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三个字,她故意说得又缓又轻。 软刀子割肉,蚀骨铭心。 头顶光线坠落,照出书燃一身温婉,顺直的黑色发丝与眉目间的细腻精致相得益彰,像落了花瓣的一池清水,风吹过处,馨香满溢。 “你可以觉得我是来挑拨的,酸葡萄心理。”程沫说。 她后退一步,与书燃之间拉开空隙,烟雾与红光一并流动,仿佛伸手就可捉住。 “但是,我所说的那些话,其中有几分道理,书燃,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 图穷匕见,程沫勾唇,唇色滟滟,缓缓说出最重要的那一句—— “别太爱周砚浔,也别太信他。” 周围时不时地有人路过,程沫和书燃长久地站立着。 偶尔有目光好奇地瞥过来,程沫不理那些,她只盯着书燃,盯得很紧,一字一句,仿佛要刻进书燃的脑子里—— “爱他只要三分就够,余下的七分留给自己,是退路,也还是自保。” 书燃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宋裴裴打来的,她找不到书燃,问她去哪了,书燃低声回了几句。 通话挂断,程沫仍站在那里,又抽出一支烟,正要去点。 书燃看着她的动作,以及打火机上的那簇火苗,忽然说:“酸葡萄心理是指‘编造一些自我安慰的理由,来疗愈那些因为需求无法得到满足而产生的挫败感’——程沫,周砚浔让你感觉到挫败了,对吗?” 烟被点燃,猩红的一点光,烟气重新飘出来。 书燃仍是那副样子,淡而静。 她穿着裙子,面料很软,长发也是软的,眼神深处却有硬骨一样的东西,撑着她,不论风声如何湍急,她都是清秀精致的模样。 “你说我是聪明人,”书燃弯唇,露出一点笑,暗红的光线下,漂亮得独树一帜,“其实,你更聪明一些,但是,聪明得过了头,所以,搞错了对象。” 程沫抿唇,神色模糊。 书燃眨了下眼睛,“上面那些话,你应该去对周砚浔说——让他少爱我一点,只爱三分,余下的七分,就是你的机会。” * 书燃走后,洗手台这边突然涌过来好些人,大概是结伴出来玩的小姐妹,说笑着补妆,互相整理衣服和头发。 程沫咬着烟,听到她们的聊天声—— “都叫你不要买这个牌子的睫毛膏啦,不好用的!” “很烂啊?我看好多网红都在推。” “烂死了,都不如抹点碳灰,丢掉丢掉……” …… 很烂。 这两个字反复回荡在程沫的脑子里,抹不去,忘不掉。 周砚浔跟她说过同样的话,就在昨夜。 越铂酒店的套房里,隔音极好的卫生间。故意弄掉一条毛巾后,程沫自恃风情,同周砚浔说了几句露骨的话。 她说完,房间里静了瞬。 好一会儿,周砚浔笑了声,有些无奈,“在江恩佟眼皮底下搞这种事,你是不是嫌自己寿命长?这圈里谁不知道他一贯没底线,翻起脸来什么都敢做,扒了你的皮,你还要谢他不杀之恩。” 程沫反呛一句:“你怕他?” 周砚浔笑着,眼神却冷漠,他不愿多说,抬手指了指,“趁着还没惹麻烦,出去吧。” 说完,他越过她,往浴缸那边走,想找一条干净的毛巾用。 程沫突然拉住他的手臂,有些凶狠地拽他。周砚浔没防备,踉跄了下,手指一松,手机摔下去,屏幕撞上大理石地面,顷刻粉碎。 周砚浔皱眉,盯着她。 程沫以同样的眼神看过来,“我知道你女朋友叫书燃,在club里,我见过她一次,很乖,很漂亮,讨人喜欢。但是,我也知道你表现得很宠她,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周砚浔没听懂,“什么?” “我了解你,很了解,”程沫胸有成竹,看着他,“你跟父亲闹翻了,母亲偏爱幼子,鲜少给你好脸色。你选在这种时候,高调地谈一场恋爱,就是为了证明自己过得很好,没有走投无路,没有举步维艰!” 屏幕碎得太厉害,已经没办法开机了。 周砚浔将手机放进口袋,淡淡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程沫笑了声,脚步朝他靠近,“你们这些人,或者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一样的烂。烂人哪来的真心,不过是利用。” “书燃那种小女孩,什么都不懂,一味的单纯乖巧,是个合格的工具人。”程沫眸光清亮,分分寸寸,算计清楚,“你可以继续把她当女朋友,除此之外,你想不想和一个真正了解你、看透你的人喝上一杯?” 周砚浔点头,好像有了点兴趣,“还有呢?” “江恩佟不会知道我们的关系,”程沫笑着,眼神妩媚,“梁陆东也不会,任何人都不会。它会变成一个秘密,一个意乱情迷的秘密。” 音落,气氛再度静下去。 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两个人,一切表情无可隐藏,纤毫毕现。 程沫抱着手臂,颇有几分举棋若定的气场,这番话她是精心准备过的,她料定,周砚浔必会点头。 说不清过了多久。 周砚浔忽然笑了一声:“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算得上烂,但我跟你——程小姐,我们俩烂不在一个路子上。” 程沫莫名一僵。 “聪明人想办法走捷径,这是本事。”周砚浔笑笑,“但是,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明码标价去做交换,无论男女,都是很下等的手段,这么低端的‘烂’,我看不上。” 