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搭配身上的这条裙子,她还穿了一双小细跟高跟鞋,脚脖子都要被累断了。 孟西岭却没有说话,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开车。 夏黎桐瞧了他一眼,提醒了句:“没系安全带。” 孟西岭愣了一下,然后才系上了安全带。 夏黎桐微微蹙眉,感觉老男人今天有些奇怪,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啦?”她奇怪地问了一句,“有心事?” “我……”孟西岭满心彷徨,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但又却不得不开口。 这件事情,他不能隐瞒她,也隐瞒不了太久。 最终,他回答说:“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夏黎桐:“去哪里?” 孟西岭抿了抿唇,忐忑又不安地回答:“去、见……” 他本想说:去见小树。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小树”两个字说出口。如鲠在喉。事到临头,又把话改成了:“去送别一个朋友。” 夏黎桐一愣,难以置信:“你不会是要带我去参加葬礼吧?”她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那你怎么不早说呢?我穿这身儿去殡仪馆会被打的吧?” 孟西岭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保持镇定:“不去殡仪馆。” 夏黎桐奇怪:“那是去哪里?” 孟西岭没再回答问题,因为没有开口的勇气。 夏黎桐无语极了:搞什么呀,还神神秘秘的。 她也懒得再问了,抱着胳膊生闷气。 二十分钟后,孟西岭将车停在了一处威严庄重的单位门前。 夏黎桐呆愣愣地望着伫立在大门正中央的那堵红色的墙体,上面悬挂着几个金色的大字:【东辅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为什么要来公安局呢? 为什么是刑侦支队呢? 来这里送别朋友? 夏黎桐忽然明白了什么,逐渐停滞了呼吸,无助与恐惧的感觉瞬间弥漫了心扉…… 她怔愣了许久,忽然笑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儿的笑话一样,望着孟西岭,说:“你开什么玩笑呀,来公安局送朋友?”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大惊失色地说,“不会是梁拓出事了吧?” 她的神色中充斥着担忧和惊讶,好像是真的很担心梁拓,但她的眼眶却是红的,眼神微微有些呆滞,凝着碎碎的泪光,仿若一件破碎了的瓷器。 孟西岭心疼至极,也担忧至极。 但是……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了她的左手,艰难开口:“今天早上,梁拓、梁拓他给我打了一通电话,他们找到了小树。小树的紧急联系人是、是你,你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你需要来这里、确认他的身份。” 夏黎桐呆如木鸡地盯着孟西岭,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久到视线早已模糊,脸颊上挂满了泪痕,才开口,嗓音止不住地发颤:“我为什么要来确认他的身份?他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能自己给自己确定身份么?” 孟西岭不想告知她真相,不想亲手把她推进深渊,但是,她是小树生前唯一信任的人,是他唯一一个紧急联系人……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她了。 孟西岭再度深吸了一口气,逼迫着自己把残忍的现实说出口:“小树、小树死了。” 夏黎桐浑身一僵,如遭雷击,双眼发怔,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根本无法思考,甚至开始听不懂他的话了……什么叫小树死了?死了和小树之间有什么关系呢?小树为什么会死呢?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 小树不会死的,他们还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上天也不可能那么残忍吧,小棠已经不在了,还要带走小树么?那她自己该怎么办呀?那个无法独立行走的、处处遭人嫌的小瘸子,失去了为数不多的朋友们,她该怎么办呀? “我、我不认识小树。”夏黎桐不想哭泣,不想承认事实,却不能自控,泪如雨下,呜咽不止,“我、我不知道死是什么,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她突然就崩溃了,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撕心裂肺地冲着孟西岭大喊大叫,“小树不会死!小树不可能死!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她的情绪在崩塌,理智在失控,疯癫的仿若一股暴躁的洪流。 她怒不可遏,满心痛恨。 恨极了这个世界,恨极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恨极了孟西岭。 都是因为孟西岭、 都是因为孟西岭! 她从未像是此刻一般觉得孟西岭是如此的面目可憎,弥漫着着眼泪的双眸中充斥着滔天的怒意和痛恨:“孟西岭,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恶毒呢?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为什么要说小树死了?小树得罪过你么?我得罪过你么?你为什么要诅咒他?为什么要刺激我?为了看我崩溃,为了满足你活菩萨的虚荣心吗?你怎么不去死呢?” 夏黎桐双目赤红,歇斯底里,满色青白,额角与脖颈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她彻底崩溃了。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艰难,开始窒息,身体开始抽搐、颤抖。 她想见到小树,活生生的、好端端的小树…… “桐桐!