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但是痛苦却无穷无尽。 缓了许久,她才重新积攒起来了一些力气:“走吧,我要带他回家。” 对孟西岭说这话时,她的嗓音已经极度嘶哑,双唇苍白,干涩到起皮。 亲属认领尸体需要去行政楼办理手续。那位女法医拿上了资料,带着他们离开了法医中心,前往行政楼。 一行三人即将行至行政楼时,一辆押送犯人的警车突然从外面开了进来,停在了行政楼前。车门打开,先下来了一位身穿执勤服的警察,然后是被押送来支队审讯的罪犯。 那是一位身形挺拔的男性罪犯,穿着整齐的白衬衫和笔挺的黑色西服裤,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领口前最后一颗,还打着一条精致典雅的黑色的领带,别着一枚金色的领带夹。脚上踩着的那双黑色皮鞋也是一尘不染,黑色发亮。 从车上下来后,他的身姿相当笔挺,昂首挺胸、气宇轩昂,丝毫不像是个被扣押而来的嫌疑犯,倒像是个高傲的、自豪的被请来指导工作的尊贵教授。 然而引人注目的并不是他的身姿和双手上带着的那对手铐,而是他满头的银发和异于常人的苍白的肤色。 对视的那一刻,夏黎桐浑身一僵……是傅庭旭!是他杀了小树!一定是他杀了小树! 她的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恨意充斥着四肢百骸,竭力克制着,才没朝他冲过去。 傅庭旭却朝着夏黎桐笑了一下,目光狡黠,充斥着挑衅:“就是我杀的!生剖!我把他的心脏挖出来的时候还在跳呢!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癫狂而得意。 夏黎桐呼吸急促,浑身发颤,如同一头被刺激到的野兽一般,崩溃着、嘶吼着、双目赤红地朝着他冲了过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梁拓直接从车上跳了出来,冲着押送傅庭旭的两位警察大吼:“把他押走!”同时迅速去阻拦歇斯底里的夏黎桐,单手将她横腰拦截,却没想到疯狂状态下的她竟然爆发出了一股蛮劲儿,差点儿挣脱了他。好在孟西岭来得及时,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合力才将夏黎桐控制了下来。 夏黎桐的整颗脑海中回荡着的全是傅庭旭刚才说的那句话,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和心理,让她彻底变成了一个失控的疯子,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杀了傅庭旭,亲手杀了他! 她不断地挣扎着,嘶吼着,歇斯底里着,却无法挣脱梁拓和孟西岭。 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傅庭旭昂首挺胸地走进了行政楼。 他赢了……他杀光了她的挚友,杀了小棠,杀了小树,她却不能亲手杀了他。 夏黎桐的眼前突然一黑,身体瘫软,直接晕了过去。 …… 孟西岭立即将夏黎桐送去了医院。但是在醒来之后,夏黎桐的情绪并没有好转。由于受到了太大的刺激,她完全处于一种崩溃的状态中,一直在疯癫地嘶吼着,嚎啕着,甚至痛哭流涕着哀求着孟西岭杀了她。 她真的很痛苦,痛苦到了极致,灵魂千疮百孔。除了死亡之外,似乎没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她得到解脱。 孟西岭用双手摁住了她的肩头,控制着她的身体,以免她伤害自己,同时不断地安抚她,然而却于事无补。直至医生赶来,给夏黎桐上了一剂镇定,她才逐渐平息了下来,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孟西岭一直守在夏黎桐的病床边,心疼至极,却又万般无力。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把她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到了下午三点多,夏黎桐又醒来了一次,这次虽然没有像上次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却依旧不能令孟西岭放心,因为她又陷入了另外一个极端:异常安静。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没有反应,仿若失去了灵魂,整个人呆呆傻傻的,无论孟西岭对她说什么她都不从理会。 孟西岭真的很担心她的心理状况。小树的死本就给她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傅庭旭又故意刺激了她……现在就连他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做出傻事了。所以,孟西岭根本不敢离开她半步,直至幼儿园的老师给他打来了电话,他才想起来要去接孩子。 幼儿园五点放学,现在已经五点半了,淘淘肯定急坏了。 孟西岭本打算让家里的阿姨去接孩子,然而就在他准备给阿姨打电话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苗绘结婚那天发生的事,外加小树刚刚被害,傅庭旭就自首了,别说是梁拓了,就连他这种非专业人士都觉得蹊跷,又怎么能够放心把淘淘交给别人?路上出事了怎么办?他必须亲自去接淘淘才行。 但是他又放心不下夏黎桐。 权衡过后,孟西岭给淘淘的姥姥打了一通电话,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情况,请求她来医院陪护一会儿。 等夏秋白来了之后,孟西岭立即驱车前往幼儿园。 他到的时候,整座幼儿园里面就只剩下淘淘一个小朋友啦。不过淘淘的班主任很有耐心,也很负责,一直在陪着孩子玩。 孟西岭先对班主任表示了感谢,然后接走了淘淘。 从见到爸爸的那一刻起,淘淘的眼圈就红了,委屈的要命,还撅起了小嘴巴,赌气不和爸爸说话。还不和爸爸拉手,从教室出来之后就气呼呼地自己走到了前面去,黄色的小帽子都气歪了。 孟西岭无奈又想笑。不过自己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也确实需要哄哄他。