程沫心里冒出些焦躁,脱口而出:“都是‘烂’,分什么三六九等!” 周砚浔只是笑,游刃有余,“弈川那么大,遍地都是人脉,程小姐把聪明劲儿挪去别处吧,没必要用在我身上。或者,你想想办法,让自己烂得高级一点,也许会有新机遇。” 说完,他推门出去,跟江恩佟打了声招呼,离开酒店。 程沫站在原地,竟然微微发抖。 自认是个“烂人”是一回事,听别人说自己烂,还烂得很低级,是另外一回事。被羞辱的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程沫有些失控。 她红着眼圈,牙齿咬唇,咬得很用力,几乎沁出血色。 周砚浔在她心口捅了一刀,她必须把这一刀还回去,用最痛的方式,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不然,她咽不下这口气。 在夜店碰到书燃是个意外,择日不如撞日,那么单纯的小姑娘,心思浅得一眼即可望到底,不如,给她好好上一课。 让周砚浔最爱的人变得没那么爱他,甚至不再信他—— 这种招数,算不算烂得很高级? 就算书燃嘴硬,强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入了耳的话,总会留下些痕迹。更何况,谈恋爱这么敏感的事,小姑娘心思又细,总会多想。 烟草烧着,雾气袅袅,程沫想到什么,有些突兀地笑出一声。 站在洗手台前补妆的那几个姑娘,闻声朝她投来一记眼神,有些怪异地瞅着她。 程沫大概是真的醉了,居然对她们说:“要试试我的睫毛膏吗?一点都不烂,很高级。” 小姑娘不敢招惹醉鬼,连连摆手,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 书燃从卫生间出来,回到散台那边,去找宋裴裴。 宋裴裴仰头咽下杯子里的残酒,眼神清亮,不沾半点儿醉意,跟书燃抱怨陪她玩骰子的两个男的全是废物。 “猜点猜不准,喝酒喝不下,划拳又笨得要死,这种水平泡什么夜店嘛,回家玩看动画片多好,猪猪侠都更新四百多集了。” 书燃笑笑,心不在焉。 宋裴裴戳她一下,“你怎么了?” 书燃想讲一讲程沫的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摇头说:“没什么,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去吧。” 起身朝外走,经过一处楼梯,书燃抬眸,无意识地瞟了眼,一道身影有些狼狈地自余光里闪过去。 书燃脚步一顿,拿出手机,犹豫着拨通一个号码。
第47章 温柔 书燃拨的是谈斯宁的号码,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却无人说话,片刻后被挂断了。 信号接通的几秒钟里, 书燃注意到背景里有凌乱的电音声,她仔细听了下, 手机内外的音乐节奏是一样的。 她没认错,刚刚看到的人的确是谈斯宁。 宋裴裴走在旁边,见书燃突然停下来,有点疑惑:“怎么了?” 书燃皱了皱眉,拿着手机又拨了一次周砚浔的号码,依旧是无法接通。 楼梯往上都是私厢,光线更暗, 深渊似的,只能看见服务生端着托盘来来去去。 书燃抿了抿唇,握着宋裴裴的手, 说:“我要去楼上看一看,十五分钟,不,十分钟, 如果十分钟后我没有下来,你就报警。”顿了顿,又给她一个号码,“或者,打这个号码找周砚浔。” “报警?”宋裴裴瞪大眼睛,“出什么事了?” 书燃没多解释, 沿着台阶走到二楼的走廊。 墙壁上贴着不少造型夸张的图形灯,借着那点光亮, 书燃看到某扇私厢的门开了下,漏出些许人影,以及细碎的说话声。 书燃听到什么,走过去伸手推开了门。 里头亮着盏旋转灯,五颜六色的光束交替闪烁,人不多,但烟味儿很重,一左一右各摆着两张金色桌台,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高脚杯和酒瓶子。 陌生人骤然闯入,气氛霎时一静,数道视线朝门口这边落过来,或探究,或是冷漠,懒洋洋地打量。 书燃一眼就看到谈斯宁,她倒在桌台旁的地毯上,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条很薄的小裙子,长发沾了水,湿淋淋盖住半边侧脸,也挡住表情。 其他人都聚在长沙发那边,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对谈斯宁的狼狈视若无睹。 书燃迅速从震惊的情绪里冷静下来,快步走过去,抖开搭在臂弯里的外套盖在谈斯宁身上,裹粽子似的将她包裹住。 与此同时,有人怪腔怪调地笑了声:“这姑娘谁叫来的?这么没眼色!” 书燃不理那些人,半跪着,低头叫了声宁宁。 她用手指拨开粘在谈斯宁脸颊上的头发,小声问:“醉了吗?” 谈斯宁瞳孔有些散,好在人还醒着,没有彻底失去意识,她说了句什么,书燃听见,张开手臂将她紧紧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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