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就这么跟了她三十几年。”王秘书说,随后又笑,“我原本还想着有可能中间教我一点的,后面发现...” “没天赋就是没天赋。”王秘书笑着摇头,“林老师也不避着我,我偷偷学了,笨得像只鸭子...所以最后还是给她当管家婆啦。” “我以前以为我会很嫉妒你们的。”王秘书看着舞动着的青春舞影,“特别是这些给了机会又不抓住的人。” 她指了指花名册上被划掉的人,张三配合笑笑。 “但是我现在想想,他们也只是不适合跳舞。”王秘书说。 “是不适合跳林老师的舞。”张三还是很客观的,“林老师的风格很强烈,不是每个人可以承受的。” “是这样。”王秘书笑,“以后会越来越少的,你看着好了。” 张三一愣,适时林月把咖啡杯一放,又喊了几个人的名字出来。 “收拾东西。”林月说,“滚蛋。” 那几个舞者面面相觑,脸上神色精彩纷呈,有不服有心虚有恼怒,有个人试图挣扎一下,“林老师...” 林月合起了眼睛,彻底拒绝了沟通。 干枯瘦小的重病老女人,偏偏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场。那舞者欲言又止几次,手握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悻悻离去。 被驱逐者们走进更衣室去理东西,有人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在门口站定,“林老师,我是赵教授推荐过来的...” 林月睁开眼睛,厉声问道,“这是我的舞团还是他的舞团?!” 所有人一起噤声。 等那几个没好好练习的人陆续离开后,留下的幸存者们站在舞蹈教室里,交流着劫后余生式的眼神。 “好。”林月用力一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取到她身上。 鹰隼般的眸子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站直了,就连坐在地上的张三也挺了挺背。 张三发现,经过这次灾难性的入院后,林月的眼窝更加深陷,也因此看上去更加锐利和具有压迫感。 简直就像是某种正在捕猎的饥肠辘辘的兽。 “舞团成员不会再递补。”林月一字一顿说,“也就是,你们要是做了什么傻事,马上就给我滚蛋,永远不会有机会回来。” 这句话对于她来说太长了,林月马上用力咳嗽起来,向王秘书伸出手,“小王,给我烟。” 王秘书拒绝道,“老师,您不能抽烟了。” 林月面露错愕,这份惊讶让她看上去有点活人气了,“啊?” 苏啾啾笑出了声音。 林月瞪她一眼,又冷声道,“我再说一次。” “如果你们不能完全属于我,”她慢慢地说着,视线再次扫过每个人的脸,“我就不可能教会你们。” 不知是不是张三的错觉,林月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得久了些。 张三没有转开眼神,安静地看了回去。 林月死死地盯着她。 教室的空气僵硬下来,像是有某种有若实质的东西在视线中抗衡。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连苏啾啾都没有发出声音。 终于,林月先开口打断了死寂。 “尤其是你。”她近乎是恶狠狠地盯着张三,“你今天跳得简直就是一坨狗屎。” 张三没有作声,林月拂袖而去,王秘书连忙追着林月走进办公室。 大佛一走,剩下的幸存者们马上就活跃起来,有人直接瘫倒在地面,直呼以为自己也要被赶出去。 苏啾啾兴奋地凑过去,亲热挽住张三的胳膊,“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敢和林月对着干的人哎!” “我没有对着干。”张三纠正她,“我只是...持保留意见。” “这不就是对着干嘛。”苏啾啾说,“你又在搞文字游戏那一套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读过书一样的。” “没事的,”张三怜悯道,“我真要炫耀的时候都是把学信网表格打印出来贴脑门上的。” “真的没人和林月唱过反调吗?”小耶爱惜地摸着自己的粉头发道。 “这么想想是有的哎。”苏啾啾摸摸下巴道,“有过一个,被林月开除了,而且打了她好大一个耳光。” “我还是把头发染回去吧。”小耶说,“我不想被打耳光。” “那我就是仗着她现在身体虚弱打不动我...哎呀我这说的什么话,”张三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算不算,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祁寒冷不防地开口,“其实对她道歉就好了。老古董都这样的。” “我又没做错。”张三说,低头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着张小铃的短信,劝她对着张爱华服软。 老母亲气到晚上睡不好,又担心到白天也无法合眼,全靠张小铃顺毛和父亲煎的助眠茶,才哄她安睡片刻。 “我又没做错。”张三再次重复了一遍,又摸摸脚背上已经开始发烫的伤。 “我没有做错。”她自言自语道。
