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到她耳畔, 拉高声音问她:“是有不高兴的事吗?” 面前的女人是清冷乖顺的模样,和那些目的性很强的人不同, 她周身的气质自成一体。 宛若独树一帜的清荷,莫名妩媚。 卢霜摇摇头, 回他:“没有,最近很开心。” 她很久没感受过这样纯粹的快乐。 以前的快乐很简单,多赚钱给爷爷奶奶改善生活条件;每一次天梯榜的榜首也能让她快乐; 可现在的快乐很难。 难到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 明明赚了足够多的钱,也能凭借自己的专业学识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 哪怕微不足道。 “我感觉你不是那样的人。”Riven说。 他每天见过太多顾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 他们放纵自己,沉溺于短暂的快/感里,挥金如土豪掷千金,他们像是迷失的旅人,不知道何去何从。 卢霜勾勾唇,眼底是他没见过的难受。 “我是个心理医生。” “但我自己却相信不了爱。” “很可笑吧。” 桌上的鸡尾酒已然见底,卢霜又倒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音浪间隙,卢霜偏过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Riven坐在她身边,不多话,只那双和他几分相像的眼眸静静看着她。 他以前会喜欢逗她,喜欢看她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 他最喜欢把人拥抱在怀里,那个怀抱,是她曾以为的最温暖和可靠的怀抱。 酒精催化情绪,卢霜竟然有点想哭。 五年的忘记,像是个笑话。 她的一切所作所为倒像是她自己忘不掉的逃避。 镜面里外,理智和情感背道而驰,宛若被撕裂开。 卢霜从没那么恨过陆池琛。 如果当初没遇见他,她或许会在自己的既定轨道里走完整个平平无奇的青春,遇见他,十七岁的青春爱恋抽枝发芽,而后被她自心底里生生拔除。 现下见到和他只眼眸相像的一双眼,脑海里浮现的竟还是他。 卢霜嗤嘲地勾起唇角,又往杯中倒了杯啤酒。 仰头一饮而尽。 像是自己在和自己赌气。 理智与情感的绝对交锋,谁也未必一定胜过谁。 卢霜的手指再度伸向酒瓶,啤酒瓶往桌子对角的方向挪了段距离。 她顺着那只手臂看过去,白色的衬衫被挽起一截,小臂白皙,线条没有那么分明。 Riven一手握住啤酒瓶让她再也碰不到,另一只手接过同事送过来的柠檬蜂蜜水,放到她右手边。 玻璃杯的杯壁碰在手背上,温度是恰到好处的暖热,柠檬皮的涩辣混合蜂蜜的香甜,杯壁上卡着一小簇装饰的薄荷芽尖。 清冽的凉爽洗涤鼻腔,在躁热的夜店里带出一丝清明。 “别喝酒了。”他看着她。 卢霜挡开蜂蜜水,手肘自然而然担到卡座上,撑住额头后,她瞭起眸,墨色的发丝偏到手边。 “我喝酒,你拿提成,win-win。” 她澄莹的眸子里裹挟薄薄一层雾气,像是蒙上薄纱的稀世珍宝。 欲拒还迎,不自觉引人迷惘。 Riven恂恂地一根一根松开她的手指,他的指背很软,小心又庄重。 卢霜的五指在他的牵引下整个包裹住蜂蜜柠檬水的杯子。 他看着她,眸子里藏满坚定,一字一句:“你值得最好的爱。” - 陆池琛和双文宾从进来后,两个人便兵分两路。 双文宾颇是了解她,人群簇拥,但他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在舞池中央忘情舞动的邓书桃。 被抓住手腕的一刹那,邓书桃睁开眼,骂人的话还未出口,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时,她惊讶地“哎?”了声。 这人昨天晚上睡觉前还抱着她和她请罪说明天有个非去不可的饭局。 邓书桃一手勾住双文宾的领带,将人带到自己面前,娇滴滴的:“老实交代,怎么又有空了?” 双文宾取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精英似的领带下面,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三颗。 一片肌肤暴露在空气里。 他掐住邓书桃的下巴,凑到她唇边,眼神虚虚锁在她唇上:“没什么比陪我家大小姐开心更重要。” 话音落下的同时,双文宾吻了上去。 …… 出于礼貌,陆池琛还是先去包房里找了谢宏。 他迈过一桌子的酒瓶,从中抽出瓶少爷们兑洋酒专用的康师傅冰红茶。 谢宏半挑眉骨,怀疑的目光在陆池琛身上来回转了三圈。 他抬起自己的酒杯,往里注进半杯洋酒,偌大的冰球上,酒液滚动,像是浅橙色的冰凌绸缎。 “新鲜。”谢宏评价道。 酒杯碰撞,“嚓”的轻脆里,陆池琛弯了弯唇:“生日快乐,开业大吉。” 谢宏蓦地靠在皮质沙发上,半仰起头“咯咯”笑起来:“行!有我琛哥这句话,这店保准跨不了!” 陆池琛坐在谢宏旁边,齿间叼了跟烟,听见这话也只淡淡瞭下眼皮。 这家夜店在今天之前,每天过手的流水都上8位数,今天一晚上才几个小时,他早赚得盆满钵满。 这话也就听听。 陆池琛心里装着事,没心思和他多扯蛋。 他站起来,将杯子放在茶几上,香烟剩下半截被戳在咖啡渣里,灭的烟都不见。 “找个人去。” 谢宏盯着他凌厉又分明的侧脸,眼神愈发玩味。 他虽然赚的多,但远远没有面前陆家这位一天的身价高。 陆池琛和他们这些生意场上追名逐利的商人不同,他身上那种狠厉的气场,加之眼高于顶,眼里从来看不上什么的冷漠,谢宏认识他以来,从来没想过他身边会有人。 更遑论是他去找人。 