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妤委婉地说:“公司给的期限是两年。” 施爸问:“那你的打算呢?” 施妤只好说:“我会选择回来。” 她没想向施爸隐瞒原因,但施爸比她更要直白,径自问道:“是因为林奢译?” 施爸知道两人间的恩怨过往。 当年施妤被逼得百般无奈,差点也要跟着林奢译一起疯掉时,她人生第一次哭着跟爸爸打电话求助。是施爸带她离开了H市,帮她摆脱过往,重新安排开始新的生活。 “我不想你重蹈覆辙。” “如果你坚持要和林奢译在一起,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林奢译攥紧了手中的碎片。 他的瞳仁黑漆,透不出光来,唯有一道凝沉如实质的视线,先是聚焦在了施妤的脸上,寸寸地窥探,猜疑着她的想法。然后缓慢地下移,落在了她刚摘下围巾的脖颈处。 施妤还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问得无知,无辜。一种因真切的担忧而产生的,纯粹的信任感,勾得林奢译的心脏无规律的跳动,牵引出连贯的细小震颤。 施妤放轻了声音,道:“告诉我好吗?” 林奢译抿紧了唇。 他在抗拒,却又想要眷恋地妥协了。 他不想回答,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违背他意志的生出了一条木偶的提线,控制着他,命令他发出声音。于是林奢译动了动唇,两相挣扎,是沦落的博弈。林奢译咬着牙,用举高了的镜子碎片当刀,一刀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切皮见骨,试图割断这条无望的提线。 施爸说:“在你割腕住院的那天夜里,林奢译偷溜进了你的病房……如果不是值班的护士发现,及时喝止了他,你现在怕是没命坐在这里了。” “他是真想过要杀了你。” “对不起。”林奢译说,“我被幼儿园辞退了。” 他一边说,在手臂上又割出了漫长温吞的一刀,碎片的残渣遗留在了血肉里。满怀的希望,欢喜,一眼似乎能望得见的未来,“一切都被我搞砸了……又搞砸了……”出生于林家,背负了林家惨剧的惩戒,就是他的原罪,都是他的错。 “我真得有在听你的话……我有在改……我不是故意的。”林奢译痛得发颤:“什么都没有了……我……”他的眼珠极限地翻了一下,古怪地笑起来,“我好像……又只有你了啊。” 一如曾经那般,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 紧密交缠,密不可分。 容不得任何人、任何事。 怀揣着浓烈地,病态地,被扭曲了的爱,然后在无数次拼命证明“彼此唯一”的过程中,彼此消磨,落得一个悲惨收场的眼泪结局。 但这一次,施妤决定给出不同的回答。 或许早在她答应林奢译,重新在一起时,她已经设想过了这种时刻的来临。 施妤果断地说:“我不会是你的全部。你的人生里也不应该只有我。” 林奢译倏地睁大了眼。 他的眼珠红透了,先是惊恐,转而切换成了惶然地无措:“那我什么都没有了……”他又伤心,伤心到了极点,又疼得哀怒。他脸上溅到的血干涸了,在本就苍白的肤色上凝固成了暗红色的诡图,显得愈发狰狞可怖,偏生他不自知,还在用一种惊疑不定的天真语气,追问:“为什么?” “你说你爱我的!” 林奢译疯了般,吼道:“你说过!!” 他会伤害她吗? 相较于林奢译的情绪崩溃,施妤反而显得异常冷静。在她不知情的时候,她相信林奢译曾追去过医院,徘徊,在她病床前长久的停留……她也相信施爸说得是真的,护士小姐看到了那晚的真相,救了她一命…… 林奢译有想过要杀了她吗? 施妤紧盯着林奢译,然后直接朝他走近了一步。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 一刹那,林奢译猛然噤了声,如被扯住了提线般,后退了好几步。 施妤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这下林奢译有点慌不择路,狼狈地开始步步后退。他甚至于滑到了,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地上,吃了疼,从喉咙里发出了无意义的呜咽。 施妤走近了,居高临下地,俯看着林奢译。 林奢译简直要缩到墙角,退无可退了,也无遮无掩地。他抽噎了一声,只能强忍着颤抖,将自个彻底暴露在施妤的面前,任由她打量和评判。 施妤问:“不哭吗?” 林奢译缓慢地闭了下眼,很快又睁开了。他的眼眶红得厉害,眼珠里也布满了红血丝,眼尾有一抹残留的红。他赌气地说:“别管我了!”说完,一双泪眼赶忙锁定了施妤,无声地哀求她,生怕她当即就会离开。 施妤转身去拿药箱。 林奢译就从地上爬起来,执拗地跟着,他顾不得浑身的血,把家里到处都弄得一团糟。眼看施妤走进了房间,他习惯性地堵住了唯一的出入口,如果能把门关上就更好了。但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只能顺着门沿,脱力地一点点往下滑。 施妤取来了药箱。 念及着林奢译的精神状况,她也没再从房间里走出来,半蹲在他的面前,简略地帮他清理手臂上的伤口,当镊子夹住血肉里的玻璃碎渣时,林奢译哆嗦地抖了一下,褪去发癫发疯的外伤,那股无家可归的可怜劲儿又散发出来了。 施妤没好气地问:“现在知道疼了?” 林奢译觑了她一眼,嚅嗫地小声叮嘱说:“你小心点,别扎到手。” 施妤简直是要被他气笑了。 囫囵地用纱布裹住伤口,她想把林奢译的脑袋也裹个十层八层,统统都一起打包送去见医生。她站起身,轻轻踢了林奢译一脚:“起来,去医院!” 林奢译失血过多,没力没气,彻底站不起来了,但他还能拼命地昂着头,偏执地追问求证:“你说过你爱我。”