第32章 张三这段时间生活作息十分规律, 甚至规律到吴语怀疑她是不是进了看守所。 早上起床洗漱完第一件事就是下楼遛张国庆,顺便去排队买个早饭,一边遛狗一边慢慢啃个包子或者是玉米。 遛完狗, 相隔千里的李峙也起床了,给她发消息来请安。 李峙的工作进展缓慢且推进极度不顺利,伴随着整个团队日益增长的火气是李峙越发风骚的请安动作。 今日的请安是一张自拍, 李峙收拾清爽剪刀手朝着镜头来了个甜美wink,背后的王武正一脸衰相的打哈欠。 “...请问王武也是我们play的一环吗?”张三问, “他知情吗?” “没事的。他给他老婆发照片的时候我也在后面做背景板。”李峙回复, “力争衬托出他的英俊潇洒卓尔不凡。” 诡计多端的直男。 等她吃完早饭收拾好家里, 就会骑着她的小电驴去舞蹈教室。 自从天气变冷,她也给电瓶车添置了新衣——指电瓶车加绒加厚防水防风被,为了安全考虑她还买了有反光条的款式。 同时想到自己现在是热恋中的女青年,张三于是选了格外粉嫩又甜美的樱花粉。 总而言之又土又潮得格外别出心裁, 把第一次看见的苏啾啾丑到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人可以没有道德底线, 但是不可以没有审美。被硬拉出来陪苏啾啾买奶茶的祁寒评价道。 张三左看右看都觉得这个挡风十分有艺术气息,和小耶的头发一样, 一看就知道是个搞艺术的。 最重要的是这款最便宜。 “...是因为太丑所以滞销了吧。”祁寒很诚恳地说,“它丑得很真诚。” 张三拍了一张电瓶车的照片发给李峙,这几天对她百依百顺的李四也罕见地沉默了。 吴语说,求求你告诉我你是p的。 张三不管,每天和骑着小电驴, 被粉色挡风被拥抱着, 温暖地奔走在寒风里。 直到被交警拦下, 并处以五十块的罚款, 才知道使用不合格的挡风被也是一种违法乱纪。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张三含泪送走了自己的小粉被, 回头迁怒李峙,问他为什么不提醒她。 李峙真情实感道歉,并表示要送S市交警一面为民除害的锦旗。 “真的,太丑了。”李峙说,“警察叔叔应该也是被丑得看不下去了所以挺身而出了吧。” 看不下去的还有林月。 大刀阔斧赶走了一半的人,现在舞剧角色人员凋敝,林月干脆一边指导她们练习,一边当场改编。 边上王秘书笔记电脑本上十指翻飞,把林月的安排一条条记录下来,又整理成了能够读懂的剧本。 出自王秘书手中的剧本比起林月亲手编写的更容易阅读,或者说起码更适合成分复杂,受教育程度良莠不齐的舞团成员们。 这个评价显然激怒了林月,而成员水平不一的舞蹈更是助长了她的火气。 平心而论《赴海》的编舞并没有太多高难度的动作,但毕竟成员们大多不是出身于科班,甚至比不上初学者,他们身上有着许多要被纠正的习惯。 这些错误习惯并不止于舞蹈,张三感觉林月似乎想要插手他们的人生。 下午不断增加的文学讲座,电影评鉴以及更多围绕着某些在她眼里虚无缥缈的议题的探讨佐证了她的猜测。 林月的选择明显有她自己的取向。 作为一个风格强烈的现代舞艺术家,她更偏向于虚无、孤寂,以及无处发力的愤怒的选材,偶尔还会佐以一些让张三微微皱眉的尖锐批判性的作品。 他们是一张张已经被绘上色彩的纸页,而林月傲慢地将自己的颜色覆盖于上。 午休的时候,张三有时候会忍不住去揣摩林月的意图。 很显然,她的舞剧角色是按照每个人来编排的,所以才会一口咬定不会换角。 林月想要的是每个自然而各有差异的人,但她又要求所有人都要属于她。 张三越想越觉得发冷,莫非林月自认为能够将他们塑造成她想要的模样? 仅仅是为了一出舞剧? 思及至此,她又有些想笑。 换作是以前的她——甚至也就是几个月前的她,为了加入林月主导的舞剧能够赴汤蹈火,天上下刀子雨都愿意去。 对于林月来说也许是稀松平常的舞剧,对于张三来说便是人生的最华丽一舞。她舞蹈生命的最高峰,只是林月艺术生涯中的一个微微的起伏。 即便如此,张三也是愿意的。 本该是这样的。 但现在这个机会已经躺在盘中,不知为何,张三却不迟迟无法下定决心举起自己的刀叉。 又是这样,她再度成为了一个走到半路又止步不前的胆怯者。 这份犹豫成为了点燃林月怒火的火星,在某个下午,林月大吼一声喊停,所有人一齐停步,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看着林月。 林月干瘦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鼓着已经近乎是阴鸷的眼睛瞪了他们半晌,手在身上拍找一番,最后愤怒地转向张三,“去给我拿包烟。” 张三下意识看了眼王秘书经常坐的位置。今天王秘书去医院帮林月取药了。 在忤逆林月和背叛王秘书中间张三挣扎片刻,林月怒吼起来,“还不快去!” 张三下意识往大门跑,临到门边时发现自己还穿着舞衣,又掉头奔回更衣室。 她在舞蹈包里翻找着自己的衣服,突然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纸盒,她捏了捏,内容物堪堪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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