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池学勍愕然,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好像什么都说得又什么都说不得。 梁书舟就站在她一步远的右前方,笔直的站着,身姿颀长而巍然,明明距离看上去那么近,这一步却像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也许是她唐突了。 池学勍最后还是闭了嘴,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嗯,多说无益惹人烦。 电梯内空白沉默许久,之后两人再无对话。 池学勍抿了抿唇,冷不丁觉得肚子有点涨,可能是那个饭团太干,吃噎着了,消化不好。 梁书舟确实说到做到,把她安全送到了家。 一辆白色的车子,一路上开得很稳,哪怕大雨滂沱,瞬间覆盖车前玻璃,雨刷器成了最忙碌的部件,它行驶在路上,混入车流中。 下车时,雨小了一些,池学勍把包抱在怀里,冒着雨帘冲到了公寓楼下,没有回头。 梁书舟降下车窗,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背影一晃眼不见,任斜风把雨吹进车里,一下子湿了座椅。 那盏灯在风雨中飘摇地更加剧烈,照着车的影子时左时右,他在车里休憩片刻,觉得车子里还是她身上的香气四溢,怎么也散不去。 倒没有一直停在她楼下,没一会儿,发动车子往巷口开去,停在了路边,反正在她那是看不着。 他从扶手箱里取出烟盒,倒出一支烟来,找了找没找见打火机,干脆也不点了,拿在指间。 车里一片漆黑,路边的井盖哗啦啦地泄着水,一地被雨水打得黏答答的叶子,被风卷着,又贴到那白色的车上。 池学勍回家忙了好些事情,收下被雨淋得湿透的衣服,洗头又洗澡,洗衣机里卷着两套衣服叽里咕噜地滚,她烦躁地解下干发帽,拿着电吹风在脑袋上呜呜地吹。 头发又长又密,发尾还淌着水滴,砸在椅子上,冰凉凉的,她吹了十分钟也不见全干。气得她抓着头发糊在脸上,大骂一声,“烦死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睡着的,梦里光怪陆离,医院偶然碰到的那个患者家属握着她的手,眼睛红透了,脸又很白,“他要死了他要死了,呜呜呜……” 她连连摆手,心里难受的紧,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低头一看,被那妇人抓着的手一片溃烂。 她吓得要挣脱开来,眼前又换了一个人,梁书舟牵着她的手,满眼柔情,喊她的小名,“池池。” 一声雷鸣,池学勍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梦做了一半,清醒过来的那一瞬间什么细节都溜得干净。 第二天上班,果不其然遇到了梁书舟,他带了一副无边框眼镜,半掩眼下的青影。 两张办公桌都清理得干净,他正握着那个黑色玻璃杯,在看电脑屏幕,浏览邮件。 昨晚上大抵算是不欢而散,池学勍强自镇定,站在办公室门口打了声招呼,梁书舟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很平常的语气,“翻译是自己翻的?” 池学勍迎着他的视线,“有道和知网的学术翻译。” 他细细地看她两秒,点了点头,又专注到学生的邮件上。 池学勍便拉开他身侧的那张椅子,无声坐下,后背才贴在椅背上,他又突然出声,“你该庆幸现在查重查不到英译中。” “……” “自己评价,写完给我签字。” 梁书舟大手一扬,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桌面,是她的转正考核表。 池学勍呆了一下,问:“是合格还是不合格呢?” 梁书舟哼笑一声,“不合格。” “……” 一点也不好笑。 个人表现评价表,池学勍填的多了,想当初毕业生登记表那洋洋洒洒两千字,她写得也是毫不含糊。 给舍友多带一份饭,她都能写成乐于助人,无私奉献,体贴入微,道德品行嘎嘎好。 现如今,对着一纸空白,倒有些犹豫,觉得给他看,怎么写都像是在夸大自己。 梁书舟意识到她在磨洋工的时候,余光一扫,一字未动。 “表现这么不好?” 池学勍半趴在桌子上,不敢看他。 梁书舟脚下轻点,椅子转了个向,声音有点哑,“拿来。” 池学勍说不出那天的梁书舟是什么样的,一张表格递来递去,之后又回到他手上。 他执起金色钢笔,伏在案前,一笔一划写得潇洒流畅,力透纸背。 “谢谢你的药和水。” 池学勍恍若未闻,“啊?” 梁书舟阖上笔盖,再次看她,“拿去人事科盖章。” “噢。”池学勍当真以为自己是耳朵出了毛病,接过表格一看,他写得更甚。 架海擎天,独出手眼,材优干济,知效一官。 后边跟着他的签字。 池学勍脸微热,“梁老师,这——” 梁书舟仍直视着她,“这种东西就得这么写,虽然自己看的不舒服,但组织喜欢。” 池学勍表情为难,她多少是根据现有情况夸大一些的良好,他这是直接现手捏的一个的优异,岂止是不舒服,她简直是心虚到无地自容,她为难地转头看一眼他。 梁书舟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手腕搭在扶手上,敲了敲,“作为交换,你帮我写先进事迹材料。” “嗯?” “两千字。” “……”池学勍咬紧了牙,“这也是工作吗?” “对,因你而起的工作。” 