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妈以为不用挨揍, 陈宇宙会高兴一点。然而当她把陈宇宙的脑瓜翻回来, 凑近了听他的小声嘟哝时,却听见一句:“我就是不后悔!” 陈妈诧异地问:“你就这么喜欢林老师吗?” 陈宇宙说:“是啊!” 这可真是不得了! 考虑到陈宇宙历经了顽强抵抗,在不知第多少次与陈爸的对峙中,破天荒地,头一遭获得了胜利,陈妈也觉得应该支持一下儿子了。她扯了扯毛巾毯,把陈宇宙的冰凉小屁股捂严实一点, 走到了魏佳面前,她问:“魏老师, 不止是林老师离职,听说院长也同时离职了是吗?” 魏佳有一瞬间的迟疑。 被闹了这么一场,周遭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她此时再说什么,被人听去,也都将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要说吗?她深吸了一口气,道:“宇宙妈妈,如果你想听,我愿意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你。” * 施妤帮知遥洗完澡后,把小姑娘放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视,找到少儿频道后,她还往知遥的怀里塞了个切好的果盘。 “换姨姨去洗漱啦。” 知遥点头说:“好。” 她乖巧地一动不动,只等着晾干了脚上的水,她才从沙发上滑下来,穿上毛绒拖鞋,“哒哒”地跑书房里去找林奢译了。 林奢译正比照着清单,要从书架上挑几本书出来。 知遥自然看不懂那一长串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其实林奢译也不明白,但不耽误他扫一眼书名,就很快找到了书本摆放的位置。 挑完书,再去找清单上备注的其他物件。 他对家中所有的布置都熟稔于心。以往施妤不在意,通常用完随手放,林奢译紧接着都会规整地收拾起来,物归原处,他甚至于斤斤计较,绝不接受任何一件有关于施妤的东西找不着。 然而随着临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家中还是无可避免的空旷起来。 虽然施妤没觉得哪里少了——可林奢译坚持说——确实是少了。比如电视柜上原本六个一套的小摆件,就只剩五个了。他放了一个在施妤的行李箱里。 知遥安静地看上一会儿。 林奢译便耐心地放慢了动作,一步步教她怎么打十字结。 知遥努力地记,突然道:“我没有跟姨姨说希望她留下来的话。”当她得知施妤要走的消息,她伤心又难过,追问着“为什么”,但她没有说“不要走。” 林奢译应了声。 这也是他在去阳霁家接知遥前,两人约定好了的事。 “姨姨一定要走吗?” “……” 知遥心里还是有一丝希冀的,她不由期待地看向林奢译:“你也留不下她吗?” 林奢译手里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想说:留不下。 但动了动唇,他没说出话来。 知遥眼里的光芒暗淡下来了,自顾自地说:“我不希望姨姨离开。” “我……” 林奢译不自觉抓了下衣领。如触电般,他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后,立刻又松开了手。只当领口错移时,他身上那些狰狞扭曲的抓痕,才会漏出来一星半点。 ——真的没办法留下施妤了吗? 他逼迫地不去想答案。 ——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行吗? 林奢译想说:不行。 但其实他是知道的。 他不仅知道,还如奉邪典般,曾经一笔一划地往他骨血里篆刻,刻在心肺上,在一呼一吸间渗出珠珠血迹,鲜活着,随一呼一吸间的疼。 恍然间,林奢译仿佛又回到了那间密闭的监狱会客室里。 他隔着一层探视的防护玻璃,看向被镣铐束缚着的祝沁澜。祝沁澜在笑,她心满意足地高举起双手,对照着白炽灯,反复欣赏手上沾染过的血迹。 只当她视线一转,与他对视,场景在一瞬间被调转,被判入狱的人变成了他! 林奢译感觉指尖温热。 滴答,属于施妤的血迹在他的指缝中流淌过,滴落在了他的脸上,眼睛里。是心满意足吗?在他杀死了施妤的那一刻,尘埃落定,他终于彻底地拥有了她,把她永远留在了手里。他和她牵起了手,他贪婪地要更抓紧她,却扑了个空。 林奢译微微睁大了眼。 一双黑不透光的眼珠,涣散的瞳仁,麻木到极致冷漠的表情,偏生像是有什么还在破碎和熊熊燃烧。他不能失去施妤,所以他不能伤害她。 在得与失,跗骨难剔的痛苦中,林奢译低下了头。 他轻轻地覆盖住了知遥的眼睛,他早已在心里预演过了无数次的窒息和惨败,说:“感情也留不住施妤,”语气奇异地上扬一些,“只有责任感会困住她了。” 小姑娘听不明白。 林奢译说:“很晚了,去睡吧。” 施妤从浴室出来时,林奢译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干发巾。 先把湿发细致地擦一遍,再用吹风机簌簌抖落的吹着,施妤问:“知遥呢?” 林奢译说:“我工作的地方距离阳霁家很近,如果你想她,我可以多带她回家来。”他的手指缠绕在她的发丝间,细细地摩挲,难得要求了一句,“但现在不准你找她。” “嗯?” 吹风机的声音有些吵,施妤没听清。 自从两人见了面,她一直在陪着知遥玩,林奢译暗搓搓地几次抢话均以失败告终。苦苦忍耐到了九点——“已经九点了,你之后的时间都是我的,好不好?” 施妤说:“好吧。” 