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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莲霞脱了大衣挂到衣架上，“坐，我有话对你说。” 方宁有些不安，站在桌边不敢坐，她轻声说:“舅妈，我站着就行。” 瞿莲霞白了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椅子吱呀作响，她肚子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形成一个厚实的“游泳圈”。 “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舅的工作一个月也就一千多块钱，咱们家多了你这一张嘴，吃饭什么的，一个月开销大的很，前几天还给你买了套新衣服，又是红包的，我们也很难，你都十四岁了，应该理解的吧？” 方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样，我替你问过了，离你学校的古镇那儿有个老师傅，在招那个刺绣学徒，一个月五百块钱的工资，绣的好，还有奖励，你以后就搬过去，学习刺绣，每个月呢，我也不要你多的，每个月交给我四百八，你留二十零花。” “那个师傅包吃包住，逢年过节还给你买衣服和鞋子，你一个孩子，也用不了那么多，这些我替你攒着，你将来出嫁也是要花钱的。” 方宁不安分的搓着食指，点点头，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像是一种解脱。 “去吧！收拾收拾，我现在给你送过去，人家师傅等着呢！” 方宁默默的回到屋里，带着自己的贵重物品，一个小木箱子，一个书包，再也没有其他。 这里是苏城的一隅江南小镇，也是这个城里最具特色的地方。 来往的游客络绎不绝，他们的衣着鲜艳亮丽。 方宁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依然是方子豪的旧衣服。 前些天瞿莲霞给她买的新衣服，她没有舍得穿，因为那是她第一次买的新衣服，穿坏了，可能就再也没有了。 瞿莲霞头也不回的向前走着，两条肥胖的大腿相互摩擦，发出吱吱的响声。 方宁有些吃力的紧紧跟着，手上的小木箱子越来越沉，她掂了掂，继续加快脚步。 瞿莲霞时不时回头催促着，“快点！我一会儿还约了人，真是干什么都磨叽！” 方宁加快脚步，轻声说:“对不起。” 瞿莲霞白了她一眼，继续走着，嘴里骂骂咧咧:“我给你买的新衣服怎么没穿？！搞得这副丧娘的样子给谁看呢？！你是想告诉别人我亏待了吗？！” 方宁有些害怕，连忙解释，“没有，我看衣服太新，怕弄脏了。” 瞿莲霞没有听她的解释，停住脚步，“快！把新衣服穿上！” 方宁慢慢从小木箱子里拿出新的棉袄穿到身上。 新衣服很暖和，也很柔软…… 可她想多留它久一点儿。 瞿莲霞见她穿好衣服，没好气的说:“愣着做什么呀？！赶紧的！人家师傅在等着了！” 方宁赶忙锁好箱子，端着它紧紧跟在瞿莲霞身后。 瞿莲霞嘴里骂骂咧咧的嘀咕着:“就你东西金贵着！哼！等会儿见到师傅给我放精明点儿！多笑笑，多说说好话，师傅开心了，将来也能多教你一点儿！” “还有，放假了记得回来！别想着玩儿！” 方宁默默的跟在身后点头。 瞿莲霞看不见，她回头看了一眼方宁，“你这孩子，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舅妈。”方宁小声回答。 瞿莲霞气的鼻孔冒气，掐了一下方宁的胳膊，“你这死丫头！你是诚心气死我？！让你说话大点儿声！你那声音小的跟个蚊子似的，人家师傅能听得见？！” 方宁忍着痛，放大了声音:“对不起，舅妈。”虽然她用尽了力气，可声音的力道还是软绵绵的。 瞿莲霞食指顶了顶方宁的太阳穴，气的直抖，刚想发作伸手打她，一位老妇人走了过来。 “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你大呼小叫的。”老妇人姿态优雅，穿着华贵富有古色，纯手工绣制的旗袍衬托出她优雅的气质。 瞿莲霞连忙笑脸作陪，“女先生，您怎么出来了？我给您送到家里去，不用您还亲自跑一趟。” “不必了，我就是出来散散步，凑巧碰见了你们，正巧我过来，就我带她去吧。”老妇人上前抚了抚方宁的肩头，又看了看她的手。 “她的手将来是要用来拿针的，怎么能做这种粗活？！你替她拿着！”老妇人语气中有些生气，但是优雅却始终不减。 瞿莲霞有些尴尬，看了一眼老妇人，赶忙笑着接着方宁手中的木箱子，这木箱子不大，但是很沉。 瞿莲霞没有心理准备，箱子一下落到地上，砸到她的脚，疼得她面部表情扭曲了，痛得她嗷嗷直叫。 方宁赶忙去接箱子，却被老妇人拦住，“别动。”老妇人拉着她的手，带着她走着:“快点跟上，这么大的人了，搬个箱子还不如一个娃娃。” 瞿莲霞忍着痛，心里有些委屈，但是碍于老妇人的情面，她也不敢发作，抱着箱子，一瘸一拐的跟在后头。 方宁虽然听着老妇人给她介绍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但是方宁的心一直停在瞿莲霞身上，她害怕，她担忧。 老妇人看出了端倪，优雅的笑着没有言语。 走到了店里，老妇人的徒弟们都在门前等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师父，您回来啦？”站到最前头的中年男子笑着上前伸手。 老妇人优雅的扶着他上了楼梯。 