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的催眠治疗过程并不顺利。 梦境里的苏祁尧回到了11岁那年。 那天手无寸铁的他被一条有狂犬病的狗追着跑,任凭他拼尽全力挣脱都无能为力。 而当回头时,那个教唆恶狗的恶魔就站在身后笑着看狼狈的他。 ——是他的亲生母亲。 那个人擅长用邪术精神控制,把苏家卷得天翻地覆,但没能将他折磨成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干脆用这种方式对他下死手。 得了狂犬病的狗伤害性极强,追着苏祁尧不放,更何况还带着将他咬死的指令。 情急之下,他只能随手抄起地面上的板砖,亲手打死那条狗。 因为别无他法,若是不这么做,兴许他的命早就断送在那个时候。 那天是他生命当中最狼狈的一日,浑身上下只剩下脏,泥土混合着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那条狗的血结成块黏在他身上,尚能流动的血液从各处滴落,在干燥的土壤中绽放。 但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一个干干净净的人。 她穿着精致的公主裙,皮肤细腻白皙,瞳孔皎若明月,整个人愣愣站在那,却完全被阳光包围。 她就像是泥潭里最为清澈的泉水,令人渴望。 他看着她,一时间忘记自己是个浑身污浊的人,尝试靠近她。 但她却转身走了。 她离开的脚步慌乱,他知道是他把她吓到了,没再敢往前。 被阳光照耀的位置还在原地,人影却消失,周围空荡荡,只留下那条狗的尸体与扩散了满地的鲜血。 他站在那,像极了被丢弃的小破娃娃。 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埋藏在草丛中的一瓶水上。 是那个女孩留给他的。 他知道这是她为他留下的善意,紧紧将水瓶握在掌心。 至此她成了他烂而灰暗的世界中唯一一抹纯净。 后来的他家庭巨变,母亲去世,父亲入狱,没有任何权势的他只能选择跟着舅舅离开——他母亲的弟弟,与他母亲一样觊觎苏家权势的人。 此后直到成年的7年内,他都在舅舅的压迫下生活,被迫吃下致精神涣散的药,不断催眠致使他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 但何止这些。 被控制的日子生不如死,时常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算是个人,整日处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虚空状态中。 无法控制。 睁开眼睛的霎那,手心出了汗,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呈现枝叶般虚弱。 垂眸落向掌心的戒指,那本是James交代他在催眠前握住的最重要的东西,光投射向内壁上的名字轻晃,许久许久意识才归位。 “你看看,我都提醒过你了,别接触任何动物,特别是狗。”James倚坐在桌前,摁着笔尖嘎吱声传遍整个空间。 催眠不过是通过心理暗示缓解内心最深处的薄弱点,但患者一旦陷入回忆中难以自持,情况就很危险。 此前他的治疗一直很顺利,但最近他持续被过往的阴影笼罩,这次就一起爆发。 “看你这个样子,最近噩梦没少做吧。”James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语气算不上和善,“是你让我务必要控制住你的病情,结果现在也是你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样的日子你也真能忍。” “就算是你回忆里那个女孩儿帮过你,那你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再继续刺激病情的后果你比我更清楚。” James教训的声音喋喋不休,但苏祁尧眸光始终定格那一小枚戒指上。 其实在那件事过后,他与她还有很多次见面。 他始终以为她害怕他的原因是自己脏兮兮的模样,所以总会尽力去拼凑她对他的好印象。 哪怕他自己的生活混乱不堪,但不管他浸泡在一个多么罪与恶的环境中,每次与她见面都会盛装打扮。 他以为这样她就不会害怕了。 可并不能改变什么。 她还是那么怕他,见到他就跑。 一直到现在。 “hey,su.”James企图唤醒他对这件事的重视,“我想,你应该不会想再出现一次失控的状态吧。” 治疗的最后是一句命令:“离那条狗远一点。” - ——“苏总他的精神疾病就是因为一条狗而产生的,你说他会有多害怕?” 自那日过后,乔知吟时常想起当时司机在车上与她说的这句话。 她诧愕,不解,内心闪过很多疑问:“为什么这么说?他的病难道不是遗传病吗?” ——“不是,他啊,是个正常人,活生生被折腾成这样的。” ……活生生。 乔知吟陪着小黄鸭在自己房间的小阳台处晒太阳,越是想起这些对话,她的心情越是复杂。 原来苏祁尧并不是讨厌狗,而是生理性的害怕,那他竟然还能同意她把小黄鸭接回家。 这段时间他应该不会好受吧。 得知这件事之后她就没再带着小黄鸭出过她的卧室,小黄鸭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走两步都困难,平时最多只在阳台这边简单活动活动。 身边的小黄鸭刚醒过来,估计是因为疼痛,它趴着低声哼唧,后腿轻微颤抖,痛苦不堪。 乔知吟鼻子一酸,蹲着握住它,声音哽咽:“小黄鸭,你看我们为了你做了多大努力,你也坚持住,好不好?” 小黄鸭听懂了,轻叫着努力站起身,想再努力跳到她身上抱住她,但它全身都在晃,没能如愿。 乔知吟心脏紧到发疼,伸手捞住它,紧紧不愿松开。 