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梁渠说的其他几点理由还是很充分的,这个东西横在这儿确实会对楼上造成不小的困扰。 但是……这样的违法建筑怎么会有阳光房这么美好的名字啊,唐秋水百思不解。 从字面看来,阳光房不应该是一个特别缱绻惬意的地方吗,它和四季都很适配。春天可以在里面养花,夏天可以吹夜风,秋天可以听雨。而冬天,可以盖着厚毯,抱着猫,躺在藤椅上晒太阳,午觉必定好梦。 怎么实际上恰恰相反,这居然是个危害重重的违法物。 其实还有很多类似的说法唐秋水都不能理解,比如裁员叫优化,停业整顿叫设备调试,合同里权利远大于义务的一方非要“屈尊”当乙方等等。 都太假。 无奈当代的社会生存法则需要理解和接受这些假,对这些说法习以为常的人,更能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 见一旁的女生杵着作沉思状,脸被夕照晒得微红也浑然不知,梁渠开口问:“看完了?” 唐秋水神思复定,点头:“嗯,看完了。”光看还不够,她掏出手机,找了好些个角度,对着面前的阳光房咔咔一通拍,手法娴熟老练,倒真像查案来的。 梁渠笑了笑,抱臂立在一旁,耐心等她拍完。 正当唐秋水点开相册,放大成片,探究个中细节时,阳光房里竟然走出来一个男人,上半身没穿衣服,挺着啤酒肚就这么到洗手台洗手去了。 耳尖听到水流声,唐秋水忙抬头去找,看见阳光房里的人后,她大喊一声:“赵巷!” 这中气十足的一声把洗手的男人吓了一跳,他拧紧水龙头,甩了甩手,跑过来找人。 唐秋水眼神逮捕他,追问:“你是不是赵巷?!” 男人无辜摇头:“不是,赵先生出去办事了,我是他家的小工,来装修的。” 唐秋水汗:“好吧,认错人了……” 梁渠问:“赵巷人什么时候回来?” 男人说不知道。 再问有关于阳光房的事情,他一律说不知道,然后便转身走了。 看来今天的查案只能到此为止了。 时间也不早了,二人沿原路往回走。 傍晚的光影幽柔浮动,一轮圆日缓缓下沉,好似一小盅伏特加。扔在空中,漫开,得到一剂完美比例的深水炸弹。 大自然是个出色的调酒师。 将这样的美景框于眼中,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反而两个人都放慢了步伐。 整段归途,唐秋水都控制不住地挑唇微笑。今天不但认识了阳光房,还看到了那么好看的落日。此时的她正揣着一口袋的开心值满载而归,可以囤着放好久的那种。 没想到以上这些还不是全部,走至小区门口超市,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生个子和唐秋水差不多高,脸圆圆的,皮肤白里透粉,栗色的头发用一根发簪高高挽在脑后。 “姐妹——”唐秋水在余晖里朝她挥手。 女生显然也看见她了,有些意外地走上来:“你怎么在这?”
第31章 钱难挣 来人是时简,法盲俏佳人的群主,咖方投资的合规经理,协和家园的年轻业主。 没错是业主,不是租户。 时简确定来崇城工作后,她的父母就在协和家园给她选了套四十平左右的房子,帮她付了首付。于是年仅22岁的时简,已成为了不动产登记薄上的权利人,同时也背上了几百万的负债。 等时简走到跟前,唐秋水弯起眼,视线在她身上打量了几秒,有些惊讶地指了指她手上的东西:“你晚饭就吃这个啊?” 时简穿着松松垮垮的一片式连衣裙,脚上趿着一双懒人拖鞋,一只手托着杯面,另一只手拿着两根泡面搭档,应该都是刚从超市买的。看起来像个饿久了不得不出门的宅女,可她并不是这种类型。 反应过来后,时简解释:“我忙啊!” “啊?忙啥呀?你今天不是休息吗?” 端午假调休,周末是工作日,但时简是不上班的。因为交易所今天不开盘,她在的私募公司也就不做买卖。每逢节假日调休都是如此,一年下来,时简要比唐秋水多十来天的假。 “当然是忙……”意识到要说的话不宜张扬,时简凑上来和唐秋水咬耳朵,“你忘了吗,代笔!代笔啊!” 唐秋水很快想起来:“哦哦!代笔!” 殊不知二人刻意为之的气音让这两个字听起来更像骂人的了。 梁渠眼皮微垂,一只手虚虚地插在裤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俩说密语。 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唐秋水才想起来梁渠还在旁边,忙转身给时简介绍:“这是我老板,梁律师。” 梁渠略一颔首,简单打了个招呼。 唐秋水又介绍时简:“梁律师,这是我大学同学。” “嗯?”时简当即飞来一记眼刀。很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满:行啊,原来我就是个大学同学是吧。 唐秋水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补充,“兼好朋友,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时简遂收回两米大刀:这还差不多。 后又问:“你们到这来干嘛?” 唐秋水言简意赅:“有个案子。”说着她随口问了句,“对了,你知不知道小区里有个人叫赵巷啊?” 