瞿莲霞在后头气喘吁吁的叫着:“快……快来人……帮一下……” 方宁准备跑过去，却被老妇人喊住，“站好！你既然踏进了我的指尖斋，那就得守指尖斋的规矩，第一条规矩就是，师父说什么，做什么。我让你站好。” 方宁站到门口，心里如坐针毡，她不停地回头望着瞿莲霞。 老妇人走到门口，优雅的抚了抚额头的碎发，“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们指尖斋的学员都做不得粗活，劳烦你给那小木箱子搬到里屋吧！” 瞿莲霞有些气，一屁股坐到地上，她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脱了外面的貂绒大衣，吃力的搬起了木箱子走着。 今天的这笔账，她记到了方宁的头上。 瞿莲霞将方宁的东西搬进里屋，她瘫坐在椅子上，猛的灌了几口茶水，喘着粗气。 她觉得自己快要累到窒息。 老妇人优雅的坐到她客厅的正位上，优雅的端着茶杯浅浅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指尖斋的规矩，我也同你说说吧！方宁这孩子我看上了，那她今天就是我指尖斋的人了，往后的假期，我若是让她回去，她才能回。” 瞿莲霞忽然坐直了身子，这怎么能行？！她还打算留着一堆活让她回去做呢！她看不得家里脏！ “她来的毕竟晚了些，按理说，是过了年纪了，不过我和她也是有眼缘，一眼就看中了这孩子，她这个年纪，若是不抓紧练习，学了也是白学。” 瞿莲霞也不敢吱声，只能愣愣的点头。 方宁的心在发颤，她知道自己若是回去，瞿莲霞的气肯定是要全部都撒到她的身上。 老妇人招招手，示意方宁靠近点，“方宁，过来，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卓秀英，拜师仪式明天会有你师兄师姐们准备，今天你就早点儿休息。” “晚上去沐浴，换身合身的衣服，后面有衣服，让师姐帮你挑几件，红霞，你去，陪着师妹进去挑几件衣服。” 红霞笑盈盈的上前拉着方宁，“走，跟我来。” 方宁回头看了一眼瞿莲霞，她的脸色并不好。 瞿莲霞咧嘴，职业性的假笑又挂上了脸庞，“那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这孩子从小就调皮，不听话，让我给惯坏了！您不用客气，该罚就罚，小孩子，就该多多管教！” 卓秀英笑容渐失，冷言道:“我都教了四十年徒弟了，还用得着你教我？” 瞿莲霞听着语气不对，赶忙笑了笑，“……瞧我这记性！我还约了人，那这孩子就交给您了，我这边要走了。” 卓秀英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随意的摆了摆手，“去忙吧！” 瞿莲霞咧咧嘴，转身离开了。 方宁在屋里不敢脱衣服，红霞看着她，笑了笑:“不用不好意思，大家都是女生，以后沐浴都在一起，你看那边的矮房，就是我们女生沐浴的地方。” 方宁看着矮房，手指不安的在口子上不停的抠着。 红霞见她没有要换的意思，笑着说:“我出去等你，你先试试，换好了叫我。”说着，她就出去并掩上门。 “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情你叫我一声。”红霞的声音清脆爽朗，穿透力很强。 方宁这才慢慢脱了衣服换上了新的衣服，她穿上了一件旗袍，旗袍是青绿色，上面绣着一点儿花与蝴蝶。 她慢慢走到门前，轻轻将门开了个小缝隙，轻声说:“师姐，我好了。” 方宁的声音很小，红霞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她就偷偷露着半张脸。 “好啦？”红霞笑着问。 方宁点点头，轻声说:“嗯，好了。” 红霞推开门，定睛看了一眼，这件最小的旗袍很合她的身，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样。 “不错呀！先前还想着这么小一件没人能穿的上，到你身上倒是挺合身！”红霞左右前后看了一圈，“等会儿我给你弄弄头发，你这一头的长发可得好好留着，太好看了。” 方宁浅浅一笑，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夸她头发好看。 “你太瘦了，要是身上再长点儿肉，这小肉撑着旗袍，就更好看了，你这脸蛋可是标准的鹅蛋脸，浓眉大眼，鼻子又挺，标准的美人坯子呀！” 红霞越夸越起劲，她看方宁哪儿哪儿都好看。 “行，这件就你的了，那边还有呢！都去试试！”红霞抱来十几件旗袍给她试。 方宁一件件试了，红霞从里挑了三件最合身，颜色也很衬她的肤色。 “咱们主要学的是绣花，这针线活是细腻的东西，你这手太粗糙了，会勾坏真丝的布料，来，我这瓶护手霜给你，你多涂涂，养养手，一开始，师父也不会让你捏针的。” 方宁点点头，拿着护手霜，心里有些感动。 翌日。 方宁依旧如同往常，天微微亮便起了床。 卓秀英坐在院子里喝着茶，她看到方宁时有一丝诧异，她没见过像她这般大的孩子能这么早起的。 “来，方宁。”她招招手，轻声唤着。 方宁走到卓秀英跟前，深深鞠了一躬，“师父早。” 卓秀英嘴角挂着浅笑，“来，坐，时间还早，怎么起来这么早？” 方宁听话的坐到一边，随口回道:“醒了就睡不着了，起来走走。” “嗯，以后不需要起来这么早。” “嗯。”方宁点点头。 “听说你在上初中？” “嗯，初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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