她说:“没关系呀,坚持不住也没事。” 小黄鸭也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在最近几日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趴在有乔知吟气息的被窝里,记住她的每个味道。 房间里全是它生病留下的痕迹,流血流脓,呕吐难止,每次它都会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无助担忧看着她。 乔知吟总会温柔告诉它:“不怪你,没事的。” 但现实是,每天都成了倒计时。 得知小黄鸭快不行了的那天,乔知吟在外工作,她接到了一通电话。 苏祁尧打来的,也是他最先发现的。 小黄鸭口吐白沫,浑身抽搐难止。 而他,正将小黄鸭送往医院的路上。 作者有话说: 苏总因为一瓶水而喜欢了吟吟十多年。 但其实那瓶水是吟吟因为害怕他而丢下的。 还是20个红包~
第20章 知尧 ◎“你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去?”◎ 其实乔知吟并非初次经历分离。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各种小动物, 家里有个很大的院子,她习惯喂养路过的流浪猫猫狗狗,久而久之能跟它们处成好朋友。 后来有一日, 有只狗狗请求她救下它刚出生不久却被其他流浪狗欺负受伤的孩子,她于心不忍, 从此收留下来。 结果两年后,那条狗狗自己挣脱开绳子跑了。 当时的她不过七岁,难受了很久,干什么都想着它, 也因此很久很久没敢再养狗。 直到11岁那回遇到小黄鸭。 从11岁到22岁, 她生命里的每个节点都有小黄鸭的出现,他们共同走过山山水水, 拍摄下很多张照片,甚至连那年乔知吟被祖母软禁在家时,小黄鸭时常着急的想帮上忙, 也因此咬伤过祖母。 但是金毛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二年, 不过是人类漫长生命中划下的其中一笔,人类从赡养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学会接受分别。 乔知吟赶到医院,手扶门框死撑着才能不让自己往下坠。 小黄鸭在苏祁尧的怀里,它分明很痛苦但也在尽力坚持,吐着舌头大喘气,写满疲惫的眼睛盯着她许久许久。 走过去的那两步过程眼泪瞬间滑落,乔知吟几乎半跪在小黄鸭面前,用赤红的双手抱住它。 有好多话想说, 但全都堵在喉咙, 什么都说不出。 坦然面对死亡是她毕生学不会的必修课, 小黄鸭一直在发抖, 尽管她用再大的力气都没能替它止住,耳廓听着它微弱的叫声,像是最后再叮嘱它最不放心的她。 乔知吟泣不成声,含糊回应着,但说了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小黄鸭最后是在她怀里离开的,穿着它最喜欢的衣服,在它最爱的人身边。 它走了,再也不用承受痛苦了。 他们持续了13年的故事也就这么结束。 乔知吟仍抱着它,抽泣一遍又一遍叮嘱:“小黄鸭,有时间的话记得回家看看,不可以忘记我,知道不?” 那个昔日最喜欢咧嘴笑乖巧优雅扑进她怀里的小黄鸭此刻一动不动,它也不叫唤,不再爱围着她转圈,也不再有机会叫她。 13年,13年。 以后要怎么适应没有它的日子。 心里的一块位置似乎空了,强烈袭来的痛楚使她整个人难以维持重心往后跌,却落入一个沉稳的怀抱中。 没顾得上是谁抱着自己,她拼命牵着小黄鸭的爪子挣扎起身,想最后再抱抱它,再替爱漂亮的它整理好衣服。 可是她手是颤抖的,粗笨难以控制,怎样都没能完成这件事。 不知道是难以清醒的理智还是因泪水而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周围的所有,身躯很轻,轻到腾了空,意识带领肉身漂浮在半空中,如同气球随风飘荡。 在这种缥缈境地里,她能抓住的只有一个衣角,这也是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结。 渐渐醇厚微苦的沉香味才落入她的世界里。 她迷茫的看着周围白皙的墙,空洞的眸侧向身边的人,孤苦而无助。 “苏祁尧……”她嗓音微弱喊出声,眼睑淌的泪水顺着她的瞳孔转动而波澜,随时准备夺框。 “嗯。”苏祁尧眸中布上层层叠叠的红血丝,致使周边的气体轻颤,他还是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头,减缓她低迷的心情。 “苏祁尧……” 情绪溃不成军,当袭来时压根没有抵挡的能力,乔知吟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个人,将自己的崩溃交予他。 浑身几乎脱力,瘫倒在苏祁尧的怀中,她双手回抱住他,喃喃自语:“小黄鸭走了……” 宽大的掌心还在自己脑后,将她托着,抚婴儿那般轻拍,任凭清凉气息扑散周匝,戮力镇定情绪。 连他沉哑的嗓音也显得那么温柔:“乖,不难受。” 宠物医院寂寥的走廊尽头,傍晚霞光倾洒,将这条空荡的路拉得无比漫长。 女人任意发泄自己的难受,一缕缕愁随着那条狗远去,而耐心安抚她的男人甚至比她更显摇摇欲坠。 他全身上下都沾上狗毛,因为难以从脑海深处那股骇人漩涡中挣脱,仅剩最后一根绳索拉着他。 那根绳索就是他怀中的女孩。 更像是两具破烂不堪的身体的相互慰藉。 乔知吟是等到自己的情绪稳定些才意识到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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