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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清晨，陈汐把三黄抱上姑父的车。 姑父和姑姑把范明素那辆旧三轮抬进了车斗里。 范明素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一身簇新的小夹袄。 她坐上车，一把搂过三黄，笑着说：“老家伙，咱俩快活去。” 陈汐站在车下，叮嘱范明素：“你在我姑那别乱跑，入冬前就回来吧，她那暖气没咱们家烧得热。” 范明素搂着三黄的脖子，笑眯眯看向陈汐。 晴空下，她的目光像月牙泉，风沙埋不住，越老越清澈。 良久，她说：“你还年轻，去北京试试吧，万一喜欢那呢？” 陈汐蓦然怔住。 她站在清晨的万道阳光里，看着姑父的车缓缓开出巷子。 这才明白过来，奶奶为什么突然要去跟姑姑住。 此时此刻，雨丝打在脸上，凉凉的，空气里是陈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湿润。 她觉得还不错。 “秦烈......” 陈汐忽然看向身旁的秦烈，一双眸子在夜色里亮晶晶的。 “那个美术设计的机会，我现在想试试还来得及吗？”
第七十章 第二天，秦烈破天荒睡了个懒觉。 平时他只要工作一忙起来，生物钟就会很准时。 不管熬夜到多晚，第二天六点钟准会醒。 陈汐一来，他神经里紧绷的那根弦莫名就松了，抱着陈汐一觉睡到了九点多钟。 陈汐一觉醒来，看到了秦展新建的微信群。 秦烈闭着眼睛，耳边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感觉到怀里的人在轻轻地笑。 他下巴蹭了蹭陈汐柔软的长发，声音有些沙哑地问：“看什么呢？” 陈汐笑着把手机举到秦烈面前，秦烈拿过手机一看，是一个微信聊天群。 群名叫“汐姐你大胆地往前走”。 秦烈哑然失笑，不用想也知道这二逼的群名是谁起的。 敦煌，九点钟，修车店开门营业。 秦展站在朝阳下，拍了张店门口停车场的照片发到了群里。 “汐姐，店里好好的，你在北京踏实呆着。” 陈汐从秦烈手里拿过手机，回了秦展一个灿烂的笑脸。 刘伯洋紧跟着发来信息。 “姐，你加把劲儿，做个跟九色鹿一样经典的动画片出来，再给咱们敦煌人长长脸。” 陈汐笑着回了一个嗯字。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卧室，陈汐恍然间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大一新生报到的时候，充满希望和未知的人生，让她的心头莫名雀跃。 她攀住秦烈的脖子，笑着问：“我今天能见到动画工作室的人吗？” 秦烈翻身压住她，“看你表现吧。” 两个人闹到快中午才起床，打车去腊竹胡同吃炙子烤肉。 到了地方，刚好还剩最后一桌空位。 陈汐拉着秦烈迈步走上店门口的台阶，秦烈忍俊不禁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家烤肉的？” 陈汐回头笑着看他一眼，点完菜，陈汐打开她和韩素素还有杨珊的微信群给秦烈看。 秦烈看了眼群名，再次忍俊不禁。 这群是杨珊建的，名叫“北京代吃代逛”。 陈汐点开群里置顶的一张美食攻略。 笑着说：“这攻略是杨珊和韩素素研究好几天弄出来的，我负责挨个给她们尝遍。” 菜上齐了之后，陈汐一反往日嫌麻烦的性子。 举着手机横拍竖拍，拍够了才肯让秦烈动筷子。 秦烈看她忙忙叨叨的样子，唇角忍不住往上牵。 他把一块炸得金黄的馒头片抹上臭豆腐递给陈汐，淡声说：“尝尝。” 陈汐接过来咬了一口，表情立刻变得一言难尽。 秦烈笑得有点欠揍。 “改天去牛街，替她俩尝尝豆汁儿。” 吃完烤肉，他们从街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在秋日金风飒飒的午后，慢悠悠骑到了天安门广场。 十车道的长安街让人一眼震撼，陈汐骑着单车，从天安门广场前经过。 路边游客如织，她单手扶着车把，举着手机边骑边拍。 嘴里兴奋地叫着：“你们两个快看，天安门广场，我骑车经过天安门广场了。” 她从毛爷爷的画像前经过，从她在新闻联播里看过无数次的天安门城楼前经过，兴奋得挥着手直叫。 秦烈看着陈汐忘乎所以的样子，晚.晚.吖心头荡漾着难以言喻的欢喜。 忽然间想要和她一起去更多的地方，带她看遍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骑过天安门广场，他们沿着故宫红墙，穿过宁静的街道，不知不觉骑到热闹的南锣鼓巷。 陈汐一路像个云讲解的导游，走到哪拍到哪，逛得不亦乐乎。 直到太阳西斜，秦烈看时间差不多了，和陈汐打车直奔西单一家很火的 KTV。 隧道的项目组在那里订了个能容下一百来号人的大包间，不等两个老板现身，已经先嗨上了。 王丹阳和周宁比秦烈他们早到几分钟，刚进包间就被人拽到台上来了首对唱。 周宁唱着歌，看到推门进来的秦烈和陈汐，眼睛亮了亮，朝他们挥了挥手。 唱完一首歌，周宁下台去跟陈汐打招呼。 王丹阳留在台上，清了清嗓子。 “低调不是我们破晓的企业文化，所以我要说，隧道 3.0 真特么牛逼，我们真特么牛逼。” 台下轰然响起一片笑声。 王丹阳忽然抬手指了指陈汐，笑着说：“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站在秦总身边的这位美女，名叫陈汐，就是我们 3.0 版本十个角色的设计师，我就问你们，惊不惊喜？” 