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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聪明如她，今日早就将事情都串在了一起，“不过我有件事想不明白，那时姜莱在洛杉矶，你飞旧金山做什么？”叶轩指着两个当事人，眼珠子转来转去。 “她那几天正好在旧金山开会交流，也是姜一南无意中告诉我的。” 正是那一次梁知予彻底明白，靠距离和时间故意扯开的一段关系压根敌不过现实的挑衅。电话那头姜一南不过随口提及姜莱这个名字，攥着手机的他心里早就一阵疾风骤雨；挂断电话后他难以抑制冲动，却又在购买机票的最后一步犹豫了一小会。 他还记得当时脑海中激烈的打架，也记得理智小人被情感小人一拳又一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举起双手投降，“去见她吧。” “所以呢？你们那次见到了么？” 梁知予摇摇头，“旧金山那天气候不好，航班取消了”，他看着姜莱，两个人默契想到那次关于旧金山机场布局的讨论，都笑了。 叶轩啧啧一声，万分可惜摇了摇头，“还好，人最后还是被你找到了。” 梁知予当然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运气加持，他释然地耸了耸肩，“是我运气好。” “我警告你别太肉麻”，叶轩抱着双臂摩挲，一脸嫌弃。 如果那次见到会有什么不一样么？姜莱一贯不喜欢假设性问题，却不由得想出了神。 “嘿，走了，发什么呆呢？”叶轩拍了拍她肩膀。 姜莱莞尔一笑，“走吧。” 等和叶轩告别之后，她和梁知予漫无目的走在市中心街头。他们牵着手晃来荡去，路过一家又一家风格迥异的画廊，用门外汉的眼光欣赏一番，偷偷点评几句；最后在一家排着长队的冰淇淋店门口停下。 “要不要吃冰淇淋？”梁知予难得认真安利美食，“这家很好吃，是圣芭芭拉当地最好吃的冰淇淋。” “好啊”，今年夏天忙的还没来得及吃冰淇淋。 开心果和苦咖两种口味的融合，撩起一种凉到舌尖甜到心头的美妙。姜莱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真的好吃也”，她眼里闪着光，勾的人欲念一动。 温热的唇毫无预兆贴了上来，舌尖裹挟着唇角的冰淇淋慢慢融化；大白天在街头接吻并不是二人的风格，架不住体内欲望驱使。冰淇淋滴滴答答落到手背，又黏又腻；舍不得冰淇淋，却又想再继续温存。 “冰淇淋都快化了....”姜莱喉咙里咕隆着推开他，几分娇嗔。 美好的下午，最适合什么也都不想，心安理得的蹉跎光阴。一路上，姜莱想到什么说什么，意识流的对话内容常常让梁知予摸不着头脑，却不妨碍两个人笑的无比开怀。 下午三点左右的海边烈日正盛，沙滩上的人们裸着身子晒太阳，姜莱自顾自找到一处树荫下坐着，“累了，我们看看海吧。” 姜莱很喜欢大海。 海风最擅长吹散难过，而烦忧在浩瀚的大海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不同季节和时间段大海都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和景观，或深邃或轻快。 她尤喜欢什么也不做盯着远方的海浪越叠越高，最后铆足了劲宣泄而出不管不顾，像极了爱情。 “下次要不要一起冲浪？”，梁知予指着翻涌的浪花，“我技术还可以”，在学术和运动方面，他很少谦逊。 “好啊”，虽然姜莱水性一般，更不懂什么追浪的技巧，“所以你当时得知机场关闭的心得体会是什么？” “第一反应是再买一张，之后再一想，也许是天意。” “Dr.梁原来这么迷信的哦”，是刚刚发尾被他轻柔地撩到耳后时，姜莱终于想明白如果那次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自以为筑起的高墙依然会倾塌得轻而易举。 “不是迷信，是胆小吧”，只能用这些玄学理论告诫自己算了。 太阳开始落山，嬉笑玩闹够了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沙滩抱着海浪板尽兴而归，脸上被晒出了一道道痕迹。 “梁知予我们再聊会吧”，姜莱不想离开，一下午说了太多的话，每一个字都扯得心又向他靠近了一些。 “好，想聊什么？”梁知予紧了紧挽着她肩膀的手臂，“我陪你。” “随便聊什么，就想再和你说会话。” “好。”
第52章 第八周 （3）茧 在梁知予脑海深处，从童年到青少年再到青年，真正闪光的记忆寥寥无几。江南小城那间四室一厅的房子并不算小，甚至完全称得上宽敞，却不妨碍屋内气氛日复一日的压抑。 印象中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发出过“不要打妈妈”这样的呼喊，等进入青春叛逆期，对母亲的不理解和父亲的憎恨让他不愿再和这对荒唐的大人多啰嗦一句 - 既然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戴着耳机闷在房间与世隔绝。 家里的氛围阴晴难测。运气好的时候，赶上父亲连着出差好些天不见踪影；运气不好的时候，梁知予一回家就能嗅到空气中飘荡的紧张感，汗毛也跟着直立。而每每这时他能做的就是屏住呼吸弓着腰，避开和父母的视线接触，窝到小房间翻看图书馆借来的书本。 外国语中学重视双语教育，老师一贯鼓励学生从原版书籍着手培养语感，初中时期的梁知予手上最常翻着的就是那本 Laura Knowles 写的《Coral Kindom》（《珊瑚礁世界》）。 彩绘图案和简单文字介绍了珊瑚礁的奇妙世界，包括珊瑚的生长、海洋生物的生活以及人类对珊瑚礁的影响，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 他反反复复阅读这本书，对海底世界充满了好奇；随即借来更多关于珊瑚礁的详细介绍，了解它们在当下海洋生态系统所面临的威胁和处境。 文字具象了脑海中的想象，却不如视觉冲击来的简单粗暴。当电脑屏幕上那一张张珊瑚礁白化的照片跳到眼前，梁知予突然心念一动，想做点什么。 