没指望能从好友口中得到肯定回答,搬来快一年了,她连对面住了几口人都没摸清呢。 没想到时简却很笃定地点头:“赵巷,知道啊。” “咦,赵巷在你们小区这么火的吗?”怎么随便问个人都知道他。 “黑红。”时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整天在小区群里随地大小爹,我早看他不爽了。四月份我还举报他了呢,举报了两次。” “什么?” 下午在华新街道的会议室,肖云谊简单提到过,本案案发是因居民举报。唐秋水还以为是赵巷的左邻右舍举报的,万万没想到……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生,“是你举报的他违法搭建啊?” 时简坦言:“对啊,你们来也是为这事?” 唐秋水先是点头,后又忍不住扶额:“你住得离他家这么远举报他干嘛啊?” 时简家和赵巷家完全是两个方向,而且时简住在最前排,赵巷住在最后排,八竿子打不着,她这一手举报属实出人意料。 时简不以为然:“哎瞧你这话说的,举报违法是每个公民的正当权利,我争做正义人士!” “……” 好吧,要不是她举报,他们还赚不到这案子的律师费呢。 静待须臾,时简拿手上的泡面搭档敲了敲好友的胳膊,朝她使眼色:“那我先回去了,忙呢!” 唐秋水秒懂:“嗯嗯,加油!” 稍作道别后,时简翩然离去,那道清瘦的背影颇有股壮士断腕的气概。 目送好友走远,唐秋水听到梁渠轻飘飘地来了句:“刚在说我坏话?” 唐秋水将目光挪到他脸上,摆双手ᴊsɢ否认:“哪有,对您我从来只有好话。” 梁渠低笑一声,脸上那陶醉又自得的表情摆明了对这种直率的讨好之言百听不厌,到底是个落俗的老板。 出外勤有个好处,那就是结束之后,如果没其他要紧事,可以从外面提前下班。现已经过了五点,没有再回律所的必要。 唐秋水谢绝了梁渠的同乘好意,这个点,开车还不如坐地铁,她从附近的地铁站三号线转四号线回去很方便。 在分别之前,梁渠给唐秋水布置了明天的工作任务。无非是让她把肖云谊给的u盘里的材料仔细看一遍,有用的打印出来,着手写这个案子的答辩状等等。 当说到做一份委托材料时,唐秋水答应之余,鼓起勇气多问了句:“梁律师,这次的委托书上还可以写我的名字吗?” 她足够坦荡地用一个“还”字将上次和这次摆在了同一个时空。上次是一道坎,好心坏事,一团糟。她要他给一个确切的回答,一起从上次迈来这次,才算彻底翻篇。 风闲闲地吹来,翻着女生额前和耳边的碎发,最后一道斜阳洒下来,给她的脸颊上了层杏色的腮红,她像一只定格在油画里的小鹿。 气氛太好,梁渠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件事情上拒绝她。不仅这次、上次,其实之前的很多次,只要她像今天这样开口,他的回答都会是一样的。 “可以。” — 第二天上班,唐秋水开始看u盘里的材料。 肖云谊给全部材料分了两个大类,一类是原告赵巷的起诉材料,一类是被告华新街道的执法案卷材料。后一类材料里还附有一份书面的《情况说明》,以时间线为脉络,将案件的前因后果梳理得一清二楚。 因为昨天开过会,又去现场看了一遍,唐秋水对执法过程相对较熟,便着重看了一下赵巷的起诉材料。 东西不多,就一份手写的起诉状副本,以及一些证据。证据包括执法人员现场开具的那份调查询问通知书,市民热线拨打记录、C区纪委监委举报记录、市长信箱举报记录、110报警记录等。 以上证据的内容基本一致,均为赵巷对城管执法行为的投诉。之所以投诉,是因为他认为城管的执法行为存在诸多程序违法之处,比如未出示证件、未使用执法记录仪、甚至未经允许私闯民宅等等,以上这些他在起诉状中详细列明。 程序违法确实是法院判决撤销行政行为的一大原因,只不过起诉状是原告赵巷的一面之词,虚实不知,还需要向被告了解情况。 唐秋水打开微信,想和梁渠说一下这个事情,发现她被拉进了一个群聊,群聊名称为“赵巷拆违群”。群里除了她和梁渠,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的昵称很简单,一个字母X。头像画风偏日系,画面中心是一个少年,盘腿背对着坐在路中央,他的身后有云有山,还有一间矮屋。 很快,唐秋水就知道了这个人是谁,和她猜的一样。 梁渠在群里发了个消息:@阿阿阿阿水 小唐,你先写个答辩状初稿发群里,肖科有什么意见可以随时补充。 唐秋水和肖云谊的消息几乎是同时跳出来的,并且都回了个“ok”的emoji表情。 唐秋水的法律文书写得很快,不出半日就写完了。以前写完都是直接发给梁渠的,但这次要发群里给第三人看到,她仔细校对了好几遍有没有错别字和语病,才放心发了出去。 发出去之后就去吃午饭了,好长时间没看群消息。等再次打开微信时,拆违群里全是肖云谊的消息。他对她写的答辩状发表了n个补充意见,唐秋水看傻了都。 虽说是初稿,后面会改,但也没这么不堪吧,而且很多地方他明显是在挑刺。 梁渠偏就任由肖云谊在群里刷屏,末了还说了句:小唐,你先按照肖科说的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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