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的确不公平,但你选择了把这种宏观的不公平投射给一个具体的人身上,并且把这种负面情绪代入到了这个事件里,我做错了什么?”林州行的音调也逐渐提高,情绪激昂,“如果你真的想替他求情,想要解决问题,就不会用这种态度来和我沟通,你只是想站在旁观者的道德高地上,你只是终于能找到机会骂我一顿!” 他说得没错,程岩攥紧拳心:“对,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行吗?我也觉得我的嫉妒幼稚、低级、无能,为什么非要把我和你安排在一起?难道我光是努力和刻苦还不够,还非要有一个对照组每天摆在我面前嘲讽我吗?!前两月我根本不敢待在寝室,我不想看见你!” “我……”林州行咬牙喘了口气,看着眉头紧皱的程岩,忽然意识到他们从未试图互相了解,程岩的自尊是一种带着自卑的攻击性防御。 “不用那么在意外界的评价和看法。”林州行慢慢冷静下来,“我出身如此,不是我的原罪,对你来说也是一样。” 程岩短暂愣住,但以他的悟性很快明白林州行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并不自信,因此虚张声势,直到这次期中考出第一众人追捧,他才开心起来,甚至飘然。 寝室总是有人进进出出,陈健也是因此起了一念之差,他不是没有愧疚,所以很积极的提供线索,但这些话他绝不可能向林州行承认一分。 “你很优秀,也有正义感有同理心,不用把我当成假想敌。”林州行继续说道,“我们的人生是可以互不打扰的。” 程岩也将视线回望,突然问道:“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是吗?” 林州行淡淡道:“嗯。” 他说完这句,自然以为谈话结束,正要开门,程岩又把人叫住开口:“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你会不会报警。” “不会。” “林州行。”不同于刚刚的问句,程岩最后说了一句陈述句,“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林州行略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地点点头:“好。” 天色略晚,程岩提出送邓清回寝室,林州行与他们走了相反方向,去大三的寝室楼下打了电话,罗海意匆匆忙忙地跑下来,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哎呀,我没看见你的消息所以没回。” 林州行没理她,越过客套直接说:“不要告诉我妈,也不要告诉我外公,我已经处理过了。” “那告诉我干嘛,我是你秘书吗?”罗海意翻了个白眼,“是林阿姨喜欢主动找我问好不好,我还嫌烦呢!” “可以,我会和我妈说不要再打扰你。” “哎呀别嘛,怎么好和长辈说这种话!太没礼貌!” 为了林州行,罗海意才能和林家的长辈保持紧密联系,尤其是林启远——连罗家掌舵的二姐上门拜访都见不到。 罗海意立刻换了副表情,嘴角勾出笑来,语调轻松地说:“这样说来,你是打算和解的了,真是没想到呢,你这个冷冰冰的性子还能和解,很有爱心啊,要我说偷了就是偷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告诉你他们那些人最会那一套了,卖惨哭穷,搞得好像自己倒是受害者一样,怎么我们家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又不是从他们家克扣来的!阿 Liam,你说是不是?” 林州行没回答:“万一我妈听到些什么问起来,还请学姐帮我圆过去。” “没问题啊,可你要怎么谢我呢?” “怎么谢都可以。” “好,可别反悔。” 林州行笑了笑:“不会。” 背过身,他收起笑意。 邓清回到寝室和室友讲了学校的处理结果——男生停学一年,作为失主,林州行没有报警,也没有要求继续追究。 女生因为全部涉案金额不足,未达立案标准,经过批评教育后本学期所有成绩作废,明年一定是会留级的了。 大家听到这个结果之后都没有什么兴致过多评价,有些讪讪的,但无论如何事情解决,也算告一段落,邓清心情有点复杂,走到屋外在走廊晃了两圈,想透透气。 夜色深沉,天彻底黑透了,路上的学生和行人越来越少,林州行漫无目的地走着,在学校里绕了一个大圈,最后鬼使神差的在一条路灯坏了一半的偏僻小路来回打转,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也没想。 他当然不同意罗海意的观点,但程岩说的话对他而言也不是毫无影响,有一些问题想过许久也没有答案,也许 Gabi 说的那句才是最准确的——在哪里都混不下去,也没人受得了。 他有明确的目标,明确的命运,能判断什么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但唯独不能明确的判断自己。 突然接到邓清的电话,她笑着说:“别一个人兜圈子啦,为什么不找我聊聊天呢?” “你怎么知道?”因为有点冷,所以思维被冻得有的迟钝,他问了笨问题。 邓清说:“你抬头呀。” 林州行仰起脸,手里还握着手机,这才发现原来路边的建筑就是宿舍,这里是女寝的侧边窗户,邓清擦掉窗上模糊的水汽,动作幅度很大的挥舞手臂。 他凝望着她,声音很轻:“你能下来吗?” “等等我。” 那身影消失不见。 平时就算只是出门上课,邓清也不肯穿鼓囊囊的羽绒服,但是现在为了快点下楼,她只在睡衣外面直接套了一件淡黄色的羽绒服。 远远的,林州行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小面包跑了过来,围着红围巾,扎着丸子头,散落的碎发毛茸茸的,喘动间一口白雾,鼻尖有一点红,十分可爱,也十分潦草。 林州行看着她,眉间一蹙,欲言又止,邓清不知道他在为难什么,眨眨眼睛。 忍了两秒钟,他还是忍不住把她的围巾全部扯下来,重新绕了两圈打好一个结,原本的围法非常之草率,另一端几乎拖到地上,再走两步,邓清恐怕要被自己的围巾绊倒。 动作之间一股冷杉的凛冽淡香,林州行可能换了香水,邓清等着他搞完,很有礼貌地说:“谢谢。” 对方也很有礼貌,林州行说:“不用谢。”