王丹阳话音没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陈汐这边望过来，带着惊喜和错愕。 片刻后，掌声雷动。 不远处一个戴黑框眼镜，穿格子衫的小伙子兴奋地朝身边的人喊道：“我的菜，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秦烈淡淡看他一眼，表情要笑不笑。 陈汐猝然被人点名，愣了片刻后，落落大方朝大家挥了挥手。 王丹阳站在台上，朝秦烈晃了晃麦克风。 “老秦，你上来讲两句。” 秦烈轻轻碰了碰陈汐的手背，大步走到台上。 他接过话筒，看向台下穿格子衫的小伙子，真的就只说了两句。 “邓明，人家有对象，你别想了。” 他说完，笑着跳下台子。走到陈汐跟前，抬手揽住她的肩膀。 房间里瞬间炸开了锅。 一晚上，陈汐不知道被人找着碰了多少次杯。 尽管是啤酒，喝到最后也有点飘飘忽忽的了。 昏暗的包厢里，霓虹斑斓，歌声震耳欲聋。 秦烈被王丹阳缠住了，陈汐推开包间的后门，走到阳台上透气。 她趴在栏杆上，看着灯火璀璨的城市，满眼滔天的繁华。 身后的包间里，是排山倒海的热闹。 她整个人夹在中间，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似乎都被填得满满当当。 寂寞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这种感觉，还蛮带劲儿的。 两天后，陈汐坐在糖豆影业的小会议间里，接受面试。 她把自己从敦煌带来的一本手稿递给面试官。 “这是我近三年的手稿，里面没有临摹的作品，全是原创。” 陈汐平静的声音里些微透出些紧张。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在被这个机会引诱者，折磨着。 等她真正肯直面自己内心的向往时，对这个机会，忽然变得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面试官打开陈汐递来的手稿，一页一页，从头看到尾。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陈汐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面试官终于看到最后一页，她合上画册，抬头看向陈汐。 “陈小姐，能跟我谈谈设计隧道 3.0 那个盲眼角色的灵感吗？” 陈汐点点头，她组织了一下语言，慢慢说道：“这是 3.0 版本十个角色里唯一的男性角色，也是我遇到的最大的一个瓶颈。” “我最开始没有想过盲眼这个人设，只是在脑海里有个想法，要把西北男人被风沙打磨出来的粗糙和坚韧，把无可匹敌的强大刻进他的灵魂里。” 面试官目光沉静，淡声问：“那这个灵感是从哪来的呢？” 陈汐想了想，脱口而出：“生活。” 坐在台阶上读盲文的杨关哥。 走了十万里路，临终前还在给学生们讲理想的王老师。 在戈壁的狂沙里种了一辈子树的关爷爷。 漂泊半生，跟青灯古佛一样寂寞的爸爸。 点点滴滴，一人一个不屈的世界。 “生活。” 陈汐笑着看向面试官。 “那片沙漠里，尘土飞扬的生活。” 面试官静静看着陈汐，好一会儿，忽然朝她展颜一笑。 “说实话，你来晚了，我们的故事已经成型，美术设计也已经到了定稿阶段。” 陈汐心头忽地一凉，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继续说道：“但冷总在西安游戏展上看到过盲眼这个角色，她很喜欢你的画风，也喜欢你的创意，所以......” 她看着陈汐，淡声说：“冷总说如果你三天之内，能拿出足以推翻一切的设计，那就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团队。” 陈汐忽然热血上涌，顾不得思考，开口答应下来。 “我试试。” 面试官笑着点点头，写了串电话号码递给陈汐。 “加下微信，我把故事梗概发给你。” 从写字楼出来时，陈汐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忽然体会到北京的秋高气爽。 秦烈的车停在路边，陈汐脚步轻快地朝他走去。 这个城市，或许真的像奶奶所说，她会喜欢。 更何况，这座繁华之城里有秦烈。
第七十一章 陈汐上了车，不等秦烈开口问，就绘声绘色地跟他讲起了面试的经过。 秦烈一边开车一边听着，唇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陈汐在车上加了面试官的微信，然后眼巴巴盯着手机屏幕等对方通过好友验证。 秦烈看了陈汐一眼，笑着问：“这么紧张？” 陈汐点点头。 “只有三天时间，我现在连要画什么都不知道，还真有点紧张。” 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面试一直在提冷总，那个冷总是谁啊？” 秦烈：“她叫冷燃，是高我好几届的校友，很厉害的一个人。” 陈汐看着秦烈，好奇地念出这个名字：“冷然？” 秦烈语气认真：“冷热的冷，燃烧的燃。” 陈汐发现秦烈提起这个人的时候，语气不知不觉透出几分敬意。 认识这么久，她还从没见秦烈用这种语气说起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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