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了两秒,池学勍的夜视能力勉勉强强,看见被绿色安全通道照得浅浅反光的不锈钢栏杆,耳朵却清晰地听到那突兀的,加重的,猛烈的脚步。 天! 快跑! 大脑发出指令,身体急于实施,想迈左脚,却出了右脚。 那一跌,池学勍的大脑一片空白。
第13章 看不清的何止是他 是什么啊 透过那忽明忽暗的思绪 在日与夜的交界处埋伏 只等我失足 ——席慕蓉《苦果》 - “谁!”方辉站在半截楼梯上一声喝道。 楼道的回响出奇的大,池学勍听到的像是不止自己的骨头扭响。 梁书舟从走廊缓步而来,站定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那一束手电筒的圆形光圈,就那么大喇喇的直直照在她脸上,她跌倒在地,单手支撑着身子,另一只手下意识翻上遮挡在眼前,眼睛在刺眼的光芒下不适地半眯着。 “学勍?”方辉认出人来。 “别照眼睛。” 头顶上轻飘飘的来了这么一句话。 “啊?噢噢噢,对不起对不起。”方辉连连应声,把手电筒往地面瓷砖上照。 右脚腕钻心的疼,池学勍努力平静自我,伸手扶住栏杆,企图站起身来,可难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被这样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发现自己竟然吐不出一个字来。 梁书舟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抬眼一看,台阶上的方辉一脸担心,也只晓得是担心,没有上手帮忙的意思。 “方辉。”他沉沉开口。 方辉这会儿子迟钝地回望一眼梁书舟,他面容清隽,一身冷冷淡淡的气质。 他们的梁教授是谁? 是最懂得进退有度,把握男女交往分寸的人,让他扶异性一把?想不出想不出。 “我来我来,梁老师我来。”方辉想通,三级台阶并一步,两步跑下楼。 像是碎了一瓶装满羞耻感的瓶子,池学勍红着眼,心里难过,说不出道不明的难过,听完他们两的话,你推我来,大概是连两桶水都不如的难过。 她开口,声音难抑哑涩,“不用,我自己——” “啪。” 手电筒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滚到了角落里,光打在梁书舟的黑色皮鞋上,照出一道颀长的影子,抱着一姑娘,裙摆还在飘呀飘的,映在墙上。 他一身凛然的气息弥天盖地,来势汹汹,池学勍讶异地抬头,脑门磕在他的下颌上,又听到他四平八稳地说,“开车,去医院。” 是在跟方辉说,尽管他已经吓掉了下巴,但还是赶紧攥紧手里的手电筒连摸带爬下了楼。 梁书舟的手掌偏凉,隔着裙子抱住她腿窝的时候,池学勍烧得脸红,“梁老师。” 梁书舟清冷的眉眼低垂着,仔细瞧着人水光潋滟的眼睛看,“不喊先生了?” “……” 这话一出,显出几分含蓄而不直露的缠绵蕴藉,池学勍动了动脚,蹙着眉心,推着他的肩膀,想从他怀里跳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的长发及腰,发丝披散在肩,落在梁书舟的手臂上,挠得心麻,他把人往上颠了颠,抱稳了些,稍稍低头,下巴抵在她眉心,压着她的脑袋向后,“安分点,下楼了。” 池学勍躲闪不得,不得已趴在他的肩窝,擦过他的下颌角,羞恼地喊他,“梁书舟。” 梁书舟就着地上那一束光下了楼,面容在光暗中半隐半现,声音很是从容,“喊名字也行。” “……” 池学勍又默了声。 这算什么? 同情、可怜,还是显示他梁教授的大善心、乐于助人? 梁书舟走得很稳当,哪怕两人头顶的光越远,只有绿色通道的一点绿色光影,他仍一步一步,实实踏在阶上,黑夜不能阻止他的步伐,亦不能扰乱他的心扉。 但于池学勍不同,他的呼吸清浅温热,一呼一吸,在她的耳边,萦绕着空气开始发烫,烫到她的冷静出走,一想到那没有回音的短信便愈气愈恼。 如果是发现不当,要保持距离,那他们现在到底在作甚么? “你放我下来!” 因着那一点不易察觉的哭腔,梁书舟站住了脚,接着听到池学勍对着他身后的暗黑,用近乎无力的气声说:“昨晚是我逾矩了,您放我下来吧。” 约莫是渊默了两秒,楼道里有机械的长长的一声:“滴——” 梁书舟不答反问她:“是不是看不清?” 什么? 池学勍仰头,不解。 梁书舟不做解释,二话不说抱着她原路返回,直到四层,那一束光源仍停留在地上,池学勍满脑子糊涂。 而梁书舟做事一向有条有理,先把池学勍抱坐在栏杆上,单手扶着她的腰肢,自己弯腰去捡手电筒,动作连贯流畅。 池学勍下意识抓住身下的不锈钢管,手心沁着汗,生怕自己仰身坠楼。 梁书舟回眸看她,站直身子,揽着池学勍的腰背把手电筒往前递了递,“拿着。” “不要。” 她的手机也能照亮,池学勍不想再收受他一点好,扭头拒绝的干脆。 梁书舟轻笑,他俯身凑近瞧她,眼底波光流动,池学勍惯性地往边上偏了偏,挪开一点距离,满心恼火。 梁书舟没让着她,箍着她的腰又一次抱住她,在她耳侧低叹一声,“不要撒娇。” 