时候,看到门楣上贴了很多小兔子的剪纸,十分的可爱。有的在跑,有点在跳,有的提着怀表放在耳朵上,不知道在听什么。这些兔子一个个神态可掬,活灵活现,于雪忍不住看了好久,心想,要是女儿看见也许会很喜欢吧。 从外表来看,这栋建筑并不大,但走进其中,才会发现内部空间非常宽敞,超出想象。里面是一个大厅,大厅中央有一条铁梯,盘旋而上。房间的窗子很大,光线也很好。一边是整齐的货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铁质器具,而另一边则是一张大大的西式餐桌,地上铺着镂空花纹的毛毯。 此时,兔勉已经在餐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定,正在美滋滋地吃饭。 “你怎么吃上了?” 于雪又好气又好笑,刚要上去拉住她,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你怎么才来,你迟到了吧。” 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于雪循声望去,看到有个穿着长裙戴着羽毛礼帽的老妇人端着茶壶向她走来。 “童师傅?”于雪愣住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一个故人。 袁文生在加工厂工作的时候,认了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当师父。那个老师傅姓铁,大家都喊他铁师傅。铁师傅很有本事,精通各种机械维修。但他的爱人童师傅比他还厉害,据说解放前留过洋,能看懂外文的说明书。大家尊敬地喊他俩,铜铁夫妇。 童师傅是女中豪杰,当年在工厂,已经快六十岁了,还能挥动大铁锤,能钻到机器底下修件,满身机油也不嫌脏。记得那时童师傅是短发,很干练的样子。而眼前的老妇,却是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梳成两个辫子,发尾还被烫成了卷。但这个人确实是童师傅,那眉眼,那声音,于雪都记得,没有认错。而童师傅似乎已经不认识于雪了,眼神发虚,淡淡一笑,“三月兔,你来晚了,已经五月了。快来喝茶吧。” “认错了吧,童师傅。我是于雪,袁文生的爱人。这个才是兔!”于雪不满地指了指兔勉。 兔勉听了这话,抬头向于雪挤挤眼,又埋头吃了起来。 “不,她是爱丽丝。”童师傅肯定地说,“掉进了兔子洞。” 啊?于雪被童师傅的话搞糊涂了。童师傅怎么了?生病了吗? “欢迎你们来参加帽匠的茶会。”童师傅说着,摘了一下自己头上的西式小礼帽,又扣在头上。 说完,她给于雪倒上了一杯茶。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小茶杯,杯口绣着金边,杯壁上绘着小小的玫瑰花。杯子被放在一个小瓷碟上,旁边还放着一把金色的小勺子。 真奇怪啊。于雪想。今天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每个人都这么奇怪。但这时候她实在是太渴了,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哇——于雪一惊,她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说实在的,于雪卖过好多年茶叶,她能一口分辨出茶叶的品种和品级。可眼前的这杯茶,真与众不同啊。那是一种红茶,里面好像有一种淡淡的植物香味,不知道是橘子还是别的什么水果。那味道有些涩,有些些麻,非常清爽,让人满身的困倦一扫而空。刚才那些堵在胸口的不平之气,也似乎随着这口茶烟消云散。 “童师傅,这是什么?”她惊喜地问道。 可童师傅却没有回答。她倒了一杯又一杯的茶,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什么都听不见。 “是英式伯爵茶。”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从铁梯子上传来,紧跟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人。 于雪定睛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袁文生的师父铁名扬。
第七章 五味杂陈 与于雪记忆中干练、强壮的人相比,眼前的铁师傅要苍老得多。他身体发福了,满头白发,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老年斑,看上去已经是一个真正的老头子。不过,他还是穿着那身老旧的卡其灰色工作服,戴着一双白粗线的劳动保护手套。此时,他手中端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金属盘子,慢悠悠地从楼梯口走了出来。 铁师傅越走近,于雪就越能闻到那股她在外面就闻到的馥郁香气。这时,她也终于搞清楚了,原来是面包的味道!怎么会有这么香的面包?于雪每次给女儿买的面包,都是从小卖部买的,就是那些维生素面包、果子面包什么的。那是一些裹着塑料包装袋干巴巴的东西,吃起来一股明显的化学添加剂味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新鲜出炉的面包。这让她很是好奇,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1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