第41章 41真正的审判者 * 他们俩之间气氛尴尬和奇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邓清很快适应,神经再粗也看得出林州行现在不太开心,所以她决定开个玩笑缓和气氛和开启话题,她说:“林州行,你人缘不太好啊,怎么人人都要和我说你的坏话。” 林州行靠向道旁的栏杆:“嗯,程岩说了什么?” “其实不是坏话,我刚刚是开玩笑的。”邓清很公正的说,“他只是跟我说,你不是看起来的那个样子,让我小心一点,还有就是我们不是一类人。” “所以……你怎么想?” 邓清还真的偏头认真想了想。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又不了解你。” “那他们就了解吗。”林州行的语调很平,他很经常把一些问句说成陈述句,“但是他们依然下了判断。” “那是他们的判断。”邓清不为所动,“我不了解你,是因为你不告诉我,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怎么想怎么看你,那你就告诉我,我来判断。” 她的神情如此平和安宁,就像一个公正的第三方,一个真正的审判者。 林州行突然有了一种期待,他开始期待把自己的灵魂放上邓清心内天平的那一刻。 会得到什么样的审判结果? 她对他。 去掉所有标签身份,她认识他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当邓清知道了他是谁之后,也没有那么在乎似的,反而她一直认真而执着于的,是想要探究他的内里。 可是他的内里是尖锐的碎片,是捏合起来的薄刃,是敏感又锋利的糟糕人格,是不断内耗噬咬自身脆弱又坚硬的矛盾体。 林家费尽心力用十八年养出他的教养和礼貌、表面的温和以及尊重人的能力,傲慢也被掩盖地不错,他要撕开给她看吗? 也许他想,他也试了试,但是做不到。 林州行垂了下眼睛,静静偏向别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嗯。” “那支表对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忽然之间,林州行拉回视线,紧紧盯着她,邓清的神情坦然,好像这件事的重点天然就该是如此似的,这个问题就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可是这是一个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关心的问题。 “不是……”林州行先是否认,然后又忍不住解释一句,“是我爸送我的。” “难怪你常常戴。”邓清笑着说,“编号是你的生日呢,你爸爸对你真好。” “其实……”林州行开了个头,随即略略怔了一下,邓清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轻轻呼出一口白气,蹭了蹭鼻尖催他,“说呀。” “你要坐着听吗?”林州行指了指,“那边有长椅。” “好。” 他看着她步伐轻快的背影,依然诧异于方才的瞬间,他意识到他的倾诉欲居然如此自然地发生,而没有即将被剖开的恐惧和痛苦。 他想告诉她很多事,他想把自己讲给她听。 其实不是这样的,邓清。 不是这样的。 他们最关心的人,不是我。 “我坐好了林州行,讲呀!” 林州行也走了过来,但是没有坐,依然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开口说:“其实我有一个舅舅,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为什么?” “在我出生前,他就去世了。” 从很早的时候林启远就发现自己的一双儿女性格不同,大儿子精明,小女儿温和,他为他们划分了不同的道路,精心规划了未来。 儿子林舒华尚在美国念书时即空降百乐,五年内完成港股 IPO,成功上市,而女儿林舒琴则负责交际人脉和打理资产及商铺,管理家族办公室,守护家族财富。 一个开疆拓土,一个守业增值。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林舒华正值壮年,猝然离世,林启远悲痛之余,不得不再次出山,重新执掌集团。 也就是那一年,本名李泽平的林平舟作为一名普通的百乐中层,在庆典的晚宴上,第一次见到了陪同父亲出席的千金小姐林舒琴。 “我爸爸是北方人,一个小城,他来到广东沿海求学和工作,是因为广州的经济更发达,医疗技术水平也更高,他想要挣很多钱,治好他弟弟的病。” 虽然命运给了李泽平意想不到的境遇,让他娶到了林舒琴,入赘了林家,并且一路高升成为百乐集团 CEO,但是却没有给他足够的好运,弟弟即使送到了美国治疗依然没有起色。 林州行两岁时,林平舟去美国待了半年,陪伴弟弟走完最后一程,同时带回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弟媳汪兰,和侄子李享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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