桐桐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孟西岭用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心疼又严肃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也知道你很难接受事实,但是你现在必须振作起来,你不能倒下,小树就只有你了,他只有你了。如果你不去管他,他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哪里,你要带他回家。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朋友。无论是留给学校的信息,还是通讯录,他只把你设置成了紧急联系人。他只愿意跟你回家。” 夏黎桐泪眼模糊地看着孟西岭,绝望到了极点,也无助到了极点。 她再一次地坠入了深渊,深陷于泥潭,却再也没有了陪伴。 小棠走了,小树也走了,只留下她自己了。 他们两个都走了。 没人能救的了她。 她想小棠、想小树、想回到孤儿院,哪怕是当一辈子的被人欺负的小瘸子呢,但是,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突然间,夏黎桐痛苦地放声大哭了出来。 孟西岭心如刀割般疼。他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地抱着她。 她纤细瘦弱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 她的灵魂上布满了裂痕,他很害怕她会在自己怀中分崩离析,担心她会消失不见。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 夏黎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孟西岭来到了法医中心。她连鞋都没有穿,她甚至不知道梁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很恍惚,像是正在经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解剖室里面的光线很白,白到发冷。 最中央的那张解剖台上,盖着一块儿白布,白布下面罩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夏黎桐的脸色青白,双脚发软,浑身无力,一路都是由孟西岭搀扶着走的。 虽然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那位女法医掀开白布的那一刻,她还是崩溃了。 是小树。 真的是小树。 小树真的死了……上次见面的时候,他还是好端端的呢,现在却变成了一句冰冷的尸体。 她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尤其是看到他苍白的皮肤上还留有致命的伤口、解剖的刀痕和黑色的针线缝合线条之后。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双唇发青……他再也不能睁开眼了,他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他永远的离开了。 突然间,夏黎桐的心头猛然爆发出了一股滔天怒火:不是去散心了么?不是去远行了么?为什么骗我?为什么留我自己?为什么要替我做主?你到死都这么清高么? 她猛然抬起手朝着小树的苍白脸颊上用力地抽了一巴掌,愤怒又悲痛地冲着他的尸体吼道:“起来!你给我起来!” 然而小树却不听她的话。 他再也无法回应她。 他和小棠一样,永远地离开了她。 他们都走了,只剩下她自己了……她又忽然回想到了妈妈将她带离孤儿院的那天,小棠和小树紧紧地将小脑袋贴在孤儿院的大门上,眼巴巴地望着坐上小汽车离开的她,不舍、又羡慕。 是不是因为当初是她先离开了他们,所以他们现在才会离开自己呀? 她不想让他们离开……巨大的悲伤如洪流般不断冲击着夏黎桐的内心,她根本无法承受这种现实,几度哭到浑身抽搐、晕厥。 梁拓一直没有走进解剖室,独自一人守在门口等待。夏黎桐撕心裂肺的哭声不断从解剖室内传出,让他的心中挺不是滋味。 祁俊树的尸体是在东辅河畔的下流区域被发现的。 一定还是和那条河有关。 然而那次他和顾祈舟一同去上游的废弃工业园区查看过一遍,每座工厂都仔细地搜索过,却一无所获。或许是因为凶手藏的深,他和顾祈舟的能力有限,没找到;也或许是因为凶手的老窝不在那里。但如过那片区域没问题的话,李警官为什么要在笔记中将它圈出来呢? 突然间,解剖室的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却只有法医和孟西岭。 梁拓问孟西岭:“她怎么没出来?” 孟西岭:“她想单独和小树待一会儿,和他告别。” 梁拓有些忧虑:“她自己行么?不会做傻事吧?解剖室里面工具可真不少。” “不会。”孟西岭很笃定地说,“她是一个清醒的人,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梁拓还是不太放心:“你确定?” “确定。”孟西岭很了解夏黎桐,不然他也不会让她自己单独留下,“她不会让小树死得不明不白,在没有给她的朋友们讨回公道之前,她一定不会做傻事。” 梁拓不再质疑,无声地叹了口气。 孟西岭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了一句:“他、走得痛苦么?” 梁拓抿住了双唇,不置可否。女法医双手插兜,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孟西岭没再追问,不敢继续问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问得太清楚,答案太锋利,会伤人。 这时,梁拓的手机忽然响了,他立即接通了电话,听完同事的汇报之后,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傅庭旭自首了?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离开了法医中心。 …… 虽然痛苦,虽然不舍,但夏黎桐还是很认真地跟小树道了别,并让他帮忙,替她向小棠带去问候与思念。她还请求他们在海棠树下等等她,她一定会去找他们的。他们三个一定会再度重逢。 最后,她亲手为他盖上了那一块送行的白布。 从解剖室内走出来的那一刻,夏黎桐就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内仅存的一丝力量在瞬间彻底用尽。若不是孟西岭及时将她揽入了怀中,她一定会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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