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你们还不如一起来,省得我下次还得再包一次饺子。” 裴矜逗趣着说:“下次只能您自己包了,他可不会包饺子。” 闲聊几句,裴矜换了话题,“我刚看到一张图纸,上面标了个‘沈’字。” “哪个?”杜严清思索几秒,“噢……你说行濯那张设计初稿啊。” “……嗯。”裴矜答得含糊。 “那张一直放在那里,之前也没见你问过。怎么突然想到问起这个了?” “没……就是突然觉得设计得很巧妙,有点好奇。” “行濯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设计者。不过可惜了。”杜严清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 “听说他后来封笔了。”杜严清惋惜地说,“他不是我学生,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我还以为他是您学生呢。” “我倒希望他是。”杜严清顿了顿,“他那张稿子,是前几年他老师拿过来的,让我帮忙提提意见。我看着不错,就把那张留存了下来。” 对话到这里结束。 两人没再提有关于沈行濯的事。 杜严清放下擀面杖,看她,“再过两周是你母亲的忌日,今年还提前两天过去陪她吗?” 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住,裴矜摇了摇头,“当天过去。今年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杜严清没继续往下问,而是嘱咐道:“虽说死者为大,但是活着的人也得活下去。” 裴矜懂他的意思,安慰说:“您放心,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好好活下去。”
第8章 第 8 章 08/你越界了 - 晌午时分,杜严清在花房洒扫,接到了老友孟云和的电话。 将手里的水壶递给裴矜,站在原地同对方畅聊许久,这才尽兴挂断。 杜严清把手机塞进衬衫口袋,抬头瞧见裴矜正在往花盆里浇水,连忙上前阻拦,“诶……这花不吃水,这么浇会浇死的。” 裴矜翻转手腕,动作一顿,水流瞬时停止。 躬身查看茎叶状态,确定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杜严清不紧不慢地说:“老孟约我下午去他那儿喝茶垂钓,你陪我一起过去吧。” 裴矜轻声应下,随口问:“要留在那边吃晚饭吗?” “这主意不错,省得我晚上回来做饭了。” “……” 简单收拾完,两人并肩往外走。 裴矜拿出手机叫了辆出租车。 杜严清有辆车,在车库放置多年一直吃灰。去年春天考完驾照,裴矜借来开过两次。 有次恰巧赶上雨天泥泞,不小心撞到绿化带,划破了胳膊。 虽然只是轻伤,但他担心得不行,从那以后明令禁止她再碰车。 裴矜理解他的心情,自然不会去驳他的面子。 程郁不在时,但凡两人外出基本都是打车,久而久之也就习惯。 出租车候在北街巷口。 坐进后驾驶座,杜严清说:“等等我们要去拜访的,就是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位——行濯的老师。” 裴矜微愣,随即恍然,“原来是孟老。” “嗯。你前几年临摹的那幅‘荒漠石窟’是他的建筑设计作品,还记得吗?” “记得……您当时还说我画得四不像,把巨筑临摹成了寒屋。” 提到那副作品,裴矜印象颇深。 那时候她笔力稚嫩,对线条和构图比例把握不精。 原本只是随性画的一张废稿,结果被杜严清偶然发现,颇为严肃地认真点评了一番。 在设计方面,裴矜天赋不高,好在这些年勤能补拙,总算对得起杜严清的谆谆教诲。 路程过半,杜严清适时嘱咐:“你难得见到他本人,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记得多虚心请教。” 裴矜开起玩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偷师学艺’。” 两人路上没再多聊。 车子穿过环城高速公路,行驶十几分钟,最终停在江景别墅附近的溧阳河畔。 裴矜搀扶杜严清下车,抬头瞄了眼艳阳,又望向大概三四百米开外的垂钓桥。 拎起工具包,边挪动脚步边说:“车过不去,我扶着您慢些走。” - 有鱼咬饵。 坐在河边等候多时的孟云和垂直抽起鱼竿,收紧鱼线,将鱼牵引出水面。 控制住鱼尾,把鱼钩从嘴里拽出,转手放进身旁水桶内。 “我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条了。”孟云和看向另一个仅装有一条鱼的水桶,笑道,“行濯,你今日耐性不够。” 沈行濯眉眼微抬,兴致怏怏,勾唇,“被您看出来了。” “垂钓的乐趣其一就是等待。这个道理浅显,真正实行起来可不简单,但你前些年却能做到。” “年岁渐长,反倒没什么耐心。” 孟云和缓慢摇头,不赞同这个观点,“等待无非是为了寻个更好的时机耕耘收获。你比从前少了这份耐性,说明本身藏得住耐性,又或者心如死水没有所求,和年岁没太大关系。” 沈行濯没言语,算是默认。 倦容平淡,面上没什么情绪,敛眸往水面看,似在沉思。 知道他不愿提及这些,孟云和转念说道:“过些日子是你祖母八十大寿,我备了些贺礼,你走的时候记得带回去。” “您倒不如自己给她。祖母时常念叨您。” “久病初愈,我怕过了病气给老太太。记得替我问声好。” “帮您带到。” 闲聊间,鱼线被重新投掷出去。 