林奢译得了一点承诺,于是贪心地还要求:“你今晚也要和我睡。”为了避免有任何的歧义,让施妤挑出漏洞来,他强调说:“一个房间,一张床,睡同一个被窝。” 施妤:…… 一股脑地说完后,没听见施妤的回复,林奢译怕惹了她不快,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哀求地补充:“也没几天了,多陪陪我吧。”他守着某条底线,其余的话几乎沾到了唇齿边,被他硬生生吞回去,撕扯着,一路痛到心脏的最深处。 施妤有些感慨:“确实没有几天了啊。” 原本富余的时间仿佛越走越快,让一分一秒都显得珍惜起来。 林奢译想到了叠成堆的行李,更难受了:“我会尽快把东西都收拾好的。” 施妤提醒他:“确实,把那些无关紧要的都拿出来。” 她明明列出了物品清单,却架不住林奢译什么都想往她的行李箱里装,凭空捏造,简直补充了一张更长的新清单出来。他反过来还劝她:“装进去的都是很重要的东西。”有些是实用的,有些能让施妤在看见的时候,多想起他一点。 施妤没理解到林奢译的细腻心思,但她感同身受,能明白他未尽的不舍之言。 转个身,她把脸埋进了林奢译的肚腹里。林奢译穿着件毛绒绒的睡衣,抱起来也软绵绵地,像个安静乖巧的玩偶熊,施妤眷恋地蹭了蹭,闷声说:“我会很快回来的。” 林奢译帮她梳顺了头发。 施妤微阖了眼,轻声说:“谢谢你,同意我走。” * 施妤在交接表上签完字,意味着她在这个阶段的工作全部都结束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 回想刚毕业入职时的手足无措,在领导手把手的提点和指导,同事们热心的帮助下……她犯过错,学习,不断提升,被选调参与到各种重要项目的研发,履历表上荣获的嘉奖见证了她每一次的顽强成长。直至现在作为集团优秀员工,获得出国进修的机会,也是对她这几年工作成果的最大肯定。 陶妍妍说她的失恋日记都写不了这么长。 在得知施妤要走的消息时,她同样哭得也比失恋更惨。此时她特意先从安抚室里哭完了,补了妆,再和施妤告别,按照她的说法,一定是得留下最美的最后一面。 施妤将盖了公章的文件资料放进包里,笑说:“那我先走了,今天提前下班。” 陶妍妍立刻举手:“领导,我太伤心了,能申请工伤吗?” 领导正送施妤往外走,回头淡淡地说一句:“那就留下来多加会儿班,公司难道不是你最温暖的家吗?最能治愈你受伤的心。”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挡住了内里的一片哀嚎。 领导满含期许地看着施妤,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加油吧。” 施妤不舍地说:“等我回来,还跟着你干。” 却不想领导摇了摇头,颇有点伤感,像看已经长大了,不得不离开的孩子似的:“你会有更多、更好的发展机会。” * 阳霁带着知遥来时,施妤刚和邮政人员沟通完,计划先把行李邮寄过去。 进门后,知遥安静地往施妤身边凑,她矮小的个头,一直只及施妤小腿的高度,总也长不高般的稚嫩,让人想多疼她一些。施妤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但目光投向阳霁时,她顿了顿,有些担忧地说:“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阳霁稍别了下脸,勉强笑说:“这不是舍不得你吗?” 最近林奢译带知遥来了几次,阳霁倒是没怎么出现过。她把手里提着的果蔬放在桌上,见施妤记挂的神色,主动说道:“你走了之后,我在S市也没有朋友了。” 两人同为大学同学,毕业时,一起选择留在了S市。 阳霁说:“我打算带知遥回家。” “你和你爸妈……” “我打算去认错,”因着未婚生子的事,阳霁和家里人闹翻了,这些年都是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过得,吃尽了苦,“我是真知道错了。” 见施妤还是副担忧的模样,阳霁笑了笑:“就算他们不愿意原谅我,知遥这个外孙女也是要认的吧。” 这话倒说得没错,谁能对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狠下心呢。 即便是施妤,临走了还惦记着知遥,给她买了一堆玩具,还有益智类的书。 施妤和阳霁一起陪知遥玩了几把飞行棋,期间,阳霁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她挂断了一次,另一个陌生的号码又拨进来,许是顾及着什么,她起身去阳台上接了电话。 施妤执着要扔个六,本没有多注意。 但知遥的视线一直往阳台上瞄,她不由顺着方向去看,阳霁正背对着她们,跟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听不清楚,不过她的动作和情绪明显很激动。 施妤问:“怎么了?” 知遥沉默地摇了摇头。 没一会儿,阳霁回来了。虽然她克制着,脸色却更差了一些。她一边穿上了外套,一边对她们说:“我有点事要办,先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知遥起身想跟着一起去。 阳霁神色缓和了些,叮嘱说:“遥遥,你跟着施妤姨姨,在这儿等妈妈。” 阳霁离开后,知遥有些闷闷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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