脑子里有某根弦忽地断掉了,池学勍还反应了两秒,已经又被人强行抱在怀里下了楼,那硬邦邦的手电筒戳在两个人的胸腹之中,硌得生疼,池学勍气得直喊,“你胡说!” 方辉从停车场把车开到实验大楼前,正巧梁书舟抱着池学勍走出大门。 一校园的漆黑,车前大灯照出漂浮的微小细尘在上下漂浮,梁书舟迎着两束光昂首阔步,池学勍就把脸藏在他的肩窝,踢着脚像是在不满什么,梁书舟步伐未停直到车前。 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后座,连人抱着一块儿坐进来,“开车。” 方辉咋舌,“啊,开开开。” 池学勍虽说是在座椅上坐着,但腿还搁在梁书舟大腿上,她气呼呼地往后挪了挪,试图把腿从他膝上挪下来,在他的黑色西裤上留下一个不齐全的灰色脚印,梁书舟却一把握住她受伤的脚腕。 “唔——”池学勍隐忍不住,呼痛出声。 引得方辉好奇地看向后视镜,正对上梁书舟森严的目光,“开车看路。” 给他吓得一愣一愣的,“是是是,老师我只看路。” 一路上,池学勍咬着牙一句话不说,到了医院,医生护士问什么她也不说,全是梁书舟给答的。 医生直摇头,“像什么话,你怎么知道她哪疼哪不疼。” 谁知梁书舟一本正经地说:“路上摸过了。” 摸什么摸,检查不行吗? 听听听听,这哪里来的遣词造句,这又哪里是一个教授该说的话,池学勍更不愿搭理他了。 一旁的年轻护士乐得直呵呵,方辉红着脸和耳朵,恨不得遁地跑了,他这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啊,这对一个资深八卦者却要求他必须守口如瓶,简直是生不如死。 有这么一出,池学勍后边儿别说多配合医生,上药揉骨头,那是一声痛都不喊。 方辉抽空问了一嘴,“诶诶,学勍,你在实验楼干嘛呢?你跟——” “方辉。”以为要去取药的人去而复返,“你先回去。” 池学勍眨了眨眼,看着他裤腿上那个灰色的鞋印。 方辉反应大,蹭的站起,不敢置信,“老师,我这就走了?” 梁书舟睨他一眼,“要不找个医生给你看看?” 方辉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老师,我没病,我的意思是,你们,你们俩……” “住院观察一晚上,你把车开走。” 池学勍抬头,茫然不解,“我这用得着住院?” 梁书舟低睫,看向她,“当然。” “……” 哑口无言,莫过于此。 方辉恋恋不舍地摆摆手走了,池学勍被人“押”到了单人病房,连带着一肚子闷气盖在了被子下。 没有精力去闹,仅此而已。 梁书舟进病房的时候,床上那鼓起的一团还是保持着他离开前的那个样子。 “饿不饿?” 没有人理他。 池学勍当然没有睡着,屋子里静得不再有开门关门的动静,她郁闷的皱着一张脸,被子里又闷又热,呼吸困难,脚上还疼着。 见着那团小小的忸怩不安的样子,梁书舟双手环胸,弯了弯唇,没有说话,靠在墙上,舒眉展眼。 过了不到一分钟,被窝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不管不顾的掀开被子,喘了几口大气。 窗户没关严实,夜风吹着素白的帘子飘动,吹来一句呢喃细语。 “晚安。” 呼吸顿了片刻,池学勍缓缓闭上眼,梁书舟没有上前,而是走到那看上去勉强能容下大半个他的沙发上。 稀碎的吱呀声,梁书舟似乎是躺在沙发上休息,隔得不近不远,谁也听不到谁的心声。 “晚安。” 池学勍想,她看不清的何止是梁书舟。
第14章 一棵不会开花的树 直到更深人静,梦里寂若死灰。 那个熟悉又瘦小的身影瑟缩在桌子下,她黑色的长发像一件披风,从头到脚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唯独那一把攥在她掌心里的锈迹斑斑的闪着红色光迹的榔头,成了最夺目的色彩。 “姐姐?” 池学勍眉头紧皱,低声呓语。 一瞬间的移时换景,这栋年久破败的小民楼,池学勍才搬来不久,隔音很差,楼上拖鞋啪嗒啪嗒的声儿,隔壁菜刀跺在案板上的声儿,楼道里大叔大婶悄眯地讨论着她们姐妹俩的声儿,池学勍渐渐习以为常。 下了晚自习,池学勍身上背着一个又厚又鼓又重的书包,正顺着掉了蓝色油漆的栏杆憋着一口气爬上五楼去。 出奇的,今天楼里一片祥和安宁,连对门的电视声都关了。池学勍从书包里找出钥匙,心里纳闷:睡了? 这样静谧,她现在甚至能听到—— “救命,救命……” 那生不如死的,万念俱灰的抽泣、求救和心脏碎裂。 那一刻,大脑突然停止运转,神经在下一秒错乱紧绷,池学勍惊愕失色,怎么了这是?不是过去了?不都过去了吗?姐姐明明已经去了国外! “姐姐?姐姐!” 她颤颤巍巍地试了好几次才能把钥匙插进孔里,呼救声越来越大,哭声在楼道里四处环绕,她急躁地拍打大门,却怎么也拧不开把手,她大喊着:“池棠霖,你在里面吗!” “哟,还在这儿呢?” 忽地,哭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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