那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初步规划，当别人还在执着于校服难看、自行车款式不够新潮、球赛输给隔壁班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时，他纠结的是之后大学该选择什么专业。 随着年纪的增长，梁知予挣脱家庭的想法越来越强烈。他迫切需要一个四处奔波的专业，以便能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用回家。抱着这样听上去几分幼稚的初衷，他开始研究不同专业领域的研究范围和手段，再结合兴趣爱好，最后将目光锁定在海洋学和地理学上。 海洋学和地理学有很多相似性，只是前者的研究范围由地球表面空间缩小到海洋，主要研究的是海洋的物理特性、海洋生物和生态系统、海洋地质和地球动力学等。 二选一这件事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难，梁知予没有太过纠结，直接抓阄决定 - 命运告诉他选择地理。 最近这几年，梁知予常常以协会会长身份出席各种宣讲活动，被问及最多的莫过于“为什么会选择投身于珊瑚礁保护活动”，撇去那些官方回答的部分，他常常会补充一句 - “想拓展自身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宽度和深度”，再咽下后半句 - “沉浸在那些真实存在却又和自己生活毫不相关的世界之中不会给我消极避世的感觉。” 也有不少人常打趣问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四处调研最大的心得体会是什么？有没有觉得见过的风景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容易想得开？Dr.梁是不是都没有烦心事啊？” 他总笑笑摇摇头，被禁锢多年的身心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才能冲破束缚。这一路亲眼所见的美景的确在丰富着他的阅历，告诉他广袤世界，人类不过是沧海一粟，没必要揪着那些过不去的坎牢牢不放。 可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道理知道的越来越多，人却没跟着越活越通透。各种拧巴在心底盘根错节，作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茧；而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哭诉更像是一根根坚韧难断的丝线，将他心中的茧包裹的愈发严密。 亲情于他一直是一条看不见又扯不断的绳索，血脉牵扯着绳索的另一头轻轻松松将他拿捏。中国人骨子里“血浓于水”的思想琐碎，从他懂事时起，便无法再对可怜的母亲横眉冷眼，偏又按耐不住直面她时心底的不耐烦。 很割裂。 读书那几年他有意将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当当：学习调研，参加交流会议，去公司实习。每每临近暑假，当周围同学兴奋地聊着回国机票价格时，他常常会自动过滤掉这些信息，钻进自己的世界里。 当人专注于一件事，其他情感需求都会被刻意忽视。亲情于他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爱情呢，他自觉没办法真正把自己交付出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一见到姜莱，他的脸上总有止不住的笑意。 躁动的心绪不足以挣破那个茧，却足以搅的他心神不宁。他不得不反复在这段关系中抽离一小段日子好逼退那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再长叹几口气，企图将内心的悸动一并呼出去。 可惜欲念很多时候是一颗任性的种子，自落入心神的那一刻起便以荒蛮之势生根发芽。待他察觉时，根茎早就扎根，稍微一扯，扯骨锉肉的疼。 旧金山和洛杉矶虽然都在加州，毕竟一南一北，地图上看似很近却有着走不到的距离。他试图转移注意力，却又在那一个个冲动的梦境中醒来时羞愧不已，心魔仿若打定主意要揪着他不放，一次次潜入梦中摧残他剩余不多的意志。 无奈生活最擅长玩粉饰太平的小把戏，在那个父亲入狱母亲住院，全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夏天，他突然认清自己的生活注定会狼狈不堪的真相，做了一个重要决定。 远航保护珊瑚礁活动并不是心血来潮的想法，他很久之前就动了这个心思却苦于找不到时机下定决心。恰逢船队开始了新一轮的招募，路线规划远在印度尼西亚，从规划到出航至少需要大半年筹备时间，他作为协会会长首当其中报了名，冠冕堂皇当起了逃兵。 那时候他自认为想的够明白，笃定换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能淡化很多东西。不出意外的，母亲在电话那头怔了半晌，吐了三个字，“不同意。” 梁知予一言不发，“妈，我已经报名了。” “梁知予。”母亲颤着音喊他大名，列举的反对原因无非是那些老生常谈 - 不务正业，耽误前途，路途遥远且危险，还有那条让梁知予最为头疼的 - 终身大事。 他拧着眉，平生第一次没能压住自己的怒气出言顶撞，“够了，妈。很多事不是做到完美就能收获完美的结局，比如你的婚姻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他人在气头上，想到什么说什么，“为什么不能活的随心所欲一点呢？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结婚之后呢？像你和我爸那样老死不相往来么？你觉得有意思么？” 电话那头只清晰传来母亲的啜泣，梁知予察觉到自己言语中的过分，适时闭嘴，又说了声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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