于是,他跟在小家伙身后说:“对不起,今天出了些意外,爸爸才来晚了。爸爸给你道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淘淘还是气呼呼的:“哼,别的小朋友们都被爸爸妈妈接走了,只有我留在了这里,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我超级难过!”说着说着,眼泪珠子就流下来了,真是委屈死了。 孟西岭哭笑不得,只能继续哄:“你是爸爸妈妈的小宝贝,爸爸妈妈怎么会不要你?” 淘淘含住眼泪说:“我不是你们的小宝贝,真正的小宝贝才不会被忘在幼儿园呢!” 孟西岭:“……” 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真是和他妈小时候一模一样,甚至青出于蓝胜于蓝。 孟西岭无奈一笑:“爸爸请你吃麦当劳好不好?赔礼道歉。” 淘淘抿着小嘴巴思考片刻,看在麦当劳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他爸的道歉:“那好吧。” 孟西岭又笑了一下,内心却依旧忧心忡忡。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孩子解释气球叔叔的事情,但是又不得不和他解释。因为他日后一定会问起,如果不提前做好解释,很有可能会刺激到桐桐……算了,先带着孩子去吃点东西吧,边吃边想等会儿该怎么和他解释。 距离幼儿园最近的一家麦当劳开车五分钟就能到。也是孟西岭经常带着淘淘去的一家店。 到店后,孟西岭给淘淘点了份儿童套餐,给自己点了一份单人套餐——从早上到现在,他粒米未进,真是饿了。 点完餐后,父子俩找了个两人位的卡座坐了下来。 儿童套餐里面包含一瓶儿童牛奶并附赠一个小玩具。成人餐里面包含一杯冰镇可乐。 淘淘一边吃一边玩,汉堡包都快吃完了,他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急慌慌地问爸爸:“我妈妈呢?妈妈怎么没来?” 孟西岭心想:亏得你还记得你妈。同时回答:“妈妈现在有点事情,吃完我们就去找妈妈。”说完,他又拿出了手机,点了成人两份套餐,选择了打包。等淘淘吃完,餐也备齐了。走人的时候顺便去餐台领取。 等孟西岭带着淘淘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之后,立即有一位扎着马尾辫、身穿制服、戴黑色口罩的女服务员朝着他们俩刚才用过的餐台走了过去。俯身收拾垃圾时,她娴熟地、迅速地、悄无声息地将孟西岭使用过的吸管装进了提前准备在手中的小型密封袋里,然后收拢进了围裙前的口袋中。
第77章 处理完小树的后事, 夏黎桐大病了一场,一直断断续续地发烧,时而高烧、时而低烧, 无论是吃药还是看医生也都不见好。她就像是被击垮了一样, 病来如山倒,缠绵病榻, 毫无反击之力。 孟西岭心急如焚,直接推掉了手头所有的工作,除了早晚去幼儿园接送孩子之外, 其余时间全都用来照顾夏黎桐。 接连病了半个月的时间,夏黎桐发烧的症状才逐渐减轻、消退。时节也在这时步入了初秋。 她去买了一颗海棠树,栽种在了院子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 就是盘着腿坐在那棵海棠树下盯着枝头看。 这是一颗幼小的海棠树,枝桠单薄,叶片细小, 远不到开花结果的年纪。 但夏黎桐相信它迟早有一天一定会长大, 一定会开出最绚烂、最明艳的花朵。 可是, 花有盛开日, 人却无再少年。 她除了一棵树之外,什么都留不住。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渐凉。 九月二十日这天是夏黎桐的二十五岁生日, 但她却全然忘却了这一天。或者说, 她忘却了自己。 早饭过后,她如同往常一样盘着腿坐在了院子里的那棵幼小的海棠树下。 秋风刷过,绿色的、瘦小的树叶被扫过下来了几片。其中一片还打在了夏黎桐的鼻尖上,然后坠落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将这片叶子捏在了指尖,低头垂眸, 无声地、专注地盯着看。 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她将小树的骨灰与小棠合葬在了一起。这样他们两个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或许,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在海棠树下重逢了。他们会手牵手坐在海棠树下的那条长椅上。小树一定会把他们两个这些年来的经历事无巨细地讲给小棠听。 小棠听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是惊叹他们两个简直厉害极了?还是会惊讶地瞪大眼睛? 小树一定也会讲述得绘声绘色吧?反正,他不用再痛苦了,不用再求而不得,不用再遗憾,不用继续思念他心爱的姑娘。 他们两个都不会再孤单了。孤单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她失去了所有的挚友,失去了全部的支撑和信念。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给小树报仇,小棠的公道她也讨不回来。她的大脑已经不会思考了,也没有力量再继续往前走。 她的人生像是停滞了,搁浅了。 那充满荆棘的条路,她也走不动了。 突然间,有人从她的身后将一条薄毯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头。 秋风带着寒气,羊绒织造的薄毯在替她抵挡凉风的同时,又为她带来了几分暖季。 夏黎桐回头,看向了孟西岭。 她的眼眶红彤彤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孟西岭心疼不已。犹豫少顷,他也盘着腿坐了下来,坐在了她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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