抛竿后,将鱼竿稍稍压入水里,向后拖。 一系列动作完成,孟云和从外套内里掏出怀表,定睛看时间。 “老杜今天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说是想让我点化一下。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居然有求我帮忙的时候。我还挺好奇,这个小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话音落地,两道身影出现在桥头,正由远及近靠过来。 沈行濯懒散看过去,视线落在其中一人身上。 还算熟悉的人,却不像是熟悉的打扮。 款式简洁的米色套头毛衫,牛仔裤,白板鞋。不施粉黛,面容瓷白,扎的丸子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角。 蓬勃如朝阳,学生气息十足。 身旁老人不知同她说了些什么。她笑着回复几句,将手里拎着的包递给对方,向前迈出两步。 步伐轻快,脸上挂着真心实意的舒缓表情。 转头,目光投向这边,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眼底浮现错愕,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笑意。 - 裴矜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沈行濯。 有些日子没见,他似乎清瘦了些。眼下泛着颜色极淡的乌青,像是昨晚熬过夜。 深色鹿茸皮外套搭配纯黑直筒裤。腕表贴在冷白皮肤上,握着鱼竿的左手指节修长。 不知道该不该主动挑明跟他相识的这层关系。 短暂纠结几秒,思绪很快被打断。 两位老友相逢,话题自然不会少。你来我往寒暄几句,杜严清将裴矜介绍给孟云和。 裴矜礼貌打招呼,注意力有些游离,因沈行濯就坐在不远处。 浅聊过后,四人并排而坐。 裴矜不钓鱼,坐在最边缘位置,托腮看他们喂饵、掷线、收竿。 谈笑声不绝于耳。 听他们聊天其实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都是阅尽千帆的人,对人对事的见解颇为独到,很多话都值得一再细品。 裴矜意外发现,沈行濯这样凉薄的气质,在跟两位老者相处时,却不会产生任何违和感。 他的话不多,偶尔说上几句,不卑不亢,像对待朋友般随和。 她跟他全程没交流。偶尔眼神对视,她先是忍不住闪躲,之后落落大方地去看他。 不知不觉暮色将至,水桶里面多出不少条鱼。 沈行濯的车停在附近,没带司机,许多事都需要亲力亲为。 简单整理完水桶和工具,拎起,朝垂钓桥走。 裴矜拾起搁在河边的折叠椅,跟在他身后。 男人个子很高,背影挺拔孤孑,莫名有种融进黄昏的落寞感。 明明离他很近,感觉又很遥远。 没再细想,裴矜加快脚步跟上他的步调。 车停在桥头,不是之前见过的那几辆。 见他打开后备箱,裴矜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听到他说:“去车上等。” 转身看向还在缓速过桥的两位老人,回了声“好”。 犹豫了一下,径直走向副驾驶座,拉开车门,矮身入座。 很快,驾驶座的车门被拉开,沈行濯坐进来。 掀开车载储物格的盖子,拿出烟盒跟打火机。垂眼点烟,徐徐吐出烟圈。 腕臂随意搭在车窗边沿,姿态松散,整个人透出一股难以靠近的漫不经心。 裴矜盯着他指尖夹带的猩红光点看了几秒,意识有些涣散。 察觉到副驾驶座的车窗被自动摇下,回神,温和开口:“我对烟味不介意。我父亲也抽烟。” 沈行濯缓缓掀起眼皮看她,“冷的话自己把窗户摇上。” 裴矜顿了顿,摇头,“不冷的。” “什么时候从祖宅离开的?” “昨天早上。” 沈行濯喉结上下滚动,“嗯”了声,没再说话。 裴矜有意去找话题,“昨天在杜老师家里,我看到了你当年的一张设计初稿。” 沈行濯低头弹了下烟灰,眼底平静,“懂建筑设计?” “懂一些……但不是太懂。”裴矜分辨不出他的情绪,但多少能感知到他对她说的这些并不是完全无感。 “杜老是你的老师,在这方面造诣颇深,想懂很容易。” “我想懂的不只是设计。”裴矜呼吸放轻,仰面去看他的侧脸。 车内开着灯,能清晰观察到他的面部轮廓。 鼻梁高挺,下颌线弧度完美,睫毛在眼底映出浅淡阴影。 眉宇间倦怠难掩,唇角抿成一条直线,让人分不清喜怒。 过份好看的男人,实在很难存在触手可及的真实感。 沈行濯没立即搭腔,夹烟的左手从窗外收回,支在方向盘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表面。 声音不大,混着周遭环境的白噪音,清晰入耳。 裴矜屏住呼吸,等时间点滴过去。 沈行濯熄灭火点,没对她话里的含义作出解析跟回应,只是淡淡开口:“那张初稿的设计过程繁琐,规则晦涩,没什么捷径可言。想懂很难。” 裴矜眉心跳了一下,装作听不懂他的话,莞尔,“我没想过要走捷径。” 将烟蒂扔进车载垃圾桶,沈行濯突然轻笑一声,笑意有些冷。 右手撑在副驾驶座靠背处,倏地倾身过去,稍稍低头,不疾不徐地捕捉到她的眼睛。 琥珀与雪松木混合着烟草味道扑面而来。男人呼出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颊,灼得人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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