第69章 施妤送林奢译去医院。 一路上, 林奢译都两眼含泪,泪汪汪地瞅着她。他如同一个突然生活不能自理的病患,施妤帮他抽了面纸, 递到他面前,他也不接,只顾得清楚地发出两声抽噎。 他等了又等, 终于等到了路口的红灯。 感觉到车速停下来了,他赶忙示弱, 哀求道:“帮我擦下脸吧。”一边说,一眨眼, 这才适时地落下了两行清泪。憋得久, 那泪珠十分饱满, 唰得一下滑过脸颊, 晶莹剔透的挂在了他的下巴尖上。见施妤不搭理, 他委屈地喊:“施妤!” 施妤敷衍地把纸巾按在他脸上。 林奢译也不恼, 嘟起嘴,小鸡啄米般, 讨好地偷亲她的手。 很快绿灯亮了起来, 林奢译不敢继续造次了,也想起来该怎么照顾自个了,于是自觉地用衣袖口擦干净了余下的泪花。 施妤挂了个急诊。 她步伐走得急,几乎是半拖着林奢译往急诊室走。 林奢译被扯得柔弱起来,安慰地话说到一半,然后就被整个地推进了急诊室里,一个萝卜一个坑, 直接坐稳在了值班医生的面前。 午夜时分,白炽灯下的明亮光芒, 照得两人身上凌乱挂着的残血,愈发狰狞可怖。 值班医生皱起眉,问一句:“这是怎么弄得?” 林奢译微笑了笑,充当一个听不懂人话的傻瓜。 施妤怀抱着手臂,没了方才的紧张,她稍显冷淡地站在了一旁,说:“摔倒了。”医生剪开粗略包扎的绷带,显然那血淋淋的外翻伤口不像是简单的划伤。施妤补充说:“也不知道怎么摔的,一会儿再去带他去拍个脑CT。” 林奢译毫无异议,配合地点头。 值班医生看出他逃避似的装傻,配合地也说:“可以。” 林奢译的神色就垮塌了,不安了,他扭过头,急切地要捕捉施妤的身影,哀求她改变想法。但医生处理伤口的手法又快又狠,让他疼得嘶嘶抽气,根本没了开口说人话的机会。 林奢译的背脊原本还挺得直,肉眼可见地,就蜷缩起来了。 施妤到底于心不忍,回到了他的身边。 眼看林奢译疼得动也动不了,间或,身体抖出一个无法自控地瘾颤,施妤把他圈在了怀里,哄了一句:“再忍一忍。”林奢译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摸起来却是冰凉的。施妤耐心地帮他理顺了濡湿的额发,露出了他迷蒙失焦的眼睛。 林奢译哑声说:“好疼啊。” 施妤便抱他更紧。 林奢译落在了值班医生的手里,这次终于是疼狠了,连趁机卖惨的心思都没有了。他整个人跟溺过水,刚被打捞上岸似的,狼狈不堪地,腥潮地,微弱的胸口起伏中,进气少出气多。但唯有施妤还愿意救他,信他能坚持地活过来。 折腾了半宿,施妤实在有些精疲力尽。 她把经过了妥帖包扎,即将能重新做人的林奢译拎回家后,鉴于他受着伤,多有不便,她还是决定先要把林奢译洗干净。尽管林奢译捂紧衣服,扭腰,半残疾地挣扎,却均被施妤绝对地镇压。 施妤是懂得如何清洗林奢译的。 她从污渍脏乱的血迹中,帮他洗回来了白脸蛋,避开手臂上的绷带,用温水冲洗被无辜溅到的细碎伤口,洗出瘦削锁骨,一截泛水光的冷白皮,顺便摸了一把林奢译腰身的窄薄轮廓,检查他最近努力吃饭的成果。 ……然后施妤嗤了一声。 林奢译更是受了刺激,用尚完好的那只手,面红耳赤地拉她摸自己的腰腹,为自己正名。 两人在浴室里闹了一阵,末了,施妤把林奢译擦干净了,给他套上睡衣。帮他盖被子时,距离极近了,褪去血腥味,她满意地闻见了一股清幽的沐浴露的香味儿。 床头处,惯例点亮了一盏柔光的小灯。 在温馨的暖光色光晕中,施妤困倦地说:“睡吧。” 林奢译阖上了眼。 间隔了漫长的一会儿,他安静地,听不见任何声响了之后,又睁开了眼,却和施妤一直沉默观察着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没有主动说话。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施妤主动朝林奢译靠了靠,语调含糊地说:“你的人生里不应该只有我。”她不等林奢译的回复,接着说,更像是一种轻飘的叹息,“但你也不会失去所有,你还有我。” 然后她感受到了林奢译的拥抱,他的滚烫体温,和心跳。 她说,“睡吧。” * 施妤从阳霁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后续。 在得知林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之后,不止向日葵班,幼儿园里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之中。一些家长感慨过后,把这件事当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反倒衬得老师和孩子们对于“离别”的挽留和长情。 阳霁试探地问:“知遥也很想念他,能去看望下林老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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