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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事？你要急死我？” “就是傅念栀牙齿填充物的材料还有镶牙的材料都是在一九九五年之后才引进，九六年以后才大规模在我国应用的。如果没有案卷笔录和报案材料，单凭白骨的状态来分析的话，傅念栀的死亡时间是可以从一九九四年到一九九七年，都说得通的……” 钱正翼的大哥大嫂来敬酒了，两个孩子被奶奶和姥姥分别抱着，每到一桌都会引来众人的赞叹和惊呼。大哥大嫂已经到了，可俩孩子还被喝过酒的邻桌客人留着欣赏照相，好一阵子才终于过来。钱正羽夫妻俩向在坐的客人举杯，感谢大家拨冗出席，大家纷纷道声恭喜。蒋千梦的表情有点迟钝，她的意识还陷在案情里，举杯喝酒也都是下意识的机械行为。跟在哥嫂身后帮忙给两个老太太搭把手的钱正翼注意到了蒋千梦的表情。他凑过来问：“你怎么了？” 蒋千梦摇摇头。她原本以为一切都早已尘埃落定真相大白，不曾想这里面还有隐情。而唯一可能知道这隐情的，只有那个当年仅是个婴孩的文善真。她真的知道些什么吗？蒋千梦想起自己在不同场合见到的文善真的不同神态的脸，想想在她逐渐长大的岁月里她都可能亲历了什么，见证了什么，又察觉出了什么，蒋千梦心下悚然。 宴席结束后她和钱正翼去查了一下文善真的下落。出入境管理处那里有她的出境记录，她在一个星期前就坐上了飞往温哥华的飞机，持的是旅游签证。 蒋千梦长叹一口气，这个谜，怕是要过很久以后才能解开了。她在自己家里的书桌前写完今天的日记。 合上本子，她的心里泛起惆怅。钱正翼走过来，站在她的旁边，递给她一杯水，她悄无声息地把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 第15章 尾声（下） 2019 年 12 月 30 日 星期一 阴 明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时光匆匆而过，悲欢喜乐在其中。现在握着笔的我有种预感，这将是一篇很长的日记。 最近我频繁地梦到傅念栀和曾思兰，也许是因为白天的时间里我总是忍不住分析当年她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梦里那些破碎的片段——她们的脸，笑声，奔跑，白裙，小腿，匕首则都是一些基于白天的分析上，毫无意义的延伸。这样的梦做得次数多了，我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上个星期去麒城参加了一个会议，结束之后我和马队长聊了很久。他听说过曾思兰的案子，我也告诉了他关于这个故事的我的猜想。 也许那天曾思兰回家，发现的并不是两具尸体，而是只有一具，并且死的那个人是冯蕴诚。冯蕴诚撞见了独自在家的傅念栀，并错把傅念栀当成了曾思兰——这个害他失去前途的罪魁祸首。出于自卫，傅念栀抓起刀子慌乱地想要保护自己，也许真的是一种惨烈的巧合，乱挥乱刺间，无意中刺到了冯蕴诚的要害。等到曾思兰回去的时候，冯蕴诚已经死了。傅念栀哭着求她帮忙，曾思兰自此也多了一件可以用来要挟傅念栀的事情。也许让傅家放出曾思兰和冯老师私奔的消息也是曾思兰自己提议的。她本就有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的想法，说她失踪也只不过是把她这个计划提前，而且让她和冯蕴诚一起失踪，在大众的眼里双宿双飞为爱走天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了却了她的一桩夙愿。 也许她们叫来了林飞鹏，又或者傅念栀到了约定好回家的时间没有出现所以傅家派了林去找，总之，林飞鹏在曾家的小后院里埋了冯蕴诚，然后带着姐妹俩在黑夜里回到了傅家。他们藏起了曾思兰。而曾思兰在此后的日子里观察着傅念栀，长久的嫉妒终于在之后的某一天里驱使她杀了傅念栀，而傅家人深知报警后会给全家带来什么，再说，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文善真，所以为了大局，傅家人没有报警。 曾思兰对自己扮演傅念栀的事情很有信心，可她没有想到傅念栀也对她留了一手，那就是，她从来没有告诉曾思兰孙玮晴的事。 马队长听了以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他觉得也不能完全排除两个女孩子一起杀了冯蕴诚的可能性。两个女孩子一起面对一个发怒的成年男人，胜算总比单打独斗时更大。也许她们当时也没想杀人，可是事情发展太快并迅速失控，等到两个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她们叫来了林飞鹏，商量过后，曾思兰提出了两人私奔这样的计划，让自己在大众的舆论里消失并成为反面教材可以弥补一点她把傅念栀卷进这场风波里的愧疚之心。然后她们两个人可能在傅家度过了一段贴心的妹妹时光。而亲眼所见的傅念栀一直以来的优越生活也让曾思兰藏在暗处的嫉妒迅速显现并愈发强烈。后面的事，就与我猜想的差不多了。 马队长并不认为文善真会有多少关于这方面的记忆，除非是她曾在无意间撞见或听见曾思兰和林飞鹏关于这件事的讨论。不过他觉得文善真本身就是一个证据。他对曾思兰在生命终点前说出的那个她被郝婆的儿子强暴然后怀孕生下文善真的故事表示存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郝婆和郝婆的儿子确实存在过。在他看来，文善真有很大可能就是冯蕴诚的亲生女儿。曾思兰对冯蕴诚的感情是又爱又恨，但爱还是更多一点，所以她才会对冯蕴诚的女儿好。如果她真的生下了强奸犯的孩子，按照常理来说可能会送去让别人收养。她还那么年轻，完全没有必要被一个自己对其毫无感情的孩子拖累一生。（当然也不能说这样的情况完全不存在。） 