开玩笑,这种从头到脚都贵到要死的男人,哪怕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有的是人前赴后继。 谢宏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笑道:“哥们儿帮你?” 他实在是好奇得心痒痒。 陆池琛斜眼瞟他一眼,眸底深处的森然像是晨曦时分预备攻袭猎物的猛虎。 谢宏认栽地闭上眼,双手抬到两边:“行行行,我不问。” 陆池琛前脚离开包间,后脚几个姑娘就凑到谢宏眼前,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 “谢总,这位帅哥是谁呀?” 谢宏淡淡勾勾唇,叼过女人递至唇边的一根烟。 烟雾缭绕,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别问。” 他勾了下手指,一旁站在黑暗处的亲信靠到他耳边。 谢宏悄声道:“看看他去找谁了,把客人信息给我调过来。” 总觉得会是个很有意思的客人。 实名制的夜店,在入场时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印记。 一方面是方便记录客人的喜好和要求,另一方面是方便挖掘他们身上的商业价值。 真正的商机,并不是西装白领板板正正谈出来的,夜店、茶馆,反倒是数十亿大额交易成交的不二之选。 谋事在人,成事同样在人。 陆池琛在卡座周边绕了两圈,而后目光扫到那边角落时,他眯了下眼。 卢霜身边坐着个男人,灯光扫过,陆池琛倏而睁大眼。 那个男人的侧脸和他有几分相像,眼睛的轮廓甚至可以算得上复刻。 男人距离她很近,已然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离。 他温柔的将卢霜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那小白脸顺势凑到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卢霜笑的一双肩膀止不住的颤。 陆池琛心底盛满甜蜜与酸楚的坛子数秒内被哐哐砸个稀碎。 他甚至无法感知自己究竟是怀抱着什么样的一种复杂情绪。 他正欲提脚往那边走,身后隐隐约约有种被人盯住的感觉,让陆池琛心里的不爽直攀顶峰。 反应过来的几秒间,陆池琛便想通了前因后果。 他恶劣地往反方向走了几步,而后避到暗处,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时,他兀自将人带到监控死角。 “告诉谢宏”,他冷声:“少他妈打老子身上的主意。” “想动她,他可以试试。” 他甩开谢宏的人,头也不回走进卡座中央。 也没真打算闹出什么动静,无外乎是警告。 谢宏人精似的,陆池琛知道他必然不敢真把主意打到卢霜身上,但哪怕是想想,也无法容忍。 - 卢霜自知今天喝的有点过量。 当时没发觉,现在酒精后劲反扑上来,她只觉得闷热。 手机震动几下,是邓书桃发来的微信。 【桃子:霜宝,我今晚不回去啦,需要我帮你叫张车吗?】 卢霜脑子里懵懵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本能回应:没事,我再玩儿一会儿。 头上投下一簇阴影。 卢霜低头回着微信,以为是Riven回来,她随口问道:“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头顶的那片阴影没说话,卢霜好像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抬眸对上那人的眸子,五彩的光斑横切在他侧脸上,男人的唇角抿成直线,眉眼下垂。 他的手掌撑在卡座上,皮质的沙发被摁下去些。 双臂撑在她周边,远处看去,像是她被困在男人的怀抱中。 卢霜偏过脑袋,脑袋里的熟悉感转瞬而过,奈何她实在抓不住。 “怎么不说话?”她懵懂地歪了歪脑袋。 这样的姿势让卢霜久违察觉到一丝禁锢,她不甚满意地皱皱眉,伸手拽了下男人的手腕。 他坐在她旁边。 卢霜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拽过一瓶啤酒,还有两个扣在杯架上的玻璃杯。 她给自己满上一杯,接着把啤酒瓶递给身边的人。 对上他的眸子,卢霜见他勾了勾唇。 被灯光映作深棕的眼里面是她没见过的可怜和嗤嘲。 嘴唇翕阖,他的声音很好听。 他问她:“我是谁?” 卢霜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Riven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她温和地反问:“是Riven有别的事情,他请你来陪我的吗?” “没关系的,我一个人坐一下也没关系的。” 手臂上一阵猛力传来,她整个人被男人拽着离开夜店。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之前看见的社会新闻,卢霜不满地挣扎起来。 奈何男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卢霜根本挣脱不了。 外面的空气比里面清新不少,凉风吹过,卢霜迟钝的脑子终于有了点苏醒的趋势。 气息、力道、人…… 她再熟悉不过。 前面的男人哪怕只看背影都满含怒气,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将她抵在车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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