池学勍惊讶地皱起眉毛,“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梁书舟深看着她,倏地一笑,“如果你那天喊我起来吃药,没让他们大张旗鼓地送我去医院,这糟心的东西就不用写了。” “……” 所以,这踏马跟我有什么关系。 池学勍手续走完,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那张大办公桌上已经没了人,事实上,后几天都不在,好像跑到哪里去参加了学术交流会。 写他的事迹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难就难在池学勍对他不熟悉,他做了什么,获得什么成就都要上网去搜。 简单就简单在,写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把百度来的优秀的词汇全贴上去。 梁书舟的人生似乎一帆风顺,人家自己搭着小帆船在扬帆起航,他开的豪华游轮已经靠近了初升的太阳。 梁书舟,生于1989年,03年进入华中大学学习热能与动力工程,07年保研本校直攻博 士,08年至12年在麻省理工大学学习,成功获得环境与能源系统博士学位,进入法国国立综合理工学院从事科研工作,14年受邀来到吉安大学执教,2016年直评教授。 池学勍大为震撼,摁着计算器算了算,那年他也才27岁。 “哇,哇!十、十四岁上的大学,二十七当教授,那他现在三十……才三十一岁!” 她一时震惊,轻拍一下桌子,十分纳闷,“怎么教两年书就能当教授了?那早知道我也念个博士,去教两年——” 幻想到这截然而止,她认清现实,啧了一声继续提笔,嘴里嘟嘟囔囔,“算球,他牛呗,老子硕士都念不上,还博士。” 殊不知,在她背后,一道瘦高的身影从窗前踱步而过,唇边一声轻笑悄无声息。
第8章 等影子十步长的时候 台风在海上时轨迹预测了好几道,可能是登陆吉安也可能是在邻市,谁都想着今年国庆要折两天假期进去,谁知道一觉醒来,风清日朗,它拐到了另一个国度。正巧,一号是中秋,过节的心情霍然复苏,哪家哪户大都是热闹的。 梁母打来电话的时候,梁书舟正在写论文,假期于他而言,可有可无,偌大的平层房子里,他只长久地稽留在一方书桌前,对着一屏荧光,没个歇气地在敲键盘。 梁母接通电话,一听这动静就闹得心烦,捂着胸口唉声叹气,“你大哥他们都晓得今天回大院过节,就你一个人在外边,不忙的话还是回来一趟吧,别让人又扯了话柄子说去。” 末了,还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 梁书舟充耳不闻,犹自打开另一份文稿,速览找到异常的数据出处,只简单说了两句,“您身子不好,中秋天气变凉,注意保暖。” 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上,他的声音淡漠,收录到听筒中没有一丝情绪,生疏得很。 梁母闻言一愣,想想楼下棘手的一群人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书舟,要不你还是来一趟吧,妈妈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 能有多久? 梁书舟想了想,停下动作微微侧头,看向已经黑屏的手机。 大概是除夕过后再也没有见过。 他唇角微扬,眼底却覆上一层寒霜,“您直说吧,有什么事。” 梁母支支吾吾,“……大家说你这个年纪该安定下来了,徐、徐家的姑娘刚从国外念书回来……” - 大院确实是个大院子,亭台廊榭,假山活水,平常没多少人,寂寞空荡的很。 偶尔因着这一块地保留下明清时期的好几条街巷打造成旅游景点,游客绕着绕着,拐到街后头来,看见这么大个院子还以为是什么名人故居,误进了来,还真的少有人气。 梁书舟不喜欢这地方,车子开不进去,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场步行过去。 许久不来,大院门口立了一块金色的牌“私人住宅谢绝参观”。 他停下脚,看了两眼上面贴着的贴纸,兴许是哪家的小孩贴上去的。 这么想着,腿上已经撞上了一个娃娃,穿着粉色的公主裙,留着蘑菇头,半坐在台阶上捂着脑门哎呦叫。 他乍一下想起那天在医院池学勍也是这么叫的,好像又不是,她是嗷嗷叫来着。 梁瑜跟着跑过来,看见他高兴地喊,“舅舅,你来啦!” 顺带扶起地上的娃娃,“你别跑,好好走路。” 梁书舟没见过这个小孩,问,“这是谁?” “隔壁邻居家的。” “带到这来?” “她非要跟着我们来的,妈妈就带来了。” 梁瑜半蹲着地上把小朋友的裙子拍了拍灰,突然鬼鬼祟祟,“舅舅,里面有一个不认识的姐姐,好像是要跟你相亲的。” 梁书舟睨她一眼,“里面除了你妈妈你能认识谁。” 梁瑜得意的翘脚,“那可多了,我看过一眼就记住了。” “少吹点牛吧。”一道清亮的嗓音,梁瑜的屁股挨了一巴掌。 “妈!” 梁书舟笑,“就走了?” “把你车给我。” “那我怎么走?” “关我屁事。”梁琦耸了耸肩,看着梁书舟慢条斯理地从臂弯上西装口袋里取出钥匙,打趣道:“没想到不从事商业活动的梁二少也得乖乖联姻呐。” 梁书舟没说话,腿上一热,那邻居的小孩又抱上了他的腿,下巴仰着,贴在他的膝盖上,“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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