我到现在还不能决定自己是不是完全赞同马队长的分析。他没有见过曾思兰，也没有见过文善真，可我是见过的，我个人觉得曾思兰没有必要在文善真的身世这个问题上撒谎。她拜托过我让我永永远远都不要告诉文善真她的身世秘密。如果不是为了获得一丝终将一切和盘托出后的尘埃落定和自由之感，她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我这件事。而为了得到这样虚幻的感觉就专门虚构一个郝婆和郝婆儿子人物的事也太不合理。所以，我觉得，郝婆的儿子是存在的。那次强暴应该就发生在曾思兰决定让傅家放出自己私奔的消息之前。（也许她是想去最后见郝婆一眼，和她告别，结果却遇到了那个男人。）并且我认为曾思兰和冯蕴诚之间并没有发生过关系。如果冯蕴诚真的与曾思兰有过关系，一个少女，自然会对自己已经付出过全部的男人至死不渝，所以在冯蕴诚被傅念栀失手杀死以后，她应该不太会愿意为了保护自己并不亲近的姐姐而配合后面的行动。如果是冯蕴诚一对二，曾思兰也只会是调停的那个人，而不会帮着姐姐杀冯蕴诚，因为她没有要杀冯蕴诚的理由。所以，文善真不可能是冯蕴诚的女儿。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证实这一点，那就是让文善真提供 DNA，与数据库里冯蕴诚的 DNA 进行对比。不过文善真并不是嫌疑人，也没有想要亲子鉴定的个人意愿，况且，人已经在国外，所以这个想法也只能是想想了。 钱正翼说我是魔怔了，也许是吧。这并不是我办过的最凶残的案子，也不是死亡人数最多的案子，但我却很难将这个案子放下。在那些曾思兰一边望着后花园一边喝茶的清晨里，她都在想些什么呢？而一直在她身边长大，默默见证着一切的文善真，又到底知道多少呢？ 真的是不能多想，否则只能越想越多，没完没了。 马队长说他也有过这样的情绪，有件案子困扰了他半辈子，到现在也无法全部放下。可日子还要过，永远都会有新的案子，不能忘怀就不要忘怀，让它变成一个底色，永远放在心底。山不转水转，人世间的事，谁也说不准，也许有一天，会有柳暗花明。 今天队长找我谈话，一月底我会被调去麒城，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钱正翼。我知道他肯定不会高兴。但对我来说，这是考验一下自己的机会。我也想真正地弄清楚，我对他的感觉到底只是在长久相处下产生的依赖，还是真正的爱。如果一年之后，我们的热情不减，心意不变，那我就把他领回家见我妈。（谁能想到我竟然搞起了姐弟恋？！） 明天就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本来想说希望明年自己会变得越来越好，可我忽然意识到，改变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时刻，并不只在跨年的这一晚。还是说声新年快乐吧！ 新年快乐！ 最后的最后 杜蕊淑用小手摸了摸二姐的额头，冰帕子敷了一夜，烧已经退了大半，二姐也喝下了小半碗菜粥，脸色看着稍微好些了。刚一坐起来她就伸手去够自己的衣服，说她要出去卖花，家里人赶紧拦着说不行，她气鼓鼓地说篮子里的那些花今天不卖光的话就要全部黑掉烂掉了，所以她不去也得去。为了这些花，十五岁的她得自己步行去郊外的花圃，买下花后坐在路边自己用线把花串成精美的小花束，再走回来沿街叫卖，除了留下买书的钱，剩下赚到的钱她都交给了家里，她是个有心的女儿。杜蕊淑没有二姐那么能干，可在今天她自告奋勇地说自己可以陪着二姐一起去，搀着二姐，扶着二姐。二姐没劲的时候，自己还可以帮二姐叫卖。 生意竟然不错，有好几个人就是听见自己的叫卖声才过来买花的，这让杜蕊淑得意不少。她看二姐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就扶着二姐在路边坐下，把装花的篮子放在二姐面前，她自己站在二姐的旁边，声音洪亮地喊：“栀子，白兰，茉莉花——快来买呀，栀子，白兰，茉莉花——” 突然，她看到路的那一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不好，是邵磊！她并不为自己家庭条件不好而羞耻，但她却非常害怕被邵磊看到自己如小贩一样叫卖的样子。她留下二姐在原地，然后跑开了。在树的后面躲了一阵，她出来一看，邵磊已经走了。望向二姐那边，二姐正在和一对年轻夫妻交谈，俩个人看起来很恩爱，脸上都带着笑，男人把刚买下的花插进了妻子的鬓边。那女人一脸幸福，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然后他们两个走远了。 杜蕊淑回到二姐的身边坐下，过了好一阵子，过来了三四个脚步匆匆的男人，领头的那个是一个面相看起来有点凶的老头，杜蕊淑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二姐身边一缩。老头弯下腰，笑眯眯地说，小姑娘，别害怕，我想向你们打听点事。你们有没有见过一对小夫妻，刚来这边不久，外地口音，男的有这么高，女的有这么高……他用手比划着。 二姐打断他，说，不知道，没见过。 老头没再说什么，他蹲下来，打量了一下篮子里剩下的花，然后他说，这些，我全都要了。然后他把钱递给了二姐。 二姐吃了一惊，口气也缓和了不少。她一边把篮子里的花放进纸子里一边说，刚才就有一对小两口在我这里买过花，个头跟你说的差不多，听说话也不像是本地的，说不定你要找的就是他们。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又加了一句，那男人的脖子上是不是有道疤，刚才他弯腰挑花的时